4、四 ...
-
我生病了。
这么热的夏天，发起严重的高烧。昏倒在家门口把上了年纪的外婆吓得不轻。半夜醒来的时候头痛欲裂。
我病到眼前一阵阵发黑，什么都看不清。可是这样病到眼前发黑且头晕目眩的我，却摇摇晃晃的硬是从床上爬起来，在屋子里翻来覆去的翻箱倒柜。
……在哪里……？确实记得外婆把它放在这个房间里了的……到哪里去了……
“你在找什么？”
——这句话传达到耳边的时候我烧得昏昏沉沉的脑海里清明了瞬间，接着更大的剧痛袭来，我差点“咚”一声砸在地板上。
“……好重的风邪啊，这种时候是不是呆在床上比较好？”方諸把他的壳打开，探出半个身子趴在我窗台上说。“哇，脸好黑。”
我转头瞪着他，努力把头疼眩晕导致的呕吐冲动咽回去，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回答他：“……你、呕……你在这干嘛……”
方諸看天：“今天月亮不错啊，出来散步的时候路过。”
“你一个贝壳……出来……呕……散什么步。”
他听了这话之后看起来居然有点不快：“昂？软体动物就不可以散步了？文巫女，你这是脊椎动物沙文主义啊，有脚好了不起咩？”
……我不想、起码今天一点都不想和超自然的贝壳精讨论什么生物或者哲学问题，抬起手指（实在是难受到不想多动一下）示意他可以走人、呃、走贝壳之后把注意力移回来继续翻找。
可是他好像一点都没有作为一个打酱油路过的角色的觉悟，像黏在窗台上一样不依不饶：“你到底在找什么啊？”
“我——”
我停下动作，有点茫然的转头看他。
……我在找什么呢？……只知道是很需要的东西，非常想要……非常在意的东西。
不过到底是什么？
“你找什么呢？”方諸趴在窗台上笑眯眯的说：“这么难受也在找，一定是很重要的东西。是什么呢？”
……我找什么？不知道，脑子好像冻住了一样不能思考………………冻住了……冻？
我看着他，不知为什么觉得他看起来很让人烦躁，异常碍眼：“……我冷。”
我听见自己说。
“……好冷啊、好冷啊……别来碍事……洞庭的神只、管不到这些事！我冷！”
……有哪里不对，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我模模糊糊的意识到，可是却说不出来。
好冷，可是找不到我要的东西，明明就在眼前了可是得不到可恨可恨啊啊……我愤恨的瞪着趴在窗台上的那个男人，他碍我的事！我冷！得着了那个只要得着了我就会暖和了我冷我冷我冷啊不要妨碍我可恨啊可恨啊可恨啊……
“这有点过分了啊。”
那个可恨的男人，那个散发着水泽味道的可恨男人懒洋洋的、像是嘀咕似的说道：“……每个月这时候都要闹一次，本来都随你去不管了；缠上难得来一次的巫女不好吧？吓跑怎么办？”
他这样说着，慢慢的、像是舒展筋骨一样的站直伸了个懒腰：“……话说寅时君的记性也越来越差了，这种时候叫文巫女出门……”
“喂。”他站在月光下，冷不防的抬起一只手：“打个商量好不好？文巫女的命火你吃不掉的，不如我拿五年香火跟你换？”
……其实我没听懂他在说什么，也不知道他到底拿出了什么。只是他抬起的那只手上有什么东西……让我垂涎异常。
美味、虽然同样带着水泽的气息可是却异常美味……尽管不如我现在拿着的这个甘美，可是味道应该也同样香甜。
我想要……我冷我想要我要吃要吃下去这个我要得着连同我手里这个甘美的一起吃下去吃下去就会暖和吃下去就好了只要吃下去我就——
像是触动了某个说不清道不明的开关，我一跃而起，朝着那个年轻的神只猛扑过去。
——我就能够、再活一次！
只差一点只差一点一点点一点点只差一点啊！
“……诶，不听劝，早告诉你不行啦……贪多嚼不烂。”
洞庭的潮神掐着我的喉咙，像拎着个空口袋一样轻松的把我按在了屋外的墙壁上。
“唉……没试过不知道管用不……算了。”他就这样叹着气抱怨了句什么，突然用另一只手捏住我的下巴，低下头贴过来“呼”地往我嘴里吐了一口气。
——不……那是……
水。那气流像水一样冰冷、洁净而流动，浪潮一样扩散到我的体内，把所有的不适和异物咆哮着席卷；带着某种绝望般的细小尖叫声从我的身体里远离了。
好像做了一场古怪的梦。我抬眼看着方諸的脸。
洁白、光滑，像所有神话传说里描述的神人那样精致俊美……
……离我的脸距离不到五公分。
……………………诶？诶诶诶诶——诶？！
卧槽？！
我快被吓瘫了！方諸还一脸正直的捏着我的下巴看来看去，边看边嘀咕：
“恩？没反应？寅时君说过有用啊……难道剂量不够？”
说着还凑过来好像打算再来一次！
“停！停停停！”我惨叫起来，一巴掌推开他的脸；同时因为站立不稳“咕嘟”一声摔进了他站着的壳里面。
真像跑完一场马拉松一样累，我气喘吁吁的，好不容易才坐起来。可是神奇的，那么厉害的眩晕和头痛一下子就消失了，健康舒适得像是之前的难受都是错觉。
“……我原来，没撞过鬼啊。”
我愣愣的坐在壳里，仰头看着天上的月亮、和月亮下的方諸。
他已经从袖口里掏出个小瓶子，坐在窗台上开始喝了：“门口的屋檐下面、有个燕子巢来着；去年南飞的时候留下一只出生晚了的，冻死在里头了。不知道为什么怨气那么大……每个月的这时候都要闹一次。文巫女记得下个月的今天不要从那里过哦，它还会下来吃你的命火的。”
……这么恐怖的事情你不要这么平淡的边喝果汁边说出来好吗？靠你居然还在喝果汁？
“我攒了好久的月华水都喂你了……喝点果汁补一补怎样啦……喂文巫女你跑什么？！”
……其实我应该找出王老吉来泼他一脸，外加揍他两下来哀悼我失去的纯洁（初吻啊！）。但是事实就是我面红耳赤的跳出贝壳就翻窗子回屋了，还非常害羞的拉上窗帘。
一定是因为今天晚上的月亮太美的关系，和那双太清澈的眼睛还有沾着果汁的嘴角一点关系也没有。
——我这么坚信着。
不过……
“……其实要给我喝月华水祛邪不是非要那样吧？！”
“那我吐在瓶里你喝吗？”
“…………敬谢不敏。”
……大概我还是在为我失去的纯洁默哀，偏偏对方是个满脸写着“清白正直”的神只，想抱怨都没法说。（而且我觉得还会被追问“你觉得（水）甜吗？”之类的感想……）
。
每个月的十五日变成了我固定的宅日。那天一整天我都坐在房间里足不出户，并且把窗户也锁上，还拉上窗帘。
月亮把各式各样的影子投在我的窗上，有时候是坐在窗边的人影，有时候是圆圆的大贝壳，有时候什么也没有。
……还有的时候，会映出一只小小的、小小的……幼鸟的影子；整夜都在我窗边徘徊，发出谁也听不见的鸣叫。
那样的晚上过后，第二天我会出门去，悄悄的在门口的偏僻角落点上买来的檀香。
……对不起，我最重要的生命之火不能分给你。这一点微薄的香气，就当是我敬上的致意。
——你的故事与执念，我有好好的、好好的记录。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