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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三幕·Fir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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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还没亮的时候,114团已经接近了河谷。莽莽苍苍的树林和在暗夜之中听起来分外诡谲的流水声告诉战士们,目的地即将在望。
孟阳河是大奈河南岸的一条支流,位于胡康河谷中段,溪流交错,全长二十英里,周遭密林掩映。占领孟阳河,即可北控大柏家,南扣孟关,用中国一句俗话,称得上是 “兵家必争之地”。日军18师团和56师团残部约一个联队沿线驻扎。
由于在于邦之战胜利在握之时,团长曾以第三营的一个连队为先遣队,急行军到孟阳河,在敌阵前抢修工事,而敌方为18师团的一个联队驻守,即以优势兵力攻击该连,故形成隔岸对峙之势。现在的任务是,全团以攻击该阵地为幌,吸引18师团及56师团残部的注意,引出大部日军并拖住他们,使38师主力迂回孟关敌后。
战略部署是很清晰的,但可怕的是,这个计划除了团长以外没有人知道。不能让人知道——因为这简直是把114团放在屠刀之下。
兵力对比过于悬殊,团长仍然决定左右两翼进军,路秀有些不以为然,但是看到团长的脸色,他吞下了要说的话。路秀承父亲的教诲,“每临大事有静气”,所以平素虽是随便,但在大战在即之时的悟性却是很高的,当团长让第二营李营长开辟右翼新路的时候,路秀说:“我去吧。”
小李是团部的士兵,不属于第二营,也要跟他去,然而路秀把那孩子打发走了:“你不是崇拜团长嘛,你留他那儿看他怎么指挥,别跟着我到处乱跑。”
那孩子脸上有些怏怏的,却是点点头。
尽管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可当路秀看到步炮阵地林立的敌军驻点时,热血沸腾的头部一下就凉透了,不是心寒,不是意外,而是猜想变成现实的“果然”。
敌军在此作业已久,工事坚固,防守严密,炮火威力强大,而我方立足未稳,攻势很快就变成了守势,再坚持下去就变成了被动挨打式。到了此时,有经验的人已经看出来了,此时便是全身撤退也来不及了,要避免覆没,只有分头突围,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路秀心想,是该下“解散武装”的命令了吧……不,不能,右翼一溃,左右夹击,团长那边绝无生理。而且,一旦解散,则与散兵游勇无异,兵败如山倒,变成不可收拾之势,到时候无论是兵败身亡还是举白旗投降都必将一世英名付诸流水,一切唯有硬起头皮顶住。
想到这里,路秀不禁想放声大笑,然而事实上他只是很有军官风度地不动声色地看着阵地。
枪炮声震耳欲聋,任何机谋在此处都没有作用,剩下的只是血战,血战,再血战,用鲜血和生命去争取并不存在的一线生机。
路秀死死地咬着嘴唇,机枪突突地喷着火舌,强大的后坐力撞击着肩头,疼痛得已经麻木。眼中闪耀着日军头盔的色泽,他仿佛已经看到了双方尸横遍野的结局。
“景槐兄,团长电报。”上气不接下气,被炸得灰头土脸的李营长在密林中猫着腰,匆匆奔了过来。
“怎么是你,通讯员呢?”路秀接过电报。
营长不答,因为答案再明显不过了。路秀顾不上悲伤,只是匆匆看了一眼电报。
然后电报就被他摔在地上,李营长愕然。
“人都快死光了,现在解散武装有个屁用!!!!”
路秀被熏得黑黑得脸上露出红口白牙,呈现出前所未有的狰狞,他还没有从杀敌的状态中恢复过来。
路秀和团长是校友,通常这类人都被认为是所谓的党国“精英”,就像有着很贵玩具的孩子只跟拥有同样玩具的孩子一起玩耍一样,他们自有一种矜持的爱惜羽毛的高姿态。现在他竟然对着上司的命令说出了这样的不文之词,李营长不能不手足无措。
“景槐兄……”
“你不明白?我们……”路秀没有把“上当了”三个字说出来,而是说:“带着你的人,给我好好教训那帮鬼子,咱死也死得值!!!”
路秀侧过身看了一眼李营长,心想:反正都是杀敌,反正都是死,我又何必让他抱着怀疑和失望去死呢。
炮弹就是在那个时候稍有偏差地落了下来,李营长顷刻间就飞了出去,然而炮弹皮却崩了路秀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