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懂夜的黑》考小拉

5、蝎子

　　“我想我做得对，我想我不会后悔。”我用忆莲的歌鼓励自己。

　　我没有辞职离开公司，也没有必要。待遇很不错，还有机会把我的计划实施。

　　要用一种毒去解另外一种毒，于是我在自己的生活里硬塞了一个Jacky，来忘却伤痛。Jacky是我从芝加哥回国时在飞机上邂逅的，他才从芝大MBA毕业，在国内首屈一指的N银行作大中国区的投资顾问兼财经分析师。

　　Jacky对我很好，不明白是因为我自打认识他开始就没精神表现得自我而让他误会我是温柔贤淑的，还是我根本就在演示自己。反正，他把这个叫做一见钟情，我没有反驳，也不想。

　　深圳的初冬永远都阳光灿烂得没心没肺，让我心里很踏实、很温暖。工作中没有太大的问题，我把在芝加哥整理好的所有文档全部分发到各个部门，然后就只随时注意监督他们交作业就好，没有太多的事情。

　　而我真正的打算，是那个计划。

　　这天，我约了C厂的老总老赵出来。

　　老赵今天穿一件纯黑色长袖衬衣，光面的，扎在紧绷绷的裤腰里，把自己勒得像个葫芦。常言都说胖子比较实诚，但我见了这个老赵却由衷地不喜欢。每次他把一张胖得自领口之上都堆出一摊肉来的脑袋伸出来望着我的时候，我心里只有一句话：人带猪相，心头嘹亮。这是我妈教我的，颇有道理。

　　“谢经理，您今儿找我有什么吩咐呀？”老赵又把他那油乎乎的脸摆在我面前。

　　“我要的资料，赵总您带出来了么？”我强压下心里的不满，直奔主题，希望缩短会谈时间。

　　“您说的物料清单呀？”老赵贼溜溜的一双眼转了又转，一副老狐狸的样子，“谢经理您知道的，这厂家一般都不把物料清单给客户，不合规矩。”

　　“我是想做些对大家有利的事情罢了，赵总这样说就见外了。”我心想，拆产品查配件凑清单的事情我干得多了，别以为大家都傻的，“哪有生意上门儿了都不做的呀，您说对吧。”

　　“这样啊，您说说您的计划吧？”老赵有些迟疑，对我的提议颇不相信。

　　我有些不高兴，最讨厌别人用条件来威胁我，于是拿出了最开始询价时的若干各方案摆在他勉强，本想多分他几个点的利，现在想想，也豁出去了。“赵总，您看看这个吧，单子我不是没有，成本价我也很清楚的。”

　　老赵有些吃惊，恐怕没见过我这么直接的。他拿了那几个方案看了看，一张脸更油了。

　　“赵总您知道，我和李博士是合伙人，寻找低价位的产品是天经地义的，这是市场规律。”我顿了顿借喝水的时间看了看他，是有些犹豫了，“我手上也有几家候选厂在谈，但既然我跟您合作了这么久，就不想拆台子。咱们这个圈子小，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不好搞僵了。”

　　“谢经理您是聪明人，既然大家都有继续合作的意向，要不，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您看要怎么办？”说完，老赵才摸出他公文袋里的物料清单恭恭敬敬摆在我面前。

　　我心里想，他还算是个比较斯文的生意人，看来我之前准备的若干个讨价还价的方案都用不上，省时间了。我大概翻看了一下他的单子，跟我查的那个差不多，最多贵一两毛美金。

　　“赵总，您看看这个。”我拿出杀手锏，递上了我今天跟他谈的最重要的资料。“我想把LG的所有二极管都换国内的产品，每个产品可以降低将近一块五的成本；再把外壳的塑料也换一下，用回收的A料，可以节约五毛钱。这样下来，每个产品的成本会有两块美金的空间，我七、你三，不走公家帐。您怎么看？”

　　老赵不是C厂的老板，所以我选择了拖他下水。

　　“可是，产品的质量就不同了。”老赵脸上的汗越来越多，一边张着贼眼死死盯着那张纸，一方面又没那贼心。

　　“赵总您也知道，这个市场就是这个样子，很多厂家无非就是为其他人做嫁衣裳。今天是别人做了您的前驱开发的这个产品，谁能保证这事情不再发生？”我直直盯着老赵，看得他躲闪不及。

