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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最好的朋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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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我是被雅子从迷茫的梦境中推醒的,睁开眼,却觉得头脑中空荡荡的,整个人好像都不着地。
我刚想欠身起床却被雅子硬生生的按了回去,她说:“我说你昨天怎么那么不对劲,原来是不舒服,”说着她把手背搭在我的额头上,“发那么高的烧,难怪脸红的那么厉害,干嘛不早说!”她皱了皱眉,我却不太看的清她的眼神,只觉得脑袋空空的想睡觉。
“我没事,你上课去吧,我休息一下就好。”我却觉得自己的声音怪怪的,缺乏真实感。
“什么没事,我已经让义叔去接李医生了,一会儿就到,但愿不用住院才好……”
我想再说我没事,却不自觉的闭上眼,沉沉睡去,又是迷茫的梦境。
再睁开眼已是深夜,头脑里似乎有了些许分量,并且全身也不再那么轻飘飘的了,妈妈走过来,送来一碗粥,她把粥碗放在我床头的矮桌上,扶我起身,又拿枕头让我靠上去,这才递过粥碗。
在母亲扶我起来时,我问她:“雅子呢?”
“刚刚走,李医生来看过了,也给你打了针,开了药,雅子一直等到你烧退了才走的。”母亲很平和的说。
“那她没去上课?”
“唉!”妈妈叹了口气,盯着我:“你这样,她说什么也不肯走,说非看到你没事才放心,雅子真是个好姑娘。”
我不再问,只是默默的喝粥,最后把空碗递到妈妈手上,妈妈接过碗随手放到旁边的矮桌上,用她粗糙的双手抓起我的右手,很无奈的说:“倩倩呀,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妈不是一直要你注意自己的身体吗?今天突然病得这么重,要不是雅子来,我是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并不是责备,只是关心的劝慰,我看见妈妈眼中有泪光闪动。自从父亲去世后她的整个人都憔悴了,三年来一直都是我们母女相依为命,她对我与其说是关心,倒不如说是依赖,我们就是彼此的依靠。
看着她受伤的眼神,我的心一颤,泪就涌出来了,我扑到她的怀里拼命的说:“对不起,妈,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我是太对不起妈妈了,这么久以来的相依为命,我们已经成了彼此生命的全部,我从来就不敢想像如果有一天,她失去我,抑或我失去她,我们的生命还可以拿什么来继续.而现在,我却因为一个几乎可以算是陌生人的人的出现让她担心,我真是太不孝了。
我拼命的哭,借母亲柔弱而温暖的肩膀把这所有的委屈以及刚刚萌动的感情统统冲洗掉,再重新活过。
我生活的重心是妈妈,她才是我生命的支柱。
妈妈搂着我,虽然她不明白她一贯坚强的女儿为什么会为了几句根本算不上责备的责备而痛哭失声,她只用她的手抚摸着我的头发,直到我决心停止。她帮我擦干眼泪,盖好被子说了声:“睡吧!”才转身拿起空碗,熄了灯出去了。
因为已经决心忘记,我很快就睡着了,可安少阳的脸还是印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第二天很早我就被敲门声惊醒,是雅子的声音,很快的她提了保温壶进来。
我很诧异的看她,雅子一向是很赖床的,不到万不得已她是不会起来的,这也是她为什么总在上课前十五分钟才会出现在我家楼下的原因。
我欠身起来打趣:“怎么懒猫今天起这么早呀!”
她瞪了我一眼说:“还不是因为你!”就把保温瓶放在矮桌上,倒了一碗鸡汤递过来,“快喝吧!常妈刚炖好的,很补的。”
我接过来喝了一口,有点烫,不禁有些感动,抬头,她正坐在床沿上冲我微微的笑。
我也笑着说:“谢谢了,大小姐!”
