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番外 旅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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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车的摇晃中，空间仿佛扭曲了。
我收回望着车厢内的目光，转移至窗外倒退的景物上。景色的变换并不像很多书中所写的那样迅速，因为距离的关系，树木的后退看起来比想象中慢了很多。
我撑起脑袋，慢慢思考起四月一日交代给我的事情。
依山而生，依水而生。这样的存在跑进了城市里。
四月一日说着这句话的时候闲闲的扣着烟杆子，还是像往常那样似乎对什么都不大关心的模样，发出的话却比起面上的表情更加严格甚至精细。
找到它，带走它，在它死前，放它去出生的地方。
——它是什么，四月一日却一个字都没说，只是长长的，长长的吐出一口烟来，混合着天气渐冷而生出的哈气，如同一声不知是可怜还是嘲讽的叹息，飘上了高空。
列车到站。
我收拾好随身的小包，把在人前装作一只玩偶，人类视线看不到的角落里却在偷吃饼干的黑馒头头朝下整个儿塞进了包里。
陌生城市的旅程在一开始很让人向往，但准备完毕后跃跃欲试很快就变成了面对陌生城市的惶恐。刚刚踏足站台，一股陌生的情绪便迅速袭来，我长长舒口气，将身体内部从列车上，或者说从一直以来安居的店里带来的空气呼出，顺着人流离开车站。
“接下来可是一个跑断腿的活啊……。”
*
四月一日给我划出的范围足有十条街，其中两条远离尘嚣，剩余的八条却身处闹市。
“如果能在那两条街上找到它，你就可以直接回来了。”用记号笔划出范围的四月一日那时的表情与其说是严肃，更像是不抱希望的临死挣扎。
而果不其然，从那两条街上，我试过了四月一日交给我的所有方法，却没有一样能够让我感觉到它的存在。
就当是踩点吧。我想着，在某棵树下设下记号。
成为妖怪并接受这个身份后不久，我开始学习术法，，而现在一些简单的术式也能得心应手的使用出来。
而这个需要设下记号的术，便更类似于中国传说中的缩地成寸，通过点与点的联系开出一条异世的通路，排斥了现世的阻碍迅速的到达。
只可惜我的能力不足，不然回去店里的车票应该也能省下一份。
“所以我都说了，还是从这里找比较好嘛。”黑馒头，不，摩可拿老神在在的指着地图一角。
我探头看过去，只一眼就忍不住给他一个爆栗：“从美食街开始找起，你的意图还能再明显一点吗喂！”
话虽如此，我最终还是做出了与黑馒头一样的选择。
因为那个地方的繁华，足以将任何一个需要以清气颐养的妖怪逼入绝境。
一开始就做着最坏的打算，那么到了真的出现最坏情况的地步，也不会让人手忙脚乱。
“奇怪的事？”被问到的摊主看起来似乎认真的想了想，而后笑着摊手：“我们这种小地方，哪里有什么奇怪的事？”
“比如说，有没有什么地方发生过莫名其妙的事情，或者出现过奇怪的人？”我不死心的诱导。
“奇怪的人？”摊子老板开玩笑的指指街角的宅院，“要说奇怪的人，只有那一家了，主人每天都会出来买很多蔬菜米粮，但是却从没开过火。”
“果然是奇怪的人。”我打着哈哈，与玩笑的老板一同将事情揭过。
——而直到将所有地点都逛过一圈却没能找到四月一日所说的异样的时候，我才正视起这个看起来只像是拥有着怪癖主人的宅院。
“向着你所认为的，最可疑的方向去搜寻，这样的话也许比起思考更加能够到达既定的目标。”四月一日是这么说的，虽然这句话有种怀疑人智商的倾向，但是自从接受了自己妖怪的身份，我有时候不得不承认，他说的还是有道理的。
翻墙而过。
心中一半还保存着自己人的思想这个事实，在越过人类的围墙的时候，成为一个无法忽视的优势。墙这种东西，便如同大多时候的认知，是起到隔绝作用的，而人类的围墙对于妖怪来说，是一种无法逾越的结界，唯一的跨越方法便是从“门”的方向得到主人的应允。
而想也知道，被陌生人问出“我可以进去么？”还赖在院子中大加搜寻的话，会被怎样严酷的轰出宅院。
“所以就偷偷潜入？你的节操呢？”这么说的是一直窝在我随身的包里瞎指挥的黑馒头，在终于能够与我正常交流的情况下，它的语气显得很是幸灾乐祸。
我一把将它冒出的头按回包里，回道：“效率至上。”
黑馒头努力的把头从包里重新探了出来，双手抱胸：“你该不会是不知道怎么与正常人交流了吧？”
“对呀因为在店里完全没有正常人呢。”我微笑着继续在它脑袋上施压。
“……”
一个细小的声音打断了我与黑馒头的斗嘴。我皱着眉：“你刚才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听见你在说话。”摩可拿一本正经。
“……救……”
我连忙捂住摩可拿的嘴巴，黑馒头生气的扑腾起耳朵来，在耳饰撞击发出的轻微金属碰撞声中，我听见风中有微弱的声音，在竭力的呼喊着：
