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tarrysky]火阳》萤师

15、第五章

　　透过窗帘望去，窗外朦胧的夜色扑朔迷离。
　　对铃原火花来说，这又是一个让人心惊胆战的夜晚。

　　“我吃饱了。”
　　小火花双手合一，随后就灵巧地跳下凳子，她移动着幼小的身体，噔噔噔地跑上了楼梯。

　　饭后爸爸有抽烟的习惯，妈妈特别不喜欢，总是为这个跟他吵架，她已经养成了习惯，吃完饭做作业之前，先把爸爸的烟盒和打火机藏起来。

　　“火花，马上就到你生日了，你想要什么礼物？”

　　小火花扬起稚嫩的小脸：“什么都好！”

　　“火花呀，今天的饭菜不好吃吗？你的脸色有点怪怪的。”

　　她匆忙摇头并露出笑脸：“怎么会怎么会，妈妈做的饭菜真是世界上最好吃的了！”

　　躺在床上缩成一团的小火花往妈妈身边移了移，小声说道：“最近爸爸出差的时间好多，有一段时间没见他了。我好想他哦。”

　　“有妈妈在还不够嘛？爸爸工作很忙，但是肯定会回来看你的。你要加油学习哦。”

　　“那我考第一名，比赛比第一名的话，爸爸就会回来吗？”

　　“嗯，那他一定会回来的。”

　　说完小火花扑红扑红的小脸甜甜地笑了，靠在妈妈的身边静静进入了梦乡。

　　小火花手里拿着上面写着98分的卷子，身体轻微颤抖着，她似乎无法接受这个结果，拼命学习却没有得到第一名，怎么会这样？
　　她并不是觊觎第一名的宝座，而是为了让爸爸回来看她一眼，以她为荣然后多陪陪她们母女。
　　事情并不像她想象的那么顺利，她抱着这张卷子默默地哭泣起来。

　　火花最喜欢妈妈，也最喜欢爸爸了，所以，她最喜欢这个家。
　　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她很快就发现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爸爸妈妈的关系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亲密，一些小孩子从来不会注意的地方，才六七岁左右的火花已经注意到了。

　　为了让爸爸妈妈高兴，她拼命地扮演着一个好孩子的角色，她要让父母都为她高兴，从而一直生活在一起。火花这样想着，只要她努力的话，他们一家三口一定能永远幸福地生活下去。
　　对，没错，所以因此需要她努力，需要她察言观色，需要她懂的读空气。

　　小孩子观察的东西仔细，学的也快，经过耳濡目染的环境洗礼，小火花变得一天比一天懂事，一天比一天可爱，一天比一天成熟。
　　她的出色被很多人看在眼里，老师最喜欢的就是她，不管什么都喜欢交给她来处理，学校里每逢演出都会叫上火花。因为火花总是能让她开心，把事情办的很好。

　　铃原火花也称不上天赋超群、聪颖，她是个资质挺一般挺普通的孩子，只是她习惯努力，别人随便做做的作业，她认真地完成两遍，合唱的练习回到家后一直练到睡觉，这些都是别人看不到的。

　　她总是很努力地搞好大家的关系。在一些脱离团体的孩子里，她主动亲密地和他们聊天，在调皮的男生堆里，她也能悠然自得地与他们打成一片，在偶尔会不服气她的女孩子堆里，她也能成功得到喜爱。所有的小团体互相排斥，但唯独铃原火花可以自由地穿梭其中，作为平衡器。

　　总结来说，铃原火花这个人这辈子都在看别人的脸色行事。
　　付出的东西和得到的东西是成正比的，她付出的东西越多，得到的东西也越多。

　　她成功得到了几乎所有人的喜爱。
　　因为她觉得，只要这样，爸爸妈妈就一定会开心起来，一定会对着她笑，一定能永远幸福下去。

　　可是事情并非如此。
　　她努力练习写字，在书写大赛中赢得了一等奖，当她高高兴兴蹦跳着回家的时候，迎接她的，是客厅里一通不太令人高兴的电话。
　　她的父母关系并不是很好，虽然在外人面前装得如胶似漆，实际上他们生活在一起并不快乐、并不幸福。餐桌上那些虚情假意的寒暄，成了恶毒的咒语每晚都在火花耳畔响起。

