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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一剑惊鸿 ...

  •   胸前拴着一只硕大包裹的刘老六一路乐呵呵地跟南琢玉搭讪:“喂,兄弟,干得不错嘛。兄弟你还没告诉我,那个南宫家跟你啥子关系?”“嘿,兄弟,那小娘子是你什么人?”“哟,兄弟,你怎么老不说话呢?”
      南琢玉不胜其烦,想起先前自己受的那些气,斜了他一眼,不耐烦地说:“我姓南,不是南宫,我可不认得什么南宫家的人。”一路上刘老六已经问了他这个问题无数遍,南琢玉一心赶路无意搭理,偶尔回应他一句,刘老六笨头笨脑地总也理解不进。
      “我不晓得什么姓南的人嘛,只认识南宫世家。”南宫世家堪称武林第一世家,再也没有哪个门派或者家族能够像南宫世家一样几百年声名不堕,尽管如今已不复往昔盛况,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在江湖上仍有举足轻重的地位,绝非寻常小门小派可比。也许有人不知道幽城,绝对没有人不知道南宫世家。
      南琢玉翻了个白眼:“那你就不用问,我南家不像南宫世家那样大名鼎鼎,你无需知道。”
      刘老六哈哈大笑,回过神却见南琢玉已经跑在了前头,赶紧快马加鞭追上去:“兄弟,你跑那么急干啥?哈,我知道了,你是担心那小娘子吧?兄弟你放心,我李老哥是闻名十里八乡的大善人,亏不了那小娘子。兄弟,那小娘子可是你婆娘?”
      “不是。”
      “不是?不是你急啥?”刘老六探出手,差点够到南琢玉的缰绳,“甭急,咱哥儿几个先去喝一杯,庆功宴。”南琢玉把马往左赶躲开他,刘老六又笑呵呵地凑过来:“不是你婆娘,是你小情人,对吧?兄弟你别不好意思,跟哥哥实话说。像兄弟你这么相貌堂堂,没个漂漂亮亮的小娘子在身边怎么成?老哥我年轻的时候,也风流过一把,哥哥不会嘲笑你。兄弟你眼光不错,那小娘子挺好的,可就是、怎么是个残废呀?”
      南琢玉突然勒马,后面的马险些撞上,幸好及时取道两边避过了他,又有一匹马长嘶,将驮着的人生生摔到地上。刘老六赶紧拉紧缰绳,疑惑地调转马头:“怎么不走了,兄弟?”
      南琢玉哼了声:“谁跟你称兄道弟?姓刘的,不许对晴姑娘出言不逊!”
      刘老六瞪大了他那双单眼皮的小眼睛:“哟,生气了?”刘老六得意起来:“生气了不就是被我说中了?哟哟,你脸红什么?都是大男人,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兄弟,老哥哥是一片好心。我给你说啊,你要是喜欢那小娘子,趁早把事儿给办了。别跟你老哥哥似的,忸怩来忸怩去,好好的姑娘给折腾走了。到现在这终身大事都没个着落。”
      听起来他这个大老粗还有一段伤心往事。南琢玉面对他一副往事不堪回首的模样忍俊不禁:“哈,人不可貌相啊。您老别只顾关心我,关心关心您自己的终身大事吧。”南琢玉拍马前行。
      刘老六催动马儿,边走边问:“哎兄弟,你还没说清楚,你是不是要娶那小娘子?还是跟她好好就算了?”南琢玉的眉头皱了起来,刘老六叫道,“我可没冒犯你那小娘子啊,老哥哥我正儿八经地问你话。”
      南琢玉偏过头盯着他:“你是哪门子的哥哥?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南琢玉的掌心发痒,那晚虞晴窝在他怀里哭时,肌肤表层那温暖而柔软的气息,始终在他的指间萦绕不去。其实他说的也不错。一年、两年,这样拖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尽头?不如这次回去,就把事情挑明了。
      刘老六转过头正待开口,只见南琢玉脸上傻气的微笑,他的眼神向着前方,实际上却不知在看哪里。慢慢地南琢玉的面容忧愁起来:大楼主一定会支持他们的婚事,爹娘应该不会反对,那么——虞晴呢?南琢玉始终觉得,虞晴才是那个最大的变数。
      哥哥南猗君从小循规蹈矩,却在遇到桑秋晨的短短一年里,忤逆父命、私定终身、离家出走,把什么叛逆的事都做全了。太君、爹娘那时被他气得七窍生烟,唯有南琢玉内心暗自认同甚至羡慕。南琢玉自诩是个洒脱之人,此时反倒瞻前顾后,不如哥哥那样果断。他兀自摇头,埋怨自己真是没用。
      “什么?晴姑娘不见了?”南琢玉几乎要拔剑劈裂面前的茶几。
      刘老六一脸不可思议:“李老爷,这是咋回事?貔貅我给你拿回来了,果然不是这小兄弟拿的。那小娘子、怎么不见了?”
