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大王》起司

8、7

　　次日风行火，朝里不安，我不知道我声名如此狼藉，当华胥提出让我讨伐之事，竟是联名反对，集众抗议。
　　有人说我小儿连刀剑都未拿过，如何带兵？
　　……刀剑是拿过的，可真的不会带兵。
　　有人说，文士率兵这太奇怪了，人家一定会以为我国连个将都没有。
　　……将？吃两场大宴，抹抹嘴皮子，顺便拐个小美人，着个将去才见鬼了。
　　还有人居然连我父都抬出来，说交锋凶险，不能让他老人家爱子缺胳膊少腿。
　　这也成？我浑浑然听了几句，不管是举大幌子还是小幌子，话说得漂亮还是刻薄，横竖都是怕我办其他事也如龙床上那般儿戏。
　　可我在龙床上侍候君主是谨小慎微的，毫无半点儿戏之心。至于其他事情，我就不知道了。
　　最后令尹梁出来打了个满场，说寡国临兵不过小事一桩，竟要劳动我楚国上卿出马，如此有伤国威。
　　我在墀下对华胥笑得光辉灿烂。
　　若这帮老家伙知道，我这次去不是与那些寡国交兵而是面见吴王，怕是不会担心伤国威，只会担心伤国体。

　　其实换个人做这不讨人喜的差也没什么，可下边的嘴再多，堵不住上面那点私心。只见华胥懒懒拿过一册奏谏，眼扫八方，半晌吐出一句，“孤意已绝，众卿还有其他的事么？”
　　他这句话真是百试不爽，阶下立马齐齐下参，再无人进言。想必，不到天大的事，谁也懒得触犯龙颜。
　　令尹梁两袖一合，“臣等谨尊……”
　　“慢着！”
　　唉……，我低头，不用看也知道是白邺。这世上就是有这种天不怕地不怕的家伙。
　　白邺乃白老将军幼子，曾做过太子侍读，华胥中意得很。又是年少英才，英勇善战，这两年平步青云，性子上难免有些刁钻跋扈，有时……哈哈，有时会在殿上闹出笑话。

　　“大王还是请三思！宠臣率军，这成何体统，这与女眷……” 白邺说到这里向我扫了一眼，楞住。
　　似乎……我长得粗了点，还真是为难他了。我摊手，向他表示我的抱歉。他愤愤转回头去，改口，义正词严的道，“……这与阉人带兵有何差异！”
　　算了，还是女人好点。
　　我努力凄惨的看向华胥，估摸着这样比较像美女……
　　华胥大概是被我看久了不自在，当殿也顾不得形像，笑道，“白校尉，你见过这么五大三粗的阉人？”
　　此言一罢，满座哗然。
　　我两手相互插入袖中，运力，重击腕下阳溪……，很快将气息提到承泣、清明两穴，眼眶已经开始发涨。死死瞪着华胥，用这双随时有可能飙泪的眼睛，
　　五大？三粗？唔……我哪有。
　　白邺像是委实看不过去，大张旗鼓走过来戳戳我衣袖，“你别再龇牙咧嘴了，人家都看着呢。就你这副尊容，倘真挤出两滴眼泪来，能把两头猪给吓死。”
　　一口气刚提到泪腺，被他这么一搅和，全岔到别处去了。混小子，回头再来收拾你。我竭力仰头调整呼吸，却发觉方才运力太重，一时半刻难以收回。
　　状况不理想就罢了，飙不出眼泪也没什么……，可我实在不想汹汹泪水变成滔滔鼻血啊！
　　身旁人抓住我的手，一道真气自腕汇入，我侧头，对白邺咧嘴一笑，“谢了。可我什么时候得罪你了？让你不爽到要阉了我。” 说着一丝腥稠很不给面子的顺着鼻孔直线下滑。
　　他脸色墓地一红，低头小小声说，“没有，只是我想替了你的差。那个俐国公子……”
　　我脑袋一大……不、是、吧。