　　她假装没有看到。
　　她认为，一定是她不够努力，一定是她还不够优秀。

　　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长大了，已经快要独立了，她才发现自己身上是多么的疲惫，身上的枷锁是多么的沉重。
　　晚了，早就晚了。
　　她扮演出来的火花，在母亲眼里是非常热爱的学习的可爱女孩，在父亲眼里热爱运动社团活动积极的元气女孩，在老师眼里是有领导大家才能的霸气女孩，在同学眼里她是亲切地像亲姐妹的善良女孩。
　　她已经忘记自己真正的模样是什么样了，脱离了给自己设定的标准壳子，自己会是谁？

　　真正的她会讲很多笑话逗大家笑吗？真正的她会如此热爱学习成绩顶尖吗？真正的她会容忍每次都是自己当别人的感情垃圾桶——也就是倾诉对象吗？
　　真正的她到底是怎样的？

　　对不起，她自己也不知道了。

　　即使累，也要继续。
　　即使疼，也要忍耐。
　　即使烦，也要微笑。
　　走不出，也退不掉。

　　因为她是铃原火花，她有想要保护的东西。

　　“啊，该去准备这次作文比赛的作文了。”
　　说着她放起了打扫工具，回到房间，直到凌晨她房间的灯才熄灭。

　　在职员室里，阳日直狮有些茫然地问她：“呐，火花，为什么越想要保护的东西越容易被破坏，怎样才可能保护它啊……”

　　“——如果知道那样的方法，大家就不用那么努力了。”

　　——如果知道那样的方法，就不会再有人哭泣了，她就不会看到半夜里妈妈房间的灯亮着，并且传来微弱的啜泣声。
　　——如果知道那样的方法，大家都会笑了，爸爸不会再找理由不回家，而是三个人一起建筑幸福的家庭。

　　——如果知道那样的方法，她就不用每天看人脸色，去在意别人的想法，在意别人的目光，自由地活下去了。

　　——请给我二十四个小时，仅仅一天就好，让我自由自在地飞上天空翱翔吧。

　　这是铃原火花唯一属于自己的愿望。

　　本该因为火花的努力，铃原夫妇的关系维持在勉强没有断开的情况。
　　但当她知道，他们已经签了离婚协议，并对她隐瞒的时候，她一瞬间想死的心都有了。

　　她从小就将自己的心情埋藏在心底，缩在最不起眼的位置，只释放出阳光的部分，可是当她知道她这么拼命努力守护的东西，已经破裂的时候，她差点就要绝望地失去自我了。
　　她尽力去描绘的完美形象，简直就像是飘渺的空气，随时都要消散而去。

　　如果不再扮演那个火花，就不会有人喜欢她了。
　　如果不再扮演那个火花，大家都要离她而去了。

　　她不是超人，她不会飞，她没有光，她好想当一个普通的女孩，成绩平凡，性格普通，家庭圆满。
　　这样就够了，足够了。

　　她不想再演了，好累，她快被压死了，好痛。
　　一种感觉真正的自己要被彻底抹去的恐惧，一种失去了一切又要回到原点的悲哀。
　　许多被她封印在心底的委屈和悲伤浮出水面，形成了黑色的浓雾消散不开，包围了她的心脏，铃原火花感觉呼吸都困难了起来，她拼命抓着夏目玖的手腕，泣不成声。

　　“火花，乖，乖，不哭了……”
　　夏目玖是第一次看到会流泪的铃原火花，第一次看到她会露出如此脆弱的表情，有种让人心碎的感觉，她把火花拥进怀里，不断地安抚着。
　　“我知道的，火花一直是个很努力的女孩。对不起，我应该更早对你说这句话的，在刚认识你的时候，在你很小来我家的时候，你还没有完全失去自己的时候。你知道吗？不管火花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会是火花的朋友，一直呆在你的身边哦。”

