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时间重来……》阿月月月月

2、章一 十六岁的奇迹

　　章一十六岁的奇迹

　　一张单人床，一个衣柜，一个置物架，一张书桌。
　　洁白的窗帘被钩子挽在窗边，书桌上放着一小盆绿色植物，几本书整齐的叠在一处，笔筒里插着钢笔，墨水瓶拧紧了盖子放在桌角。空白的墙壁上贴着一张海报，是独立队当家球星博蒂尼——这是一间非常普通的少年的房间，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特别，那么就是它太过于干净整洁，一点也不像是一个十六岁男孩的卧室。
　　路易斯-克里斯蒂安-雷东多夫人关上次子的房门，转身走下楼。坐在客厅沙发上的中年男人听见声音抬起头，眼中带着几分期待。
　　“抱歉，科内霍先生，费尔南多还没回家。”雷东多夫人说道。
　　“是吗。”阿根廷青年人队青少年部教练，科内霍有些失望，他放下茶杯站起身道：“既然如此，那么今天我先告辞了。”在整栋屋子只有女主人的情况下，他作为一名成年男性独自留下等待就有些失礼了。
　　雷东多夫人将科内霍送到院门口，犹豫了一下，开口道：“科内霍先生，不管你来拜访多少次，如果我的丈夫一直反对，费尔南多是不可能成为一名职业足球运动员的。”
　　“但是费尔南多本人并没有拒绝不是吗？”对于这一点科内霍相当有信心，至于原因：这里是阿根廷，是一个足球和探戈的国家，每一个男孩的体内都留着为黑白精灵狂热的血液。
　　“是的，他和任何一个阿根廷男孩一样。”提起令她骄傲的次子，雷东多夫人面带微笑。
　　“我会再来拜访的。”告别了雷东多夫人，科内霍并没有急着离开，而是拐个弯来到小镇附近的一栋教堂。
　　教堂不大，院门敞开，院子里种着几株阿根廷的国花——赛波树，那些火红色的花朵因为过了花期而凋零，只余下稀疏的绿叶和挺拔遒劲的深褐色枝干。绕过教堂的院子，不远处是一座草坪，偶尔会有一些小型露天聚会在这里举行，但更多的时候，这里是阿德罗格小镇上男孩们的游乐场。
　　现在时间是下午四点四十七分，草坪上正在进行一场5vs5的足球赛。科内霍一边快步走近一边放眼找寻，很快就发现了他此行的目标——费尔南多-卡洛斯-雷东多，一九六九年出生于阿根廷首都，布宜诺斯艾利斯周边的阿德罗格小镇，在今年六月六日满十六岁的少年。
　　5vs5足球赛需要十个人，一队五人，一人担任守门员，一人担任防守者，剩余三人担任进攻者。因为场地远比正规足球场窄小，再加上双方攻防转换节奏非常快，所以常常可以看见两队除了守门员外，八个人混战在一起的情况。
　　科内霍从路边走到草坪旁就看见了这样的场景：八个人零零散散围在一起，准确来说，是防守方的四人围着雷东多，后者脚下娴熟控球，防止足球被对方断下，同时还有余力抬头观察他在包围圈外围不停移动，一边干扰对方，一边试图跑出空档的队员。
　　防守方的一名球员突然上前，雷东多在他靠近时脚一钩，足球听话的跳到另一边，在另一名球员上前准备铲球时，他抬脚轻轻一磕，足球穿过两名球员之间落在一个空档处。己方的一名队员没能反应过来，慢了一拍在对方球员的干扰下匆匆射门，足球被对方守门员抱住。
　　“快！！”守门员抛球，一名球员带球快速向对方半场冲去，防守方打起了反击。科内霍看着他关注的少年拦在半路上，两人对上，接下来的场面科内霍看过无数次——在青年人队青少年部的比赛中——雷东多挡在对方面前，提前卡位，伸脚，断球，传球。
　　科内霍和草坪边的围观者一起为这次漂亮的防守鼓掌，他没有在意接到球的前锋如何寻找机会射门。作为一名足球教练，科内霍从雷东多这一系列的动作中看到的更多，流畅简洁，灵敏果断，一整套动作几乎可以写入教科书，并且男孩应对时的沉稳冷静简直不像个孩子。
