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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二十五章 ...

  •   第二十五章

      却见一个美貌的中年妇人正探下身,认真给一个神仙般的男子揉腿,按摩。

      那神仙般的男子道:“不用了。”

      和尚刚要说的那句“还我木偶”生生咽了回去,一双奕奕的小眼睛盯着这两人,却觉得男的好生眼熟。

      “对不住两位施主,贫僧走错地方了,可是,我们好像似曾相识吧?”这和尚倒也不怯,吹吹自己垂到唇边的眉毛,双手合十。然那合十是场面上的姿势,并无半点虔诚。

      那神仙似的男子虽精力疲惫,却也双唇堆笑:“这位大师,再下也有似曾相识之感,能给提个醒么?”

      那和尚吹着长眉毛,慢慢道来:“好像是见过吧。你曾经请我出山,帮你造一些你研究的稀奇古怪兵器。我对你说,咱们大片国土都沦陷了,就凭你一只螳螂,难以螳臂当车。你说试试看吧,所以你连续收复了许多城池,弄得皇帝都害怕了,怕你盖过了他的功绩,也怕你兵权太大,把你的一半兵力拨给了一头没打过仗的蠢猪,你那边倒也有以少胜多的胜仗,结果,你在战场上受了重伤,再也不能打仗了,后来就亡国了。赵王爷,我没记错吧?”

      那神仙似的男子笑道:“大师倒是说得心安理得。要是当年你巧显神通,亡国倒也没那么迅捷。可惜大师宁可造些女木偶,都不我们都是罪人啊。”

      那和尚道:“错。我们不过是历史洪流中的一颗小石子。顺水,逆水,都阻止不了。南葑国打心儿里坏了,又摊上一个又一个不知长远算计,只知享乐的白痴皇帝,白痴贵族,一颗大树,两颗大树,站在沙漠戈壁上,都是一样。我们还不是胡杨,是香樟树,须站在水乡的土壤里,方能福泽众人,苟活自己。而且草原的风太大太猛,刮不够一定的时日,停不下来,风是挡不住的。你又何必难为个出家人。”

      神仙似的男子若有所思:“大师可是法华寺的高僧?为何刚才寺庙里的法式,未见大师的真颜?”

      和尚道:“我在和那女木偶玩耍呢。”说着,忽想起来道:“赵隽,你还我木偶!”

      赵隽笑道:“木偶不在我这里。她自己弃你而去了。你能做经天纬地的事,却一心只想安心享受几个香火钱,她不屑与你日枕夜眠,说要找个当世的英雄。”

      和尚揪着眉毛咂舌:“你说外面那只高大的活猴儿?可惜他早出生了二十年。至于你,我今天是来劝你的,你怎么倒是劝贫僧了?赵王爷,凡事不可强求,众人都知道你是投靠了猛犸的那些蠢猪,可也有少数明眼人看出你已经为日后的大战忍辱负重了十年,且在朝中已经建立起一系。可是,这条路太难。”

      和尚叹息一声道:“你本是俗世中十万里也挑不出一个的好人物,就该享受风花雪月本是丹青妙手,就该寓情山水;你却不死心,做一些你擅长却无力回天的事。劝你及时回头吧!”

      赵隽道:“大师这是为自己的懒惰而寻的借口么?”

      和尚道:“罢了,你这般聪敏有灵性的人,尚且不悟,也是心切加有些苦衷的。我只劝你苦海是岸,及时回头吧!我知道你这次来,明天必是要再找我,贫僧明天不在,后天也不在,就算在,这也是我的答案。你珍重吧!既然木偶在那活猴那里,送他了!”

      说着,这和尚大笑,扬长而去。

      郭采萍偎依在赵隽的肩头,小凉手牵着赵隽的大凉手,两人对这些佛话听得云里雾里。似懂,非懂。

      采萍贴在赵隽清瘦的身子上,挽着他的胳膊,柔声道:“大师是要我随着你隐居山林吗?可是走到哪里,魆魔教能放过我们?大师让你放弃救国,可是,有一线希望,像你这样的才华本事,放弃了也是一辈子的遗憾。阿隽,我们真的无力回天了吗?”

      说着,边轻轻为赵隽捶背。

      “咱们这样像老夫老妻似的。我都想唤你一声老太婆了。“赵隽将她的手握紧,本想温暖她湿凉的手,谁知自己的手更凉。

      “那我叫你一声老头子,老伴好不好?”采萍的眼圈一热,想到这些年自己要为赵毓而费尽心力讨好莫里提,又想到战战兢兢侍奉皇帝的后宫生涯,越发觉得这可贵。

      然而,她已不敢追忆当年如何与赵隽如何相爱时光,只记得最初十五六岁时的嬉闹。

      “唱的好啊!”

