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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姐姐的旗袍 ...

  •   也许这个季节注定是多事之秋,也许这一年注定是祸事连连。

      晚饭后雅子在自己的房间里待了一会,就有些心烦意乱,天太热了,她突然想起母亲,她已经好久没有和她的母亲呆一会儿了,由于自己的烦心事太多,她竟忘了在这个季节母亲更需要安慰。

      而且最近母亲的身体又不好,心口总是疼的厉害,想到这儿,她就起身,把桌上的画纸锁进抽屉,藏好钥匙才出门。

      敲了母亲的房门,良久无人应答。

      不在吗?她是不轻易出门的,尤其是在晚上。

      她环视了一下四周,正巧走廊上的灯没开,就看见一束光从她房间旁边的房间透出来,她的心一颤。

      轻轻的走过去,门没锁,直觉告诉她,她的母亲一定在里面。

      她小心翼翼的推开门,努力不让它发出一丁点声响。屋内的物件便一件件在她的视野内展开,一张铺着粉色床单的双人床,粉色的枕头,被子,都整理的很平整。她的母亲就坐在床沿上,背对着她,肩膀不停的抖动,她面前高大华丽的衣橱是敞开的,整个橱子是满满的,挂满各式各样的白衬衫,黑马甲,黑西裤,还有精致小巧的小礼服和格式上衣,只有右边的角落里挂几件精美艳丽的旗袍,角落里还有一双高筒牛皮靴,上面坠满带子和装饰用的皮扣。

      “妈,你怎么在这里?爸呢?”雅子似乎是带着防备的试探语气在问。

      柳伯母赶忙擦两把眼泪,才转身,手里抓着一件粉色的旗袍,袖子和下摆镶着同颜色的花边,“你爸出去了,我一个人无聊,过来坐坐。”

      雅子失控的冲过去握住她母亲的手,用自己的手抚去她脸上残存的泪痕,“你怎么哭了?李医生不是说不让你太激动的吗?”似是责备,她却是极力的想给她安慰,看上去她倒像一个温柔的母亲,而柳伯母则成了名副其实的小女孩。

      “哪有,只是这屋子太久没有透气了,让灰呛了眼。”伯母轻轻拭了下眼角,可是人人都知道她在撒谎,这屋子是每天都会有专人来打扫,透气的。

      雅子没有心情去拆穿她的谎言,只是被她的话刺痛了心扉。

      “好了,咱们走吧,你爸该回来了。”说着伯母起身去衣橱挂手中的衣服。

      纵使背对着她,雅子也可以感觉的到她的手在痛苦的颤抖,她再一次失控的冲过去,二话不说夺过伯母手中的衣服丢在床上,看着母亲再一次挂满泪痕的脸,她心痛难忍。

      “妈,你又想姐姐了。”虽然一再回避,可她们终究还是要面对这份苦痛的,她却还是努力不让自己的忧伤流露,这样的气氛,承受不起两个人的眼泪,而必须有一个人坚强。

      “没有。”伯母转身去合上柜门。

      怎么能不想呢?孩子是她心头的肉呀,可想又如何,不想又如何,失去的总是回不来了。

      多少个日日夜夜,哪一晚她不曾独自垂泪?思念的痛苦永远都只由她这做母亲的来承担。

      她的心情伯父是无法理解的,母亲与父亲本来就不同,更何况他们是生活在这种家庭中的夫妻。

      儿子死的时候伯父是大发雷霆,骂他没用,不争气;女儿走的时候,伯父则是怒上心头,愤恨之余,昭告全家说就当没有生过这个女儿。失去两个孩子对伯父来说是有着截然不同的两种意义的,但对于伯母来说却只有一种心情,有的是一样的心痛,流的是一样的泪。

      对于伯父来说,儿子是个不肖子,所以他很快被父亲遗忘;女儿虽是令他满意,但怎奈女生外向,再加上遗传了他过多的刚毅与倔强,让他掌控不了,最终还是让他失望了。

      从此柳家就对这消失了的两兄妹绝口不提,谁提一个字,尤其是有关柳菲菲的一个字就得马上滚蛋。

      五年来伯母当然也不愿提起,并不是因为怕伯父为难她,只是不想他们为她担心。但作为母亲她怎能忘怀,悲伤的泪水只有一个人咽下,也只有在无人的夜里她才能放任自己为儿女流下两行相思泪。