她又瞪了我一眼:“快喝吧,要不该凉了。”
我很快的喝完,她又给我盛了一碗,我又喝下去,放下碗,舔舔嘴唇,确实精神不少,就长长伸了个懒腰,跟她打趣:“看来以后我要常常生病才好,这样就有口福了。”
那是那天她第三次瞪我,还没来得及训我,我妈就走进来代劳了:“你这丫头,怎么能拿这种事情开玩笑,想吓死我吗?”
“都知道是开玩笑的,还有什么好气的。”我不得不撒娇来劝劝我过度操劳的母亲。
妈妈递过一杯温水和几个药片,转头对雅子说:“昨天真是谢谢你了,今天还麻烦你一大早赶来。”
“没事的,谁叫倩倩是我的好朋友呢!”雅子甜甜的笑,想减轻我母亲的亏欠感。
我咽下药片,急忙插嘴:“其实雅子还得谢谢我帮她改掉赖床的坏习惯呢。”
这次是妈妈瞪了我一眼,雅子弯下腰很做作的说:“是呀,谢谢你了,庄大小姐。”
妈妈摇头,带着幸福的微笑走出去了。
闲聊了几句雅子就起身要走:“我要上课去了,你好好休息吧!”说罢转身往外走,正好遇见进来送洗脸水的母亲。
“这么快就走?”
“我要上课呢。”雅子笑了,回头指指矮桌说:“那还有大半瓶鸡汤,中午要喝再热一下,我晚上再来。”
妈妈急忙说不用再麻烦了,就一路送雅子出去了。
上午闲着无聊我就又睡了一觉,醒来时已近中午。我起身长长的伸了个懒腰,感觉全身轻松了许多,回眼看矮桌上早晨剩下的鸡汤妈妈已经热好并且又装进雅子带来的保温瓶中了。妈妈已经去针织厂为我们母女俩的生计操劳去了。
我走到门边,用妈妈早就准备好的洗脸水洗去这两日的疲惫,整个人就清爽了许多。
病好了自然就知道饿了,我打开保温瓶一股浓郁的香味便扑面而来,顿时使人胃口大开。
也许是早晨病没好利索影响了味觉,所以对于早晨那两大碗已经被我消耗光了的鸡汤我已经没有任何回味了,而此刻才真正感觉到即将入口的是一道美味。
然而在碗贴近嘴角的那一瞬我的泪水却先一步落入碗中,激起一圈涟漪。
在看到碗中热气沸腾的鸡汤时我想起了妈妈,碗中的鸡汤一滴不少,我辛苦劳累的母亲却没舍得吞下一口。
三年前我一贯使船的父亲被长江两岸的山洪吞没,甚至于没有机会见我们母女最后一面。面对着父亲离开的方向,母亲抱着我痛哭了一天一夜,之后她便擦干眼泪守着父亲留下的唯一一点积蓄加上自己灵巧的双手让我完整健康的活了下来。
没有父亲的日子母亲偿尽艰辛,她常常连夜在昏黄的灯光下为针织厂的衣服接袖子、缝纽扣、牵裤脚,任尖锐的钢针刺入她连心的十指,却只是将手指贴近嘴边吮一下了事,除此之外还要忍受那无良的厂主隔三差五的剥削,克扣那微薄的活命钱,她也只是忍受。作为一个无权无势甚至连依靠都没有的女人,她除了忍气吞声还能做些什么呢?谁叫她失去了丈夫?谁叫她需要活命?谁又叫她有一个不能寻死以求解脱的理由——她的女儿!
我是眼见着母亲在这样的生活压力下迅速憔悴与衰老下去的,即便两鬓与额头都有了风霜的印记,但那日益深陷的眼睛却日渐坚毅。
在那样的社会中,仅凭一个女人的双手可想而知我们母女的生活是何等困窘,然而母亲却更注重我的生存,也许是上天有感于她的坚强与母爱才让我们有幸存活至今,让我能够遇到热心的导师并顺利进入一所新兴的女子大学去读书、追梦。
我感激母亲的坚强,是她为我的心倾注了生存的力量,让我能够以明朗的笑容去面对外界的一切,可作为女儿我又怎么忍心她这样一心为我呢?
