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封后 ...
-
乾元二年，有许多大事发生。先是林钰翻案，再是西北大捷，诸将分封，之后又有捐银换取科举晋身资格之事，现在还在争执不休……又譬如眼下，后位空悬两年之久后，终于花落。
而这一年，周玄凌十四岁，朱氏姐妹十六岁，齐月宾十二岁，邹青染十七岁。他们都还这样年轻。
九月廿八日，朱宜修穿上内务府赶制数月的凤冠祎衣，朱青沉肃，翟尾欲燃。她将这一生的庄重高高举起以求掩住心中忐忑，眉眼间除了意得志满还有细小的惶恐浮沉。
她一再地告诉自己，绝不能输，这已经是最后一关，只消度过今日，她在那后宫里便是一人之下。可越是如此，她便越是不安，这典礼会否有什么意外？她的表现会否有失礼之处？正因出身不高，她分外害怕被人小瞧了去，她怕有人说，果然是小娘教养。
天高日晶，秋意微凉。她层叠的翟衣下却已经是汗湿重衣。她不断地念着儿子的名字，仿佛这样就能够给她以些微勇气，可却只让她愈发惊惶——马上、马上就要赢了啊，她输不起。这时服色上玄下朱的少年站到了她身边，她看着其实并不比自己高大许多的身影，突然就安定了下来。她突然想起了母亲曾经对她说过的那句话，母亲说，宜修你如秋叶静美也是很好的。
而玄凌也并非未能看到他的皇后勉强下的畏葸之态。他不由想起，当年朱柔则并不曾如此，毕竟是嫡女，从小受人称赞长大，视众人仰视如常态，只是她的性子实在是绵软的不合宜，做妃子有太后护持方可保得平安，做皇后成为众矢之的只怕又要如上一世般惨淡收场，况且又每每被她的母亲教唆做下蠢事。而宜修，只能说她幸运在姓“朱”，而玄凌并不想再捧起一族外戚。
宜修平生最痛恨便是母亲对父亲的痴情，自甘为妾，竟让她也成了庶出；然而这在玄凌眼中却是她的幸事。不得不说这也是很有趣的，由是可知人人心中都有一套衡量事物的标准，细说来也不过彼之蜜糖、我之砒霜而已。
也因此，后宫三位妃嫔面对这众生称羡的盛典，所起的心事也各有不同。封后时众妃多半会有恩封，这也算是几朝几代累积下的惯例了，尽管此时明旨还未下，但端妃晋为从一品端仪夫人、朱修容复位纯妃、清嫔升为邹荣华众人已是心照不宣。
对此端妃，或者现在已经可以称为端仪夫人的少女或许是心态最平和的一个了，毕竟早知道自己没有皇后命，也不会起什么妄念，能晋为夫人更是意外之喜，亏她还以为自己估计就要在妃这个位份上蹉跎一生了呢；而邹荣华更多的是诚惶诚恐，她不过是个郁郁不得志的秀才之女，被父亲卖了换酒钱，哪里想到会有今天的前程；而最难堪的莫过于纯妃，她想起曾经母亲给她描画的美好图景，便忍不住苦笑，事到如今，她也清楚当初不该听母亲的话病急乱投医，可已是追悔莫及，即便有皇帝特意叮嘱，让她在给皇后行礼后便可以回宫养胎，而论月份比她更大些的邹荣华却无此待遇，但在她的心里丝毫没有觉得好受，她的骄傲还不至于要依靠同本就低于自己的人对比来汲取优越感过活，清嫔一个宫婢出身，如何够资格同她朱柔则相提并论？！
可无论如何，事已至此。行跪礼那一刻，绝望铺天盖地。而在那之后，朱宜修还要随皇帝一同祭祀天地祖宗，她是他唯一的妻子，唯有她才能理所当然的伴在他身旁，成为天下女子德容工言表率，接受内外妃嫔命妇朝拜；而自己呢，却不过是后宫里一处可有可无的点缀，一个完全的附庸。朱柔则再一次无比清楚的认识到了这一点。
柔则忍不住开始想如果自己不曾入宫，如今会是怎样情景。她会穿上大红嫁衣嫁给如今风头最劲的少年英才，正二品侯夫人，她会……她突然从幻梦中惊醒，顿时觉得自己丑陋已极，她无论如何也不愿接受自己并不像自己想的那样爱着玄凌……她已经牺牲了那么多，尊严，正妻之位、母亲。如果这样的牺牲能够换来他的深爱，那也是值得的，可他的心似乎那么的大，她从来都看不到他的偏爱，无论是对后宫里的哪一个人，即便是已经成为他皇后的那个女人，都没有。可这样也好，她还有机会不是吗？
她不知道，玄凌的心，其实很小，而曾经那里面几乎写满了她的名字。只是她虽然没有变，他却变了，那颗心里如今盛的也终于是另外一个人。
****
皇帝并未行冠礼就已经登基加冕，而他成年的标志则就是大婚之礼的完成。一直以来，周奕菏都记得告诉自己玄凌已经长大了，他已经亲政，他已经成为了一名父亲，他的眼里渐渐有了他看不穿的雾气，他的心机与权术都已经合格——已经是位合乎标准的帝王了。可看着玄凌温和乖巧的笑颜，感觉到他努力的亲近，被他不时地问讯请教，他就不由又将他视为昔日的那个小小的少年，会缩在角落里一言不发的少年，会因为父皇的忽视而失落的少年，会对着他笑的不含阴霾的少年。可那个少年这次是真的长大了啊，周奕菏这样感叹着，心内竟有一丝莫名的失落。
以后，或许一切都会渐渐的向不可知的方向转变吧，在他有所知觉又或者猝不及防的时刻，林师死了，四哥为了皇位不择手段，天保成了阴森可怖的恶鬼毒蛇，阿璧姐盛装华服为他人妇，太后身后凄凉无人祭奠，成瑞放浪形骸无所顾忌，刘策再不敢热血上头许然诺，季宁成了床上一废人……还有那许多已经只存在于他记忆里的逝者。
逝者如斯，他或许还年轻，却已经老了。
那么玄凌他，又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作者有话说
第55章 封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