　　场边担任裁判的少年吹响了口哨，“五比二！！”比赛似乎结束了，站在场外的一些同龄人冲进球场，围在一起热烈的讨论起来。
　　“这孩子非常有天赋不是吗？”科内霍走到场边围观的一个男人身边，和他握了握手道：“下午好，雷东多先生。”
　　老雷东多先生皱起眉，教养让他无法直接转身离开，那有些过于失礼了。
　　“费尔南多这一个月来的进步非常恐怖，俱乐部的青训教练都认为他进入了他的第一个成长爆发期，只要我们小心教导他，他很有可能会成为下一个迭戈！”这个因为发掘了迭戈-马拉多纳而出名的教练眼睛明亮，说道最后明显激动起来，“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我知道，费尔南多会成为整个阿根廷的英雄。但我还知道一件事，职业球员的竞技生命非常短暂，其中充满了伤病甚至是残疾。”老雷东多先生淡淡说道：“而且，并不是每一个有天赋的孩子最后都会成为球星。”
　　“是的，有很多有天赋的球员在出名之后，开始变得放纵自己，酗酒，流连夜店，敷衍训练……可是您应该很了解自己的儿子，费尔南多的性格很认真，他非常自律，我们有时候会聊天，他给自己的人生设立了很多目标，然后按照这些目标前进。”
　　“成为一名球星又如何？我的儿子不需要把足球作为获得金钱，以及名利的途径，”老雷东多先生凝视着科内霍，“他有足够的资本可以自由选择他想要的未来。”
　　科内霍无言以对。和绝大多数出生贫民区，有天赋的孩子不同，雷东多家族处于阿根廷的中产阶级，他的家中有一家世代经营的冷库厂，与此同时，费尔南多-雷东多在青年人队接受训练，却没有放弃他的学业，相反的，他的成绩非常优秀，还给自己定了考入大学，获得经济学学位的目标。
　　科内霍转过头，看着草坪上还聚在一起的男孩们。他发现了一个很有趣的画面，这些孩子高声讨论说笑，谁也不服谁，但是每当费尔南多-雷东多开口，他们都会闭上嘴认真倾听。
　　‘他真是个天生的领导者。’科内霍心中只有这个念头。小雷东多先生不是这群少年中年纪最大的，也不是身体最强壮的，但即使是一个对足球没有太多认知的普通人，只要稍微看上几分钟，都会注意到这个有着深棕发色的男孩——他用他的球技征服了围观者，也征服了他。
　　雷东多很快注意到有人在看自己，他抬起头，看见了场边的科内霍。雷东多露出笑容，冲他点了点头——这是一个以他的年纪来说，显得过于老成的举动。
　　“科内霍先生，”老雷东多先生看着身旁这位在半个月里，上门拜访了六次的足球教练，开口说道：“您的诚意毋庸置疑。关于费尔南多的事情，我希望再和他商量一下，我们会在八月秋季联赛开赛前给您答复。”
　　读懂了这句话里送客含义，科内霍只得先向他们道别。

　　回家的路上，雷东多一手抱着足球走在父亲身边，“您还没有告诉科内霍先生吗，父亲？”他可没有错过科内霍临走前脸上的坎坷和期待。
　　“这个并不重要。”老雷东多反问道：“费尔，你真的确定要当一名职业球员？你知道你将要面对什么吗？”
　　“这个问题您已经问过我很多次了，我的答案从来没有改变过。”
　　阿根廷的七月气候宜人，父子两人迎着夕阳走回家。路过教堂时雷东多侧头望了一眼，金色的夕阳穿透了教堂天顶的彩绘玻璃，将云层染成金色，背张双翼的天使在云层之间飞舞，钉在十字架上的圣子低着头，眼睛似睁非睁，神情悲悯。
　　雷东多忍不住面带微笑，心中在这一刻充满了虔诚的敬畏。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