……
楼梯吱吱的响声将我余下的泪水挡了回去,有敲门声。我抹了一把眼泪走出去开门,雅子就冲进来抱着我转了好大一圈,差点把我跄倒。我吓了一跳,她怎么这么早下课?
站稳之后她搂着我的脖子撒娇的问:“你完全好了吗?我太高兴了!”
我把她带到卧室很困惑的问她为什么那么早下课。
雅子重重仰面倒在我尚未整理的床铺上,说:“下午老师有事,安排大家去写生,我就溜出来了。”
她的回答让我很诧异,据我所知雅子是那种很乖的女孩子,不到万不得已是绝不会跷课的。
我顺势倒在她身边,凑过脸去问:“逃课好像不是你的专长哟!”
她没看我,只是盯着天花板说:“人家关心你嘛!”
我说:“那真是太让我感动了。”
本来我只是一句玩笑,却没想到雅子翻身盯着我很认真的说:“倩倩,你是我最最最好的朋友,也是我这一辈子唯一的朋友,你明白吗?”
我突然一头雾水,有点不知所措,她怎么突然说出这种话?而且还提出这样莫名其妙的问题要我回答。
我瞪着眼瞧她,却一时忘了她还在等我的回答,然后她又仰倒过去,盯着屋顶不再说话。良久我也仰倒过去,突然想起要回答她,就冒出一句:“我知道!”
不见她回应我就扭头看她,正好她也扭头看我,我们相视一笑就各自转头去看各自的天花板。我记得那天她脸上的酒窝很美丽也很清晰。
那个下午我们没头没脑的说了很多话,说到了天边的云,说到了各自的家人,各自的心情,我只知道我对她保留了安少阳。
那天雅子是在我家吃过晚饭才回去的,当我送她到门口,很意外的看见来接她的人竟是安少阳。
我犹豫了一秒钟,然后很大方的笑了:“雅子交给你了。”
他回敬我一个他特有的笑容:“我会保证她的安全的。”语气中有些戏谑的因子,但我听得出来,他是很认真的在说一句心里话。
“你们干嘛把我说得跟什么大人物似的,好像真有人要暗杀我这小女子。”雅子笑着抗议。
“是义叔家里有事老板才让我来代他的,”安少阳解释,“不过虽然你不是什么大人物,我一样要保证你的安全。”他多加了一句,回头看雅子,平淡的语气中尽是不可抗拒的关切。
我再笑时就坦然多了,我说:“有空和雅子来玩吧,虽然简陋得很。”当然这只是句客套话。
安少阳抬头扫视了一眼小阁楼,说:“很不错的,至少是个家。”
雅子跟我挥手告别,我就目送眼前这两个深深占据我心的人远去,然后长吁一口气上楼了。
既然明智的放弃了注定不属于我的,我就自然可以坦然并故作轻松的生活。虽然我一直隐隐感到这种放弃并不一定是完全的解脱。
后来的很多事都证明我的想法是对的,作为一个少女,第一个引开她情窦的人就是她命中认定了的神。就像一根红烛,一旦被一点星火引燃便止不住的燃烧来释放它所有的热情,直到狂风袭来或是完全燃尽自己的生命才极不情愿的罢手。
女孩子的心情真的好奇怪,它固执到要终其一生来守望那件它一见倾心却注定不会属于她的东西。对于那些春心萌动的少女而言,这种守望是一种来自心灵深处的幸福,所以她们更愿忘记这更是一种悲哀。
由于渴求浪漫的情怀在作怪,所以女孩子大都信命,所以她们执迷不悟。但并非所有的女子都认命,虽然也许她们更执迷不悟。不过我想我还是属于前者,因为我已决心接受老天给我的任何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