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网中店（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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荼靡。
佛语云，荼靡乃天上之花，见之则厄自除。
但事实上，不知为何成为了荼靡花精的我，却完全没感受到“厄自除”的好处。
不，应该说是完全没感受到，它到底哪里、什么时候除了。
自从被诅咒开始，我就处于一个逐渐倒霉的状况中。洗碗砸掉盘子，切菜割伤手指，路过门槛的时候被绊倒……
现在唯一值得庆幸的只有，当初摩可拿碰到的只是中级而已。
这样的霉运一直持续到七天之后，却一点也没有散去的样子。
我开始越发着急，去问了四月一日，却得到含义不明的笑容一枚。而在网上搜索的结果总结起来只有四个字：
因人而异。
那么，对于不是人的我，又会异常成什么模样？
也许是白日里胡思乱想的愈见频繁，到了夜里，我也开始做一些这样的噩梦。
说是噩梦，但并不可怕，只是些零碎的琐事，完完全全都是些被绊倒被砸碗被切手指之类的倒霉却不至于吓醒过来的坑爹梦境。
仿佛，梦与生活融为一体。
等等，梦与生活融为一体……？
当我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这一点的时候，我的手指已经填满了第二轮的新伤。
如果说，梦和现实是一样的，那么，究竟是哪个引导着哪个？
“这种事情……只要试验一下，就可以了吧。”
揉着被门夹到的手指，我自语着下了决定。
实验这种东西，最重要的其实并不是实验本身，而是试验之后的数据记录。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没有在意的原因，总感觉在记录数据的这些天，受到的伤也少了很多。
一直胡乱猜想到数据记录满了一个小小的本子，我终于得出结论。
——尽管只有细微的不同，但事实就是，梦影响了我第二天的行动。
发现这一现状的我当然第一时间就兴高采烈的找上了梦方面的专家——四月一日店长大人。而店长大人只是微笑的拒绝了我的请求。
“这次的事，不是我能够插手的，能够依靠的，只有你自己而已。”
“可是你不是能入梦？你在我的梦里阻止那些事情不就好了？”我很有些不甘心。
“梦，也是一个世界。”四月一日平心静气道：“而我能做的，只是进入那个世界。”
“可是这样的话，我也只是进入了那个世界啊？你来找到我阻止我，不就可以了？”
“迷途。”他头一回用这样认真的口吻叫我的名字，叫我在这世界为自己取的名字：“人的大脑，是一种非常不可思议的东西，不可思议的大脑产生不可思议的梦，你也许没有去观察过，但是，你梦到的可不仅仅是你在梦中看到的那么一点而已。”
“言下之意是……？”
“言下之意是，如果我进入了你的梦，也许在我找到你之前，你就已经因为过于放松和大意遍体鳞伤了。”
店长大人都这么说了，我只好败下阵来自己想办法搞定。
但说是想办法，想要抑制梦，还是不知所措了些。
这种感觉，就像是一直玩农场游戏的突然转职成了勇者，在还没熟悉自己技能的情况下就被丢去杀龙一样。
是夜。
入眠，入梦。
梦似日常。
这场梦里，我一如既往的被自己切了手指，泼了热水，绊倒在地……
唯一不同的，就只有把在这场梦里，我拼了命的想要停住手中的工作。
尽都失败。
不但失败，梦里面，事情反而变得更加糟糕了些。
比如，在梦中，本该只是割伤的手指，被割断了。
“果然……越来越糟糕了啊。”
在醒来的前一刻，脑子里有个声音这么说着。