      作为妻子,她完全明白伯父的个性,他爱她,宠她,但决不会容许她为那双不肖儿女伤神,那会使他大发雷霆。

      外人说他太冷血,可只有她明白,那是因为他被这件事伤得太深才不愿被人再提起,以免触到痛处。

      她是个温柔体贴的妻子,所以她完全按他的意思沉默了,还好他不常在家,所以她还可以到菲菲的房间看看。

      从小菲菲就是一个好动的女孩子,她不喜欢女孩子追逐嬉戏的游戏,她对那些嗤之以鼻,她灵动的大眼睛里写满傲气与倔强那种不该在小孩子身上看到的东西,她喜欢冷静的看父亲放枪,也不被那枪声惊吓,只在八岁她就学会了放枪,而且逐渐成为一个让她的父亲引以为傲的神枪手。

      她不屑于与同龄人为伍,她更习惯于同父亲一起参与各种政务,她冷静的头脑,敏锐的观察力,过人的胆识以及敏捷的身手无不让伯父惊叹,惊叹之余又不免为她骄傲——那是他的女儿,理所当然成为他事业的继承人。

      养女如此,夫复何求?

      柳菲菲从来不在乎别人的眼光只寻求随心所欲的生活,高兴了她可以替父亲出生入死,不高兴了她可以骑马狂奔一整天或对天放枪以发泄她的怒气。

      伯母对这个女儿却一直隐隐有些担忧,她的性子太野,虽说女孩子不该太软弱,可菲菲的个性却未免有些刚强的过了头。

      而且她总是和父亲的“乱七八糟”的生意混在一起,那太危险了,女孩子不适合那种腥风血雨的生活。

      可偏偏菲菲喜欢,在别的时候她是个乖乖女,可对于自己的生活,自己的路她从来都是独断专行,不会听任何人的安排,哪怕是她和善的母亲。

      为了方便随父亲出席各种社交场合,她甚至把自己所有的衣服都换成黑白色调的骑马装,还把鞋子全部送给了下人,自己就只买靴子。她甚至早就习惯了那种打扮,更是疯狂的爱上了那种能呼风唤雨,随心所欲甚至惊险刺激的生活。

      每次伯母劝她换回女儿装平静的生活她总是搂着母亲的脖子撒娇:“只要我开心不就行了!”

      面对女儿的坚持伯母无话可说,况且伯父又是那么支持她的为所欲为。可是很意外的,就在菲菲彻底离开她的那一年,突然有一天晚上她来到母亲的房间,搂着母亲很向往的说:“妈,你给我做件旗袍吧,最漂亮的那种。”

      伯母一愣,伸手摸着女儿的头发说:“我的菲菲今天是怎么了?想做回女孩子了?”

      她回头看,女儿的脸上扑满一层美丽的红晕:“好不好呀?妈妈亲手做的旗袍是最漂亮的。”

      “我的宝贝女儿要,我哪敢不做呀。”

      母女俩就那样拥着坐到深夜,那是写满幸福的一夜。

      七天后,当她把一件胸口和下摆都绣着柳条的白色旗袍递到菲菲手里时,菲菲就搂着她的脖子一阵狂吻。

      她记得那是九月十四,再一天就月圆。

      下午菲菲是穿了那件旗袍跑出去的,脸上漾着幸福的笑容。

      但那一夜女儿未归,丈夫却一个劲的劝她早睡,她从他闪烁的眼神中看出了不安,进而有了不祥的预感,那一夜,她无眠。

      第二天丈夫没有出门,她也焦灼的等了一天,直到满月挂上枝头,大门才被强力推开,柳菲菲站在了门口。

      她几乎晕倒,她的女儿背着月光跌跌撞撞的一步步走进门,头发散乱,面色苍白,一双眼睛里闪着血色的愤怒,她的整件衣服都沾满血污,红的触目惊心,只有胸前那柳条还一样的光彩照人。

      她腿一软跪倒下去,意识朦胧前听见女儿对着父亲绝望痛苦的呼喊:“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当她的恶梦醒来时菲菲已永远离开她了。

      想到这种种往事,她不禁悲从中来,实在禁不住悲痛的冲击就把头倚在柜子上失声痛哭起来。

      这五年来她每年都会为菲菲做一件时下流行的旗袍挂到她的房间,可是她永远都看不到她穿了。

      雅子完全理解母亲的绝望,她上前一步扳过母亲的头靠在自己的肩膀上,这是她唯一能做的,尽管她感到不堪重负。

      “哭吧!明天一切都会过去的。”她轻声念着,同时她暗下了决心要为母亲做点什么,但她不敢公然对她承诺,怕渺茫的希望过后会带给她更多的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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