　　阳日直狮心疼地望着流泪的火花，他想起了选美比赛那一晚，火花跑到老远的大门去查看，就是等待自己的爸爸；他想到当自己丢下她先走的时候，火花还是保持着笑容；他还想到在樱花树下被人告白的火花，身为爱的传导士却没有谈过恋爱的火花；还有那会突然吻过来的火花。
　　从夏目玖那里听说她的占卜还有火花的故事后，他才终于明白，自己也是火花的枷锁之一，很多举动都是火花不想做却顾虑到别人心情才做的。
　　那笑容不是真的，那开朗是假的，那关切是虚伪的，那火一样的勇气是装的。

　　大家对她的期待太高了，对她的幻想太过了。
　　真正封杀火花内心的，并不是她自己，而是没有好好关注她的父母，没有明白她苦衷的朋友，没有了解她痛苦的老师。

　　他知道自己一定是错了，他从来就没有去真正关心过她，那一晚在天台上说的那句话，如果一直对她重复就好了。
　　这么简单的句子，为什么没有人对她说呢。

　　不是我喜欢你，而是……

　　“你不用笑得那么努力也可以哦，火花。”

　　——你不用笑得那么努力也可以哦。

　　微微颤动的双瞳呈现着毫无生机的灰色，却因为这句话而产生了变化，就像是已经被吹灭的蜡烛重新燃起了火焰。

　　这句话就是打开已经快要腐朽的内心之门的钥匙，铃原火花颤了一下，咬着嘴唇，坚强地望着阳日直狮。
　　“直狮你不懂！如果我什么都不做，爸爸妈妈就会互相讨厌，就不会再幸福地在一起了！如果我不努力，我的成绩就不会那么好，爸爸妈妈就不会露出开心的笑脸了！如果我……能够再努力一点……再努力一点……再努力一点……”

　　“你在犯什么傻你个白痴————！！！！！！！！”
　　阳日直狮用尽全力吼道。
　　“那根本就跟你没有关系，那不是你的错，为什么一定要去看别人的脸色行事呢？！你究竟将自己的想法置于何地？！不懂得爱惜自己的人是这个世界上最傻的人！”

　　“把过错都推到自己身上，班长，我怎么没发现你身上有中二这个属性呢？”
　　从身后响起好听的男性磁音是来自七海哉太。
　　“没想到班长有这么中二啊。”

　　东月锡也挂着温柔的微笑，走到她的身边：“坦率的表达自己的心情，也是表达勇气的一种方法哦，班长，还不够勇敢……”

　　“就算喊疼，抱怨累，也没有人会怪你哦，火花，大家都会安慰你，一直待在你身边的。不管火花的真实模样是什么，我都最喜欢火花了，总是露出元气阳光的一面，不知道有多少人被你所鼓舞获得勇气呢。”
　　夜久月子面容顶着夕阳歪头温笑的模样像极了天使。

　　“火花，有的时候分开反而是一种幸福，我想你的爸爸妈妈都很爱你，他们怕伤害你才没有告诉你，所以，你要理解他们，理解他们的苦心，让自己变得更幸福才行啊！”

　　大家的话语就像暖流一样注入了火花的心脏，注入了她的灵魂，注入了她被封闭的内心。

　　“大家……”
　　铃原火花内心筑起的一道道墙壁被击垮，崩塌的墙壁下是一颗伤痕累累的心。
　　“就算我变了，大家还会接受我么？”

　　“火花永远都是我们的班长！”
　　“喔~七海非常难得说了句不得了的话啊！”
　　“但都是我们的心声。”

　　“我……”
　　铃原火花此刻就像个受了惊吓的小动物，颤颤巍巍地抖着身体，抬起眼睛小心翼翼地望着阳日直狮，那表情就像是强忍着某种东西，脆弱得让人担心她随时都会倒下。
　　“我……可以哭吗？”

　　“当然可以哦。”
　　阳日直狮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像是在安抚小孩子一样。

　　“……”
　　铃原火花的眼眶早已蓄满了眼泪，那是她从来都控制的很好，从来都不会在别人展现的东西。晶莹的泪珠一颗颗滚落，她蹲下身体像个迷了路的孩子一样放声大哭起来。

　　幸福其实是脆弱的，但是羁绊是结结实实的。

　　痛苦就是一场洗礼，在大雨过后，一定是雨过天晴。

　　铃原火花的故事也是这样。

　　她终究等来了属于她的大雨。

　　然后。

　　等来了她的雨过天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