不知道是不是受了这句话的影响，第二天醒来之后，我的情况也越来越糟。
被绊倒的时候，手臂摔在门槛上，晕起一大片青紫；不小心泼到的是刚烧开的烫水，好在只触及一小片皮肤，使用过特制药之后，五分钟不到就消除了水泡。
改变了这一状况的是，在切菜时四月一日伸过来的手。
“你的刀子，在对准哪里？”
“……哎？”
想着这一天的事渐渐开始胡乱思考的我，这时候回过神来，才发现只差一点我的手指就会像梦里那样，被我自己切断掉。
“果然越来越糟了……”我小声道。
“果然？”四月一日闻言叹了口气：“看来你还是没能明白啊。”
我皱眉。
明白又能怎么样，这种毫无预兆毫无根据的事情，我想不出一丝半点的解决办法。
“看来你是钻进胡同里了呢。”四月一日叹气道。
“我被黑馒头推进去以后就没走出来过！”
“噗。”四月一日咦拳遮面，轻笑出声。
我不好去埋怨他，只好转向蹦跳着出现在座椅上的黑馒头：“这几天都没怎么见到你啊？”“摩可拿去拯救世界了嘛！”
“谁会相信啊。”
“那么，”四月一日打断我们两拌嘴似的举动，问道：“找到了吗？”
“没有。”摩可拿难得正经起来：“不是找不到，感觉像是……不存在。”
“你们……能不要瞒着我吗？”我眯着眼，对自己丝毫听不懂两人（？）对话这件事感到十二万分的不愿意与不爽快。
“没瞒着你啊，因为迷途是笨蛋才不知道。”说出这种气人话语的自然是摩可拿。我已经学会选择性无视他的言论，自动转头去看四月一日。
“我让他去找那家店的主人，那家店，似乎真的没有一个店主呢。”
我稍稍反应了一会，才想起他们说的那家店，应该就是我变成现在这样倒霉的罪魁祸首。
那家诅咒超级灵验的店，居然没有主人？
那么，是谁在诅咒？
“诅咒的，从来都是人类。别人，或者自己，都有可能是诅咒的源泉所在。”
“别人我可以理解。但是……自己为什么要诅咒自己？”
“像你一样。”
“……”
像我……一样？
我……自己诅咒了自己？
我脑子有病吧？
也许是我脸上表情太过直接，摩可拿煞有介事的点起头来：“没错，迷途就是个笨蛋，所以会做这种只有笨蛋才做的事情。”
“最没资格说我的就是你！”我眯着眼睛摩拳擦掌，脑子突然灵光一现，窜去书房将笔记本电脑取了过来：“既然你这么说，不让你尝尝我遭遇的惨状就太对不起我自己了。”
说话间我偷偷瞄了眼四月一日的表情，既没有皱眉头也没有想要制止的样子，明显的默许让我更加大胆行事。
打开网站，够没诅咒，心里不停念着摩可拿的名字。
做完这一切的我非常欢乐的转头望着摩可拿，摊手微笑道：“那么，欢饮来到被诅咒的世界。”
*
几天后。
我一脸哀怨的盯着摩可拿，依旧圆滚滚的身体上没有一丝一毫的伤痕。
“为什么啊，诅咒居然对你不起作用吗？”我有种掀桌的欲望。
“因为摩可拿是正义的化身！”
让我把“鬼才信”成功咽入腹中的是四月一日的回答。
“因为你没有诅咒他。”
“我？”我皱眉回头，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多了这一项特异功能。
四月一日在我对面坐下，手指交叉成十字：“诅咒这种东西，一开始就不存在，能够将恶意施加给自己或者他人的，从来只有存货于世的事物。”
“那个网站，从一开始就只不过是一个玩笑产物，让诅咒真正灵验了的，是购买诅咒的人。”
购买诅咒的人，严格说来算是摩可拿，但是它那样子怎么看都不会有施加诅咒的能力。
那么让我被诅咒的，又是谁？
察觉到我的不解，四月一日继续道：“当然也有例外。”
我扬眉示意他快说。
“因为疑心而怀疑自己被诅咒，心中疑云越发扩散，到最后深信不疑的人，这份疑惑与消沉，会像是诅咒一样，缠绕不绝。”
“究其根本，不就是自己诅咒了自己？”
“……”我一时难以理清脑中杂乱的条理，只好点头回应。