　　“谢经理，我也知道这肥肉嘛，没道理到了嘴边还不咬的。但，您也晓得，我们跟您和李博士公司的信用证是有附加条款的，必须有验货报告才能出。并且，每单货的进料、生产线和出货检所有资料必须齐全呢。这个手脚不好做。”老赵吐了口气，好不容易把他想的表达清楚了。

　　“我当然知道，国外的消费习惯就是拿家电不当家电用，根本就不按使用说明来，经常干着烧咖啡壶的人大把。您说，这个能强求么？”我叹了口气，亏老赵一把年纪了，“再说，资料是人做出来的，验货报告也是我签的，那又怎么样？”

　　“那李博士恐怕也不是傻子。”原来他担心这个。

　　“您留意李博士那公司的所有者是谁的名字了么？再说，李博士的专业是结构工程，不是电子。您自己想想吧。也许让您一下子打定主意确实不太可能，要不您回去考虑一下？我等您消息。”我有点厌倦跟他的谈话，把客户的架子也端出来了。

　　老赵小心地收起那份物料清单，把其余的还到我面前，说道：“谢经理深明大义，我回去想想，再给您答复吧。”

　　“那我就不再耽误您的时间了，非常感谢您宝贵的时间。”我站起来跟他握手，礼貌地送客。

　　我知道他动心了，也知道我这计划的第一步成了。

　　对于我跟Bryan的事情，我没有瞒小骁，也瞒不了，没有真正无疾而终的事情。她把我狠狠骂了一顿，说要弄大自己的肚子，逼Bryan就范。我听了毛骨悚然，我承认自己沉浸在这个计划进行的很顺利的兴奋中，但还不至于要那么牺牲自己。

　　这个女人，是疯的。

　　Jacky还是依旧很痴情很狂热的，每天鲜花、电话、烛光晚餐不断。我很纳闷儿，对于一个在这里事业才起步的人，他是怎么做到的？他给我的回答是：爱情事业两不误，因为我让他多花时间精力在工作上。

　　“小骁，Jacky向我求婚了，我该怎么办？”跟Jacky吃了一半的饭，我实在忍不住慌张，躲在洗手间给小骁打电话，“我们才认识三个月！天！”我在原地转来转去，双手颤得不行了。实话说，我对婚姻没有信心。

　　“Ivy，你傻了么？Jacky简直就是人中龙凤！要学历有学历，要风度有风度，要人品有人品，要事业有事业，你到底还想怎样呢？”小骁近乎尖叫着对着话筒嚷。

　　“可是，结婚啊，我不敢。”我真的不敢。

　　“你说你，简直暴殄天物！你不嫁，让给我好了，靠。你这个美丽的笨女人！嫁人，就要找一个他爱你多过你爱他的，不会太辛苦。”我承认，她的这番说辞是对的。

　　“那，我嫁了？”我这分明是在问自己。

　　“我会为你牵婚纱的，去吧，宝贝儿！”

　　从此以后，我变成了陈太太。我和Jacky的婚礼非常简单，就我的要求，我们在云南的洱海边以天地为证、做媒，互相交换戒指算作仪式。有Jacky的日子确实很省心，他从大到买房子小到每天的菜式都安排好了，让我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突如其来的幸福。

　　也许，上天让我在经理了无数的磨难之后，把我从苦瓜变作一只开心果，终于做好事了。

　　Jacky肯定是个百里挑一的好男人，我本不应该再有什么不满的想法。但，人非完人，如果非要说他什么不好，我只能说，我不喜欢他总送我毒药香水。我特腻歪那种味道，充满了冶艳和挑逗。至少我不喜欢自己这样，但在这一点上我妥协了，只在单独跟Jacky在一起的时候用它。

　　后来C厂的老赵终于同意了我的方案，从新年开始所有的货都照我的方案做。我把我老妈的帐户信息给了他，用于接收那差额的百分之七十。

　　但，常言还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所以，不管我的生活是多么的幸福美满，我时常还是会提醒自己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