　　白邺全然不理会我的目瞪口呆，手下攥紧了我衣袖，眼光在殿上掌灯一排小阉官里左转右挑，似乎真想找出个虎背熊腰的。殿上难得这么一件轻松事，我跟着他看，看好戏的人也跟着他找。那些脑袋齐刷刷的左右左右、前后前后。
　　突然他两眼锁定华胥座前的赵司宫，不动了。
　　百官跟着锁定目标，视线从那便便大腹直移到发面棒子似的胳膊肘、硕大的脑袋……
　　我再次为我的仪表哀叹，原来在白邺眼里，我就这样。

　　这赵司宫虽是个大阉官，却是个得罪不起的主。阶下众员青一色低下头，两眼却直上翻，带看不敢看的，腮帮子鼓得像青蛙，怕是一张嘴就要笑喷出口水来。也就白邺这不知天高地厚的还大张旗鼓的瞪着他，瞪了一会儿还看看华胥，很强烈地示意我们的赵大阉官就是所谓“五大三粗”的将材。
　　那边赵老头气得只发抖，脖子拉了老长，脸上的横肉一颤一颤的。眼看着两个人就要当殿杠上，华胥脸色也不太好。
　　“过火了。”阶下官员你推我推，窃窃私语……
　　“去呀，去打个圆场吧。”
　　“你怎么不去呢？”
　　“我哪有你本事。”
　　“可别，瞧我这袖子都短你一截。”
　　“……”
　　“还是下官来吧。”冯余嘲弄的看了一眼身边互相推委的大夫们，夸张似的掀起衣袍，执笏迈到大殿正中。
　　百官屏息静气，等待他的发言。
　　“其实……”冯余清了清嗓子，看向赵大阉官，“其实这形像还不错了，一看就是生活滋润，正体现我大楚国力昌隆，官富民殷！”
　　场面轰然倒塌。
　　我看去身边，一溜排的低眉抬手，抹去嘴角溢出来的口水。
　　……
　　冯余似乎也感到自己不是做合适佬的材料了，那脸上显出十二分尴尬，更多的则是焦急。
　　冯余这人爱极了面子，刚才那么张扬，现下自然要死撑下去。只见他低头仿佛想了想，突然抬起一手指着我。
　　“赵大人，您仔细看这体格。晚生保证，再过个二十年，宇文大人发福了……准比您还五大三粗，不堪入目。”
　　我全身一阵寒颤。
　　实乃……惊人之语啊！

　　冯余有些抱歉地看看我，用口形示意了句“顶住。”便不再理会，左手板笏敲答着右手背，摇头晃脑，开始他的长篇大论……
　　“所谓人下有人，非人生而可观，非人长有所成。尝言枯石朽木、破铜烂铁也有所需时。赵大人不过是脑满肠肥，仪表…厄…非凡，下官以为多加磨砻砥砺，不是不可以为将的。反观宇文大人，睚紫而印黑，精神越渫，乃脾肾两亏之兆。下官以为，宇文大人到赵大人这个年龄，倘不是扶不起的一摊腐泥，便是早已精尽而亡。所以赵大人也不必过虑，大人要知……” 说到最后仰天长叹，“人下……有人啊！”
　　令尹梁一个爆栗子敲上去。“朝堂之上，岂容你高谈……”那鼻子眼挤在一块，分明是想笑，却胡子一吹生忍了下来，“……岂容你胡诌八扯。”
　　陈大夫的黄豆眼眯成两条缝，上前拍拍冯余肩膀“后生可畏呀！这会儿，怕是连大王都开罪了。”
　　冯余一惊，“有…吗？”
　　“处处针锋。”白老将军翻着眼答道。
　　冯余看上去脸都绿了，身体在众人的“抚慰”下左摇右晃，就差没一屁股坐地上了。
　　白邺想必是知恩图报，推了他老爹一把，“你何必吓他，大王心胸海阔，不会与我等计较。”
　　“这可难说。”左尹旦斜斜眼，示意我们先看看王座上的状况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