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记忆的证明》同人小说）》宇文觉

9、尾声·梦

　　他记忆里路秀的最后一句话是在极度痛苦中讲的：“你能救我么……”
　　这是他第一次向自己求救，也是最后一次，也可能是路秀这样的人生命中的唯一一次。
　　“你能救我么……”
　　比直接说“救救我”更让人难过。
　　因为只有他才明白“救我”两个字的意思。
　　他拔出枪，以他万无一失的准确度，让仅存的子弹射穿了路秀的眉心。
　　血在那萎黄的灰暗的绝望的面容上弥散开来，很难让人和白皙的面貌俊雅的总是生气勃勃的路秀联系在一起——死亡是多么丑陋的东西。
　　终究还是挂了白旗。
　　缴枪的时候幸存的士兵都在哭泣。
　　日军把路秀像所有的死尸一样踢来踢去，他看得心中不断抽痛，正要喝止，小李疯了一样一跃而起，操起刚刚丢下还没有来得及被日军完全收缴的刺刀，向着那日军联队长刺去，他还来不及喊一声“不可！！”
　　日军士兵的枪声已经响了，那年才十五岁的孩子的鲜血飞溅起来，和它的主人一起仆落地上。
　　他的脑中一片猩红。“我怎么能让一个孩子为我死。”又想起路秀那句话，可是……
　　众人吵闹起来。
　　……
　　他突然惊醒，原来吵闹声是真实的。已是凌晨，劳工起身的乱纷纷的脚步声最初竟然在梦中化作了雨声。
　　算不得噩梦，只是真实的重现，但是似乎比做了一场噩梦还要疲倦。心跳得很快，头痛，胸口也痛，后背已经全汗湿了，只有垫在颈后的毛巾吸收了冷汗，令人觉得稍微舒服一点。当初还打算最激烈的战事结束后去休息一段时间，不料那时的“肺浸润”真的酿成了今日这个样子，倒被路秀不幸而言中了。
　　他惆怅地叹了一口气，这是这大半年来第一次在梦中遇到路秀。连他自己也觉得奇怪，路秀本是他最亲近的人之一，从他的世界里消失也才一年时间，就已经相隔仿佛一个世纪之久般不可触及了。
　　“天之涯，地之角……”
　　之所以触发这样的梦境，大约是因为前半夜和大家唱这支歌的缘故吧，置身东瀛的海岛，听到这支歌的瞬间，恍惚间仿佛回到青青校园，蒙蒙雨巷，最初见到的军营，以及瞥见路秀那彗星般闪过的笑颜，霎那间竟然有了“梦里不知身是客”的错觉。
　　“知交半零落……”
　　回忆起往事的时候，总是想起父亲、长官的时候多，却不常常想起路秀，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于是数年来的故事，一齐奔赴心头。
　　“瞧，有了这个枪伤，将来回家就可以和那帮老朋友夸耀一下了！”
　　——这个傻瓜……
　　“现在大家都在唱《红烧肉》啦，我这下里巴人比你那阳春白雪强多了吧。”
　　——真没品位……
　　“知道‘一夕灵光出太虚，化身人去意如何’是个什么字么？”
　　——你这谜底真晦气……
　　“团长，我来为你设一局中珍珑。”
　　——别来已经年，不知你棋艺见长了么？
　　依稀那个熟悉而缥缈的声音，混杂着自己意念里的答话。
　　此时，他愁云密布的眉目间，一丝暧昧的笑容在眼角带起了微小的褶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