“……救……命……”
“……救命……”
我确实听见有声音在呼喊着，救命。
如果思考不能够达到目标，那么就依靠直觉。
我闭上眼，默默转了个方向，抬起眼，那里正对着厨房。
“救命……”
声音更加真切了。
事后想想自己当时居然没有想到冲进去的后果就贸贸然行事，做出这种不符合自己风格的事情唯一理由只有，被那只妖怪蛊惑了。
但当时的我，虽然一瞬间脑子里确实划过什么煮妖怪之类的不好画面，却还是一个箭步冲了进去。
出乎意料之外的烟雾蒸腾，那一个瞬间让我恍然之间以为自己是回到了店里，四月一日正在烟雾中间微笑的看着我。
但果然不是的。
我向前行走，过于密布的烟雾让我甚至有种窒息的感觉，摩可拿从包中探出头来四处张望，却寻找不到目标。
“你在哪？你是什么？”我停在离烟雾中心有一段距离的位置，再往前走我恐怕真的会窒息，身体中的本能拉响警报，让我不敢再亲举妄动。
烟雾开始收敛，在那之中，一个模糊的影子渐渐浮现，看起来熟悉的让人想要落泪。
我忍住向前的脚步，冷笑：“对待前来营救的人，你也是这样的姿态么？”
“不对，这是本能。”回答我的是摩可拿。
本能？我皱起眉头，就算虚弱到需要人营救的地步，却还是不忘蛊惑人类的本能？这样的妖怪，真的有营救的必要么？
“那只是生存的本能而已。”摩可拿显然又窥探了我的内心想法：“就像是狮子为了捕猎而生长出利齿，豺狼生长出爪牙。那些东西是它们与生俱来的，不过你不会直到现在还看不出它是什么吧？”
我当然看出来了。在所有妖怪之中，唯一以烟雾形态出现在人眼前的，唯有一种。
烟烟罗。
凭烟而生，令人窒息。
这样的生物走在这个充满了各式人造气味的城市中，却因为这些人造的东西而窒息了，以至于只能龟缩在一处，等待有什么人能够发现自己，并施以援手。
我拍拍摩可拿，示意它将烟烟罗收好，而就在这时候，厨房的人被打开了。
“妈妈，我今天……”
那个人一边说着一边走进来，在看见我们的时候愣了一愣，警惕的后退一步：“你们是谁？”
我还来不及说话，就见他警惕的冲向烟雾中心的影子，将那个影子牢牢护在身后，面带敌意的冲着我们吼叫。
我瞪大眼睛，那浓密的烟雾，只是靠近便让我心生恐惧，更何况普通的人类，在那么中心的位置，怎么可能不会窒息？！
而也就在我迟疑的时候，那个人面色逐渐青紫。
“摩可拿！”我大吼，摩可拿随即张大嘴巴，将满屋的烟雾收于腹中。
看着眼前晕倒的人，我用他的手机拨通急救电话之后，急急忙忙运用我所学会的术法，迅速逃离现场。
这里是我做下记号的树前，摩可拿已经将烟烟罗放了出来，依旧是一团烟雾中的一团影子，依旧是我熟悉的牙痒的样子。
“虽然有些勉强，不过你能换一个样子么？”我有些控住不住的问。
烟雾中的人影动摇了一下，缓缓变形成为另一个样子。
看着那个拿烟枪的人影，我总觉得嘴角不可抑制的抽搐了一下。
“烟烟罗只是挑选出你记忆中的人，然后变形而已。”摩可拿解释道。
我别过头，有些不太适应垂着肩膀站姿恭谨的四月一日，烟雾中的人影看起来就像是面对老师的学生——那的确是很久以前我仅仅见过一次的，年轻的四月一日的模样。
“请小心别再跑到闹市里面去了。”忍着笑，我告诫着烟烟罗。
烟雾中的人影摇了摇头。
“不是的。”担当翻译的是摩可拿。“我也没想到会变成那样子。”
烟烟罗摇着头，烟雾中的人看起来有一瞬变得模糊不清。
“那个孩子遇见我的时候，似乎刚刚失去母亲，然后把我当做了他的母亲的样子。”
回想着那个在烟雾中间窒息的男人，我实在无法将他和孩子一词划上等号。
“他就那样冲进烟雾中心，您知道，我们这种存在是不可能自己移动的，我想，这个孩子大概要窒息而死了吧。”
“可是，就是这样的孩子，居然在那种情况下，居然抓住了没有形体的我，在窒息的边缘，把我带到了那个地方。”
我听得愣住。
摩卡那的翻译还在继续：
“人类是最奇怪的生物，有时候可以坚强到违反自然，有时候则脆弱的说死就死……”
那是在说最后那个男人窒息濒死的模样。我垂下眼，而后抬头，微笑：“是的，这就是人类。”
人类，就是这么奇怪的生物。
回去的火车上，我看着窗外，摩可拿正在狼吞虎咽着属于我的那一份便当。
“说到底，烟烟罗会被人类撞见，完全是因为城市已经越来越扩张到了森林边缘吧？”我自语着。
摩可拿从便当之中抬起头来，表情居然有一点严肃：
“人类的伟大之处就在于能够改变生存的世界，但同时，人类的可恶之处也在于此。”
“剥夺了其他生物的资源，最终人类会变成什么样？”
“大概，还是会坚强的活着吧。”我微笑着转过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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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番外 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