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今年二十八！》琅俨

2、爱情的坟墓

　　喂完小将军之后，再次回到饭桌的周衣楠终于还是没法像之前那样热络起来，偶尔走一走神，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

　　舒倩的丈夫姜威吃完了饭和周衣楠说了几句客气话，又让舒倩好好照顾好她的这个闺蜜，完事儿之后就自顾自的回了房，玩起了电脑。而舒倩的婆婆吃完之后也是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的坐到了沙发上，看起了八点档韩剧。

　　周衣楠和舒倩俩姑娘将碗筷收进了厨房。做完了这些的舒倩走进了她和丈夫姜威的卧室，而周衣楠将碗筷叠进水池后也从厨房走了出来，打算问舒倩一句，这些碗筷现在洗不洗，可却是听到了从那间半掩着的房门里传出的说话声。

　　“老公，今天衣楠好不容易过来了，我想陪她说说话，你去洗碗嘛好不好。”

　　之后舒倩的老公不知是说了一句什么话，而舒倩也轻声的说了些什么。八点档韩剧里传出来的声音不断的干扰着周衣楠的听觉，让她听不清房门里的两人所说的话。周衣楠皱着眉，似是想到了什么，然而就在她打算去厨房那一块抹布把饭桌擦一擦的时候，舒倩看起来心情不错的拉着她丈夫的手走了出来。

　　“阿威，你怎么出来了？”

　　姜威似乎是很少有在吃晚饭后到客厅里来，以至于他的妈妈在听到了什么而转过身看到他时显得有些惊讶。

　　“妈，倩倩喊我去洗碗。”

　　姜威似乎也没多想就随口说出了这么一句，谁知他妈妈竟是马上拉下脸来，那气势让周衣楠都吓了一跳。

　　“你一个大男人做什么女人家干的活儿？我看今天也就多了一副碗筷，让倩倩手脚快些，那不是一会儿就好的事吗？”

　　“哦，倩倩，妈喊你去洗，你就去洗吧。”

　　虽然舒倩平时并不常在她面前说起这些和家里有关的，不愉快的事，然而经过这一顿饭的时间，周衣楠显然已经是了解了舒倩在这个家里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可到底，她还是没能想到，姜威那么一个大男人，竟会对自己的妻子说出这样的话。

　　做家务活的不是大男人，那么让自己的妻子受气还显得理所当然，甚至丝毫都没有察觉到的，就能算是大男人了？

　　想到这里的周衣楠一时间竟是觉得胸口闷得慌，也不知道是和舒倩的老公还有婆婆置气还是什么，开口打破了一个突兀的沉默。

　　“倩，我帮你洗，你坐那儿看电视呗。”
　　“衣楠，你这说的叫什么话。”

　　可周衣楠却是没有理睬舒倩，径直走进了厨房，更拿起放在菜篮子上的围裙，似是故意要做给舒倩的婆婆和老公看似的。可这却是让舒倩感觉到心里一急，就跟着周衣楠一起进到了厨房。

　　“衣楠，衣楠你怎么了？”
　　“没怎么，就是看不惯他们欺负你。”

　　周衣楠一边说着，一边把袖子撸高，捣鼓起水池里的那些碗碟起来，舒倩见状忙跟上去，和周衣楠一起收拾起来。

　　“你这么好的一姑娘，怎么就嫁了这么个东西，还得为他服侍这么一个娘。喊她一声妈还真以为自己是妈了？你没自己妈侍奉么？被自己爸妈这么捧在手心里养大的姑娘，就非得侍奉这么样的两个人？”

　　舒倩家的厨房门很厚，隔音效果很好，周衣楠打开了水池的龙头，就这么说起来。可她终究还是顾忌到了舒倩的婆婆还有丈夫，没大声的说出来。

　　周衣楠在为自己的好姐妹不值，可舒倩又怎么会不知道呢？当初她结婚的时候，她也以为会过上好日子，她也以为老公会一直爱着自己，宠着自己，谁能知道，现在竟是变成了这样呢？

　　“你从来就比我精，姜威向我求婚的时候你就在旁边，不还高兴得和什么似的么？也是我傻，当初见他这么孝顺妈妈，会是个有责任心的好男人。谁知道男人可以是个孝顺妈妈的好儿子，也同时能是个不考虑老婆感受的丈夫呢。楠啊，以后可别男人对你好点就真以为他怎么着了，婚前他如果对你好十分，这婚后啊，他就只能对你好一分。”

　　舒倩说到这里的时候，周衣楠刚刚用沾了洗洁精的海绵把整个盘子都擦了个遍。当舒倩说完这句的时候，周衣楠不禁抬头，看向戴上了袖套，正一手向她伸过来的舒倩。

　　“拿来，你抹洗洁精，我给过水。”