      记得头一次盂兰节,她唱《目连救母》,他包了好些银子给她,唱完之后,他请她吃毛豆,喝甜蜜的杏仁茶,摆了一桌的素菜。

      “一个人吃螃蟹太闷了,你和我一起吧。”

      第二次看她唱戏之后,已是中秋过后,他请她吃蟹膏厚,蟹黄晶莹的螃蟹宴,那晚的点心是紫菜海蛎饼,蟹肉包,还有蟹粉小笼。闽南多蛏,两人都爱吃蛏抱蛋,蛏溜奇,酸笋丝滑蛏汤,都喜欢吃荸荠糕,喝仙草冻。她惊奇他虽是贵族,却能接受各种民间的小东西。

      后来,她上山送可口的樱桃,送桂花糕,却被一众师兄弟们抢了,她气得用樱桃叶子摔他,叶子却盈盈风前落。

      “这是摘给你吃的,你就这样大方吗?“十五岁的她跺脚道。

      十五岁的他却笑道:“这些樱桃都是死的,我要活的。”

      她羞得得不理他,他却从怀中掏出一只雪白的手帕,包着虾米须般纤细金丝织的金镯子,中间镶嵌了一颗珍珠,道:“这叫”龙卷雨落“镯,显然是从宫廷中带来的。”

      她说:“蛮好听的,可是出自苏轼的《连江雨涨》的’龙卷鱼虾并雨落’么?”

      赵隽道:“不是,是后主李煜的《一斛珠》:

      晓妆初过,
      沉檀轻注些儿个。
      向人微露丁香颗,
      一曲清歌,暂引樱桃破。

      罗袖裛残殷色可,
      杯深旋被香醪涴。
      绣床斜凭娇无那,
      烂嚼红茸,笑向檀郎唾。

      ……

      两人居然在山野中聊起了诗词,后来,她唱,他弹琴,在瀑布渐渐流淌入清溪的山边。

      那一晚的星光分外的明,她去唱戏,他带头叫好,人散之后,他给她捉萤火虫……

      还有漫长的生离。

      想起来,分别时的场景,比任何一次栀子花树下的相伴,都深刻些。

      只是,她不愿再回忆了。

      “阿隽。”

      三十四岁的郭彩萍抚摸着三十四岁的赵隽额前的白发,“我们走吧,去栖霞落日,乘船去东瀛都好,这些都不要了。”

      赵隽凄然地望着自己的双腿,笑道:“明知已是不可能。”他想再开玩笑,已没有力气。只是望着她眼角的伤痕,细细地望。

      十多年不见,两人已不再复当年的缱绻,倒更像是夫妻了。

      采萍道:“你通身是汗,让小二送来热水,帮你擦擦身上吧。”

      赵隽双目柔波如春潮:“别对我太好。不然你一走,我们念想的事更多,也更难过。不如,你给我唱吧。唱会真。”

      采萍离开木床,将衣裳整理了下,亮了一个柔靡的相,端了桌上的瓷杯,开唱。

      这身段,纵使赵隽看了千万人的扮相,都恐不及。

      小叶子太高挑单薄,妩媚足,但太欠丰腴,似飞燕更多于玉环;赵毓太消瘦凄冷,十二分似梅妃的孤高,少了那份堂皇。其他人的扮相,更不值得一提。

      唱腔飘渺地往上空飞,飞过屋檐,少男少女跟着唱。

      花猴疯子已吃下半头烤猪。

      他自莲花山脚下来,那边的唱腔底气足,怒喝,控诉,都是淋漓酣畅,他觉得这腔只挠得心痒,不荡气回肠。

      赵毓和琼霄唱着唱着,已然全醉,琼霄口中还念道:“花猴疯子,帮忙守着,魔神兵当心来。”
      赵毓道:“莫里提自负,早以为你们死了,今天怎么还会派兵!”

      花猴疯子只得将这两人一边一个扛在肩上,送去楼下客房,一边愤愤然道:“早知道不来吃这素菜,碰到你们这些蠢货!你们明天去不去“煮酒论英雄”大会啊?“

      “去!”琼霄吐着酒气道。

      “不去看那些沽名钓誉的畜生!”赵毓道:“我还得送我……”

      话音刚落,忽酒醒了一半:“早了,赶紧送她回去!”

      说着,狠狠咬了一下唇,本想从窗而入,终究是从客栈里缓缓绕行至那间上房,手指在空中许久,终于道:“娘,送你回去。”

      郭采萍自然是一百一千个不情愿,紧紧搂着赵隽的腰,不语。
      赵隽亦是抚摸着她的乌发。

      “娘……再不走,我怕你这辈子都不想走了。”赵毓道。

      “我……不走了。”采萍道:“从此,我就跟着他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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