      李老爷无奈地摇头:“我、我也不知道。南公子,我实在对不起南公子。南公子走后的当晚,沈姑娘就失踪了。我派人四处去寻,也寻不到踪影。我也派人去知会南公子了,派出去的人到现在还没回来,大概是错过了。”
      “难道是担心我们找不回貔貅,不肯放了她,逃了?李家庄人来人往,那小娘子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就逃走了?”刘老六疑惑不已。
      “不可能。”南琢玉瞪着他:“晴姑娘丝毫不懂武功,而且她、她身有残疾,行动力尚且不如一般妇女,怎么可能神不知鬼不觉地逃出李家庄?晴姑娘是敢作敢当的女子,没有做过的事,绝不会去担心还不告而别。难道——又是幽城?”
      “什么幽城?”
      刘老六拉过李老爷:“李老爷你不是江湖中人,不晓得这个幽城的厉害。现在武林各大门派,已经没有敢忤逆它的了,那个绿意山庄也早就臣服了幽城。南兄弟,你们怎么惹上了幽城?”
      南琢玉拿起剑:“剑我不还了,我现在要去找晴姑娘。”
      “没事,去吧、去吧。”李老爷在背后朝南琢玉的背影挥着手,南琢玉早已飞奔出了大堂。
      “南公子去了幽州,我们应往北走。你不是带我去找南公子,你要带我去哪里?”虞晴扶着车门站,似乎随时要跳下车。
      鬼金羊赶紧停住马车,果然虞晴就跳了下去,回头向来路走。鬼金羊习惯性地拿起双剑追下马车。虞晴冷冷看着拦在自己面前的鬼金羊,鬼金羊似是欲言又止地望了她一眼,沉吟半晌:“幽州太危险。”他始终是面无表情的,使得虞晴捉摸不透他说这句话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鬼金羊又补上一句:“我先送你回去。”
      虞晴一怔:“不,不必。”对方没有回答什么,虞晴却看得出他有些难过:“非是我不肯接受你的好意。是我将南公子、范公子和朱姑娘拖入这个泥潭,我必须找到他们、和他们一起。”
      “我陪你去找南琢玉。”他说的话仍然不带一丝情绪。
      虞晴摇首:“你的兵刃沾满我家人的鲜血,我不能与你同行。”虞晴从未想过报仇,那离她太遥远。弱小的她站在偌大的幽城面前,报仇是遥不可及的梦想。但要她去接受一个可以称之为仇人的人的帮助,她的自尊不允许。
      鬼金羊怔忡地盯了她一会儿,默默退开:“你走,我跟着你。”虞晴毫不犹豫地走向前,走了一段路,回头,那个鬼金羊牵着马,远远地面向她站着,竟然就这么跟了过来。虞晴自嘲地笑了声。
      墙上糊的黄泥成片剥落,地面铺满厚厚一层干草,看起来就是一处废弃的旧屋,但是在旧屋的中央,一根根木桩矗立,形成一道结实的栅栏。这里,是一座牢房。阳光从狭小的窗口向屋内展开一片光晕,穿着破旧囚服的男人盘腿坐在光晕里,搁在膝盖上的手腕上是一道道痂和结痂脱落形成的血痕,分明是拴在两手上沉重的镣铐造成。在他的右边,平放着一把剑,一把已经开始生锈的剑。
      木栅栏上传来铛铛的声响,男子不动声色地将右手腕移下膝盖,握住了那把残破的剑。从入口走进来的是一个三十许岁、身材魁梧的男子,黑色的衣服、黑色的斗篷、黑色的头巾,以及幽城二十八将中唯一的一条红色抹额。
      范梦澜见到他的次数不多,第一次是他被送进监牢,这个称号角木蛟的家伙提着刀来跟他对了一仗,他败得彻底。角木蛟只用了十二招,就让范梦澜毫无还手之力。后来,天天都有不同的幽城鬼将来向他挑战,他打败一个,就换一个。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打败了多少个幽城鬼将,今天是他第二次见到角木蛟,难道说,其他人,都已经被他打败了吗?