　　看到舒倩此时的样子，周衣楠顿时觉得鼻子一酸。这个以前总是和自己一起出去吃遍东西，还凑着假期一起出去玩的女孩真的变了。她变得更成熟了，可那种成熟，却或许并不是她自己想要的。

　　话匣子一旦打开，再继续说下去就容易多了。在这个亮着节能灯的厨房里，舒倩说起了她结婚这两年来的感慨。

　　“要是让我再来一次，我一定不找姜威这样的。那时候觉得他爸爸一早去了，婆婆一个人把她拉扯大真是不容易。我甚至还很佩服婆婆，丈夫去世之后自己把儿子拉扯大了，还再没去找过男人嫁了。现在才知道，这种男人不能要。他太依赖妈妈了，也肯定把老婆放在妈妈的后面。而且啊，这样的婆婆也会对儿媳妇更挑剔些。换成别人还能说把房子留给公婆，自己出去租房子住，可你看我这样的情况成么？我怎么可能让姜威把他妈一个人丢这儿。要是出了点什么事，谁担得起？”

　　周衣楠用那沾了洗洁精的海绵擦着碗碟，沉默着不啃声，却是在听完了舒倩说的这些话后扯出了一个绝对与愉快无关的话。

　　“你怎么不让你妈也过来？看谁狠得过谁？要我看，你婆婆一定斗不过你妈。”
　　“哈，我妈啊，她这两年都没什么脾气了，人也和气多了。我呀，还是别让她来这里遭罪了。”
　　“倩，我怎么就觉得，一直这么单过下去没什么不好的呢？”
　　“那不本来就这样么？听那些人成天在网上鼓吹剩女剩女的，不就是怕女人都不嫁了，他们只能打光棍撸管了么？编出剩女这个词的男人活该撸一辈子的管。”

　　当舒倩说到这句的时候，自吃晚饭起就没笑过的周衣楠没能止住笑意，猛得笑出声来，还因为笑得太猛而咳了起来，差点没手一滑的把碗给摔了。厨房内的气氛恢复到了两人下午在超市时的那般。一个大龄未婚女青年和一个大龄已婚女青年不禁说起了她们学生时代的事，以及刚刚毕业时遇到的那些趣事。待到一切全都收拾完的时候，时间竟已到了九点，忙碌了一天的舒倩又得去抱小孩哄它睡觉了。

　　这是周六的晚上，周衣楠没什么要紧事，就把可上网的笔记本电脑拿出来，在客厅里上起网来，也算是陪着舒倩。

　　周衣楠网购买的那条裙子已经付款一周了，可系统上却还是找不到物流输出的记录。这让今天之内遇到了许多烦心事的周衣楠有些火大，点开了那家店铺客服的旺旺。

　　【亲！亲我不是故意不发货的！！是真的仓库调货没能跟上啊亲！！亲你要相信我啊！！！】

　　周衣楠四天前已经和这家店的另外一位客服沟通交涉过，对方也已承诺她一定会在第二天就发货。因此，周衣楠在和客服的时候语气生硬了些，口气冲了些，隐隐有要在网上和人吵上一架的架势。谁知道自己的对话框内竟会跳出这么样的一句话，让她霎时觉得胸口被猛得震了一下，闷得半天说不上一句话来。

　　店铺的客服还在那儿不断的解释，可周衣楠却死活只咬住一句：“退钱！我们结束交易！姐对你家的裙子没兴趣了！”

　　两人各自据理力争，展开了一场键盘声作响的激烈争吵。可那个“亲”来“亲”去的客服一开始还气势十足，以一种小鹿斑比的姿态爆发出了强烈的斗牛气势，却在周衣楠说出了几句重话之后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周衣楠给了自己的电脑显示屏一个鼻孔的角度，更轻哼一声的打算关了对话框，可却是在犹豫了片刻后只把对话框调到了最小化。似乎在刚刚被燃起的战意还没消耗完全，周衣楠直觉得还没和这客服吵够，怎么着也得再吵个三百回合才够让她心情舒爽起来。

　　“楠，用键盘和人打架呢？”
　　“没，和人客服吵架。”
　　“吵什么呢？”

　　在旁哄孩子的舒倩似乎并不在意周衣楠的键盘声，反倒是在她停下之后笑着问了这一句，可当她问到周衣楠在吵什么的时候，刚才还和人吵得热乎的周衣楠却突然觉得，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和人吵什么。这么想着，突然觉得好笑起来。