四月一日很显然看出来我晕头晕脑的样子，伸手接过我拿在手中很久的茶杯：“你这几天，好像没有那么倒霉了吧？”
“啊……”说起来，好像的确是这样。这几天，因为一直想着摩可拿，反倒像是自己的诅咒被转移了一样……
“但是也没有转移到摩可拿身上啊？”
“那是因为，迷途你并没有想让摩可拿倒霉吧？”
“想过！”我迅速回答。想过，当然想过，这只黑馒头每天叫醒用踩，吃饭用抢，睡觉用……睡觉倒是不用哄，不过一旦用得着就会发现这家伙已经吹了好大一只鼻泡……
但是，只是这样，还不足以让我构成判定他有遭受我所受到的厄运的必要。
也就是说，诅咒体不存在，网站那头不会有人去诅咒你心里的那个存在。
所以根据同样的道理可以推断，当这对象变成自己，施咒就只可能有一个。
那就是、自己。
“你在被诅咒的期间，心里有动过消极的念头吧？”四月一日问。
“如果是‘诅咒很灵，八成难跑’这种的……”
四月一日笑而不语。
“……有什么要说的？”我决定开始讨厌欲语还休欲言又止这种类型。
四月一日推开了面前的茶杯，以手支头。
“消极是厄运的食粮啊。”
越消极就会越消极。
如果你只注意到消极的一面，所有东西就都会变成消极的，你将不会看到积极的东西，即使积极的事物闯进过你的生活，你只会看到消极的一面。
“当消极到了临界，你的人生就会被厄运包裹。”“这次的说教好像比以前夸张？”
“不，这是过来人的谏言。”
“……”
“开玩笑的。”
“…………”
话都说得这么明白了，我再自己诅咒自己，啊不，消沉下去，就不仅仅是笨了。
“但是，那个网站，又是谁……？”
“无聊的人吧。”四月一日微笑着截住我的话头：“现在是网络里，总是有很多无聊的人做着你想象不到的事，引发着每个人都猜测不能的后果，人与人走的太近又太远，这种矛盾总有一天，会变成不可动摇的灾难吧？”
“或许吧。”我移开视线：“说实话，我不大明白你说的这些话。我的那个时代，没有这种东西，这次你给我，我才学会使用，对于还没弄明白的东西，我不敢妄下结论，但是这次使用，我觉得，真的很方便。”
“是啊，真的很方便，但是万事万物就是这样，有好的也有坏的，有光明的一面，就必定有黑暗的一面与之相对称。什么都逃不过。”
“……四月一日……”我轻声唤他。
“恩？”
“你好像变得爱说教了？”
“……”
“恩恩没错，四月一日也终于变成会说教的老男人了啊。”这次是摩可拿。
“你们俩。”四月一日的额角冒出不太清晰的十字路口。
““恩？””
“今晚没有晚饭。”
“哎？今晚四月一日要做饭？”
“这招不管用啊，四月一日。”
“…………”
事情本该就这样告一段落，实际上，属于我知道的部分，也就这样终止了，那之后，厄运果然不再找上来，梦里也再没有出现那样的倒霉事。
只是，这天晚上还有一个小小的、小小的插曲。
那是夜半，洗浴过后的我因为口渴穿过走廊去往餐厅，而就在路过走廊的时候，我听见了说话声。
是四月一日的声音。
“马上就要乘着网络去其他地方了吧？”他说。
而在他的方向，我听见另外的声音，男女莫辨，老少难分：“是啊。拜你所赐，这个城市，已经没有能吃的东西了。”
“偷偷潜进店里对我的店员动手，因为您是老前辈所以才不计较的，所以您下次再来的时候，我希望能打声招呼”
“打声招呼，就更难进来了吧。”
四月一日轻笑出声。
再接下来的，我没有听下去，只是微笑着走开。
有时候，隐瞒也是种好意的关怀，既然如此，又何必让它付之东流？
抛除疑虑，摒弃消极，生活就会轻松的走向幸福。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网中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