      范梦澜苦笑,他知道自己并不具备那样的实力,幽城鬼将中武功高过他的,至少占一半。但这些时日以来,面对接连不断的挑战,他或许有所提升也说不定。玉海楼的长辈说过,范梦澜的武学天赋非比寻常,但范梦澜的心思太杂,多年不得精进。而今他身陷囹圄,被迫一次次与幽城的高手过招,反而能心无旁骛地修炼。
      角木蛟打开他的手铐、脚镣,握起他的兵器:“范梦澜,今日你的对手,是我。”
      “好快啊。”范梦澜幽幽抬起头,从前容光焕发的容颜憔悴不堪,只剩下颓废的病态美感,他盯着角木蛟,眼中多了一丝阴鸷:“我以为,我要穷极一生才能达到那样的高度。”
      角木蛟面无表情,但语气泄露了他的惊讶:“是比我想象的要快,快很多。”他的天赋受到无数赞誉,但即使是他自己,也没有把握在二十天之内获得范梦澜这样的突飞猛进。萧先生没有看错,他是天才,而范梦澜更胜他半分,加上玉海楼的内功为他打下的基础,范梦澜的起点已比他高出了两分。但是,对面这个男人,始终太年轻。角木蛟有自信,用一百招,将他打败。如果不是要留他性命,出手有所顾忌,也许七十招足矣。
      九十六、九十七、九十八——
      “输了。”刀锋入肉半寸,伤口处开始溢出丝丝鲜红。范梦澜冰冷的目光直视他,举手,握住了刀身。角木蛟抽刀:“离我预期的,还差两招。你,还不行。”
      “多少招?”范梦澜突然出声,角木蛟在门内停下脚步。
      “九十八。”
      范梦澜冷笑:“我的目标可不是扛你一百招,我要打败你。”
      角木蛟瞥了过来,他的眼神一如既往的没有感情:“不可能。能在我手下过一百招,就是高手中的高手。你范梦澜,只能做到这样了。”
      “为什么?我活不到那一天?”
      “因为,我从不允许自己被打败,更从不担心自己能活到哪一天。”
      萧颙摆满书架的房间里,突然多了一个剑架,令许多初次见到的人诧异。萧颙走到剑架前,去掉剑鞘,将剑身平放。他特意将剑架摆放在窗前,当外面艳阳高照的时候,剑架上的剑便呈现出动人的光彩。
      “萧先生。”角木蛟站在书架外,生怕自己打扰了萧颙。亲近萧颙的人知道萧颙粗通武艺,但萧颙说他的武艺已荒废多年,他本身对此并不感兴趣。角木蛟更从不知道,萧颙是如此爱剑。每晚都有人看见,拖着一身疲累的萧颙对着月光拭剑,他望着那剑的目光,像望着久别重逢的情人。这是一把好剑,但并非名剑,它之前的主人,是来自玉海楼的范梦澜。
      “如何?”萧颙专注地欣赏着剑,头也不回地对他发问。
      “属下和他过了九十八招,伤了他。”
      萧颙露出笑意:“不错。此人,果然是可塑之才。”他握起剑,反复观察着剑身的细纹和它周身的光芒:“括苍剑阁出的剑,无不是第一流的好剑。”只见萧颙的衣袖拂动,剑光闪过,绽放出一道炫目的弧,招式之华丽繁复,令人不暇看清,剑指左后,空气中仿佛还停留着剑的吟响,清泠寒冽。这一招,似曾相识。
      一阵掌力打在胸口,范梦澜手中的剑一沉,偏离了预定的方向滑过对手的肩膀,此时被对手一手拧住他的胳膊,另一手已将刀刃递至他后颈。范梦澜扭动了一下肩,挣扎不开。幸是切磋而已,对手的刀刃并没有直切下去,否则他顷刻身首分离范梦澜老老实实不动了,他知道这人不会要自己的性命。