　　“舒小妞，明天我的团购券就要过期了，我们一起去把那个怀石料理给吃了吧？”
　　“明天？明天不行啊，我公司里还有事，中午就得过去。你订了2份？”

　　好笑之余翻了翻手机里团购讯息的周衣楠突然出声问道，却是得到了一个她不怎么想得到的答案，一脸愁云的翻到了那份团购的页面，数起了里面的菜，盘算着自己是不是能一人吃下两份了去。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陌生的号码呼进了周衣楠的手机。她并未多想就接起了手机，而从电话那头传来的，是一个女孩像小猫一样有些黏黏的，软软的，却又带着哭腔的声音。

　　“你好，请问你是周衣楠吗？我是昕昕时尚小屋的客服萌萌。很抱歉，刚才对你的语气很糟糕，我向你道歉，我也给你退款，你别生气了，好吗？”

　　或许性子强硬的人都有一同性，那就是吃软不吃硬，你抄起板凳砸她，她就直接把整张桌子都翻在你脸上，可你如果哭给她看，她就彻底没辙并且不知所措了。

　　因此，刚才没关对话框，还想和那客服大吵三百回合的周衣楠一听到人家那明显带着哭腔的声音，这就彻底蒙了，甚至连说话都有些断断续续了。

　　“没、没事，退款好说，道歉也用不上。我只是觉得……拖了那么久，天都暖和了，那条可是冬天的裙子，到手也没法穿了。”

　　才说了这么一句，就听到电话那头传来了隐忍的哭声，呜呜呜的，还真是有点像小动物。周衣楠一急，忙说道：“你……你别哭啊，大不了我不退货了，大不了我不差评了还不成吗？我说给你三个差评都是骗你的。”

　　周衣楠说完这句，却看到舒倩那丫头坐在沙发上转过了头，似笑非笑的看向她，眼睛里有种说不尽的调侃。这让周衣楠顿时觉得这也乱那也乱，竟是有些头皮发麻的感觉。

　　谁知道电话那头的声音竟是破涕为笑，用一种暖暖又粘人的语调说了一句：“谢谢你，没想到你是个好人！如果这个月我再被投诉，我这儿再出现差评，我的这份工作就要丢了。很谢谢你……”

　　听到这句话，周衣楠竟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脸一热的说道：“不用谢了，你给我包邮就可以了。”

　　然而周衣楠才说出这句话，电话的那头就陷入了沉默，然后那个名叫萌萌的客服似乎是嚎啕大哭起来。

　　“亲！亲现在快递费都涨价了！亲！包邮有困难啊！！”

　　似乎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总是很奇怪。有时候明明是认识了很久的朋友，却不忍把自己的糟糕境况告诉对方。就好像舒倩和周衣楠那样。然而，有时候明明是个完全不认识的陌生人，有的人却是会向对方完全展开自己的心扉。

　　或许正是因为笃定对方不会认识自己，又笃定对方不会进入自己的生活圈，所以才敢将那些心情的秘密全都告诉对方。

　　在挂上了那通莫名其妙的电话之后，名叫萌萌的客服似乎是确定以及肯定周衣楠是好人，竟是语气直接转了个大弯，一边哭着一边自言自语一般的在对话框上说起了已经憋在她心里很久，更让她感到难受得不行的话。

　　【我根本没想待在这个城市的。这个城市那么大，人那么多，生活水平又那么高，在这儿活着好辛苦。】
　　【可是我爸爸把我送出来了，还供我在这儿念了大学，花了那么多钱，全家都以为我在这儿混得很好，我实在是没脸回去了。】

　　【我本来只是想找个肯养我的男人一早嫁了，可现在都二十七了，还没个着落。我二十七的时候是个老姑娘，到我死的那天我还是个老！姑！娘！！】
　　【在这里我身边一个说得上话的朋友都没有，每天工作都要态度亲切又亲切！有天客人嫌弃我不够亲切，他让我喊他亲人啊亲人！我讨厌当客服！讨厌！】

　　萌萌发挥出了惊人的职业素养，在周衣楠还没来得及回上一句比较适合的话的时候，她发送的话已经把周衣楠的聊天对话框刷了几页，让她不得不到聊天记录里才能看到萌萌刚才所说的全部。

　　看完那段话，周衣楠竟是不禁苦笑起来。心里想着，这姑娘怎么就这么倒霉催的呢？可一回想，自己似乎和她比起来似乎也没好太多，这竟是生出一种微妙的，同病相连的感觉。她看了看萌萌的所在地，发现她竟是和自己在一个城市，又再看了看明天就要过期的团购券，竟是鬼使神差的说了一句：

　　“明天有空出来吃东西吗？我请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