      “一百十七。”身后的人声音冰冷吐出一个数字。范梦澜勾起唇角,不等他提醒,角木蛟松开了钳制他的手:“你可以去见他了。”范梦澜直起身,活动活动胳膊。角木蛟钻出了阴暗的牢房,拿起挂在墙上的钥匙丢给范梦澜,范梦澜接住钥匙,脸上又是进来之前常见的那种自负的笑。
      在牢中待了将近三个月,范梦澜梳洗干净,除却身形清瘦些,仍是一名风度翩翩的美男子。那萧颙想必十分了解他,给他一身整洁的白衣白裳,蓝色腰带,还有他一直随身佩戴的名贵玉佩。
      走上二楼,守卫打开了一扇门,黑色的萧颙的背影,就在里面。萧颙听到开门声而转身,招呼老熟人那般对范梦澜道:“进来。”范梦澜走向他,没有问候,也没有施礼。
      “那是——”范梦澜的眼睛突地一亮。
      他们对面的剑架上,一把清光迫人的宝剑静卧,剑身流光溢彩,剑柄晶莹剔透,见惯宝剑的范梦澜一眼断定,这是把万中无一的好剑。剑身不知用了什么样的材质,竟似笼罩着一层月华般的光晕,铸剑之人显然也在剑的造型上下足了功夫,同一剑架上的剑鞘与剑柄,皆美轮美奂。
      萧颙握起剑柄,同是用剑之人,范梦澜不免眼红。萧颙洋洋自得地欣赏着手中宝剑:“哈哈,惊鸿。”
      范梦澜倒吸一口气。游龙、惊鸿,乃是四十多年前玉海楼所出的一双名剑,名剑须配佳人,这双剑之所以成为传说,乃是因为它们同样传说的主人。玉海楼曾盛极一时,人才辈出,那时便出现了一男一女,同样天纵奇才,同样风华绝代,彼时括苍剑阁正好以一块罕见的奇石铸出一双举世难寻的宝剑,楼主便将剑赐予此二人,名之游龙、惊鸿。两人并创出一套剑法,也以《洛神赋》命名。可惜这个唯美传说的最后,男子当玉海楼危难之际抽身隐居,游龙剑随之湮没;女子带着惊鸿剑下嫁第一代奉天掌门,故此惊鸿剑,应当一直保存在奉天派。这剑,想必同杨明玉一样是从奉天派抢来的。
      “此剑蒙尘数十年,从苏菁英墓中挖出来时,光彩全无。想必知道今日终将迎来它的新主,忽然大放异彩。”
      范梦澜冷笑,居然是盗墓所得。自游龙剑销声匿迹,惊鸿剑也不再面世,直到苏菁英去世,几乎已无人追问,当年那一双惊动江湖的名剑去了哪儿。
      “想要吗?”萧颙凝视着范梦澜,他的目光不安分地跳动,“你让鬼金羊叛逃,心月狐也跟着他走了,我一下失去了两个孩子。作为补偿,我们来做个交易,成为我的臂膀,这剑,归你。”范梦澜负手而立,脸上是道不清的笑意。萧颙拿起剑鞘,将剑收起:“还有,那位朱姑娘。”
      范梦澜端正神情,萧颙捏着他的弱点在要挟他。萧颙,应该没有理由帮他。他的眼神里写满他的怀疑。萧颙永远都那么从容,不急不徐地把剑放到范梦澜的手里:“只是一个交易。等我得到我要的,你就可以带走你要的。惊鸿、朱晴芷,对我都没有用处,你可以带走。”要救朱晴芷,这是个机会,或许还是捷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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