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掘坟墓（gl）》封莲

2、 射手座

　　下雨了。

　　那天起来的时候已经是接近晚饭的时间了。

　　已经不知道是到底第多少个这样的日子，每每睁开眼，我告诉自己。从今天开始，我要回归正常的生活。

　　大概做了很久的决定，我下定决心这天一定要出去一次。

　　长达一个月整，我已经太久没有见过阳光。这一天选的不妙，出门的时候才发现外边居然在下雨，好在雨下的不大，但是天色很暗，外边也很冷。

　　再过大概半个小时的时候路灯也于是要亮起来了。这个时候可以很清楚看见灰蒙蒙又有些蓝的天空。我深深吸了一口气，走在算不上繁华也算不上萧瑟的街道。

　　来往的人群中依旧有非常明媚的笑脸，大多是年纪轻轻的曼妙女子，一手提着好看的包包，一手挽着自己心爱的男友。男方一般是带着宠溺的眼神。

　　他们从我身边走过，我下意思朝着另一个方向看去，那条街道的路上正好有一家店面专门售出格式的穿衣镜。

　　我于是在那镜子里看见那黑沉沉的天空和与自己擦肩而过的男男女女如此明媚的笑容。

　　以及，自己那张随着时间一点点变得萧条，而泛着不健康的苍白的颜色的脸。

　　也是，那么多年，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这样毫无定居的奔波有时候足以改变任何人。

　　朋友说我变了，变得成熟而端庄了起来。

　　那时候我总是笑笑，然后在一同吃过午饭或者晚饭后慷慨的付完帐。

　　走着走着便来到了街对面。那里有一家算得上高档的牛排店，上个月回来的时候我陪从前要好的朋友一起去吃过。

　　那家店的装潢算得上优雅，平日整天放着一些略略带着感伤的英文歌或是爵士乐，装潢不错的大门口还站着两位相貌不错的男士。

　　记得那次朋友说其中一位长得很像那时候我的初恋男友。于是我便也对此稍稍有了些兴趣，临走时竟然多看了那人几眼。只是却怎么也觉得不像。

　　在我的记忆中，只依稀记得对方长着一张不错的脸。朋友却说那个人的个性和他十足的相似。再然后便没有了然后。我记得的只是自己有些无可奈何的笑。

　　很多事情，自己都记不清楚了，居然还有人替你记得，未曾不是一件好事。

　　可是还有很多事情，别人都不记得，却只有你自己记得，这未曾又怎么是一件好事。

　　我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繁忙于各种毫无意义的交际。与家族的亲戚，与自己从前的好友。大多在一起的时候总是欢快的，但是结束以后往往一个月甚至半年一年的时间再也不会来往。

　　最近我常常会做一些奇怪的梦，梦里都是些很久以前的事情。我有时候会经常梦见以前要好的朋友，半夜醒来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很想给一个人打电话，却在拿起电话本后发现无从下手。

　　这个时间所有人都睡了。我非常清楚这一点。就好像是很多年前的时候。虽然现在已经是很多年以后。我有时候会想，我真的变了吗？是外貌，还是我的心？又或者，我其实不曾改变，改变的，不过是其他人？

　　其实是怎么样的都无所谓了。

　　我继续走着，回过神才发现自己不知道走到了什么地方。

　　其实我出来的时候并无目的。这个算不上繁华也算不上萧条的小城市里，所有人都在忙着自己的事情。我觉得就好像只有我，漫无目的走着，不知道要去什么地方，也不知道要在什么时候结束。

　　最后我选着了一家最普通的地方。在距离我家大约不过一百米的地方有一家“肯德基”。记得小的时候，能够去那个地方对我那样大的小孩是梦想一样奢侈的存在。长大以后有了工作，离开了父母，每每不知道去哪里的时候，那个地方变成了自己最常出没的地方。同时也变成了最无趣的地方。

　　再没有什么神秘感，也没有什么吸引的地方。

　　不是因为一道好的菜吃过一百遍后就会变得索然无味，而是因为在那第一遍以后的第九十九遍，我们再也吃不到第一次的那种感觉。

　　那家熟悉的“肯德基”门口的路边，即使下着雨，同样有很多人路过，有一些人选择了走进去，一些人径直离开，一些人和我一样，不知不觉来到了门口。

　　我出门前从没想过要来这里。首先，对这里的事物我已经足够了解，并足够了解到他们到底有多少热量。随意点了一些事物。这个时候的我始终茫然着。

　　直至一切结束，我甚至依旧茫然着。

　　这个月来的无数天。我接到无数个电话。听见母亲在电话里哭泣，可是我只是静静的一手拿着电话，木然听着她颤抖的声音。那表情大概和现在一样的茫然失措。

　　回家的路上我摔了一跤。那是我路过自己家的庭院，被一个只有七八岁，大概还在读小学一二年级左右的小男孩弄的。

　　事后他不但没有道歉甚至还笑得一脸得意。在我成年以后，我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遇见这种事情。

　　我以为人类应该总是面带微笑的，或者不言不语的。当然，无论那个时候他们心里到底想的是什么。因为他们是成人，他们总是和孩子不一样的。

　　我现在大概是真的变成了一位成人。

　　小学六年级的时候有一次我路过自己家院子，那个时候的季节比现在更冷，因为那个时候已经是春节将近了。院子里一般年纪的小孩很多，男的女的都有。男的很讨厌，因为他们总是在那个时候肆无忌惮的玩炮竹。

　　天知道我多讨厌那玩意。每每遇见一定要退避三舍。那天那个人绝对是故意的。我不过是在那里系鞋带，有人扔了一个摔炮在我身边，准确来说，那个摔炮就在我眼皮底下。

　　那时候或许我该庆幸那是一个摔炮，不是那种点了火以后威力还算挺大的那种。但是那个摔炮的威力也已经足以让我在长达一分钟内感觉自己的耳朵暂时性的失聪。

　　事后我好像还哭了。以前的我是那种性格大大咧咧的，大概还有些记仇的那种。所以，至少，我是亲眼看见那个人被他爸狠狠揍了一顿以后才抹着眼泪走的。

　　那个人和我住一个院子，算半个邻居，而且还在同一个学校。是为数不多的青梅竹马，只是很可惜，小学以后我们再无交集。

　　他好像很早就不再读书，以前在学校的时候他很喜欢欺负我，每次都以我的哭声和他被狠狠揍一顿结束。那时候的我似乎比现在更聪明。

　　如果只是哭一次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那薄薄的脸皮算什么？

　　不过那都是以前的事情。长大以后，我再也没有在任何人面前流过眼泪。只有一次，我在我母亲面前哭了，还有一次，我为一个自己记不清楚的人，流了眼泪。又好像不止一次。

　　之说以说记不清是因为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那个人。

　　我站起身以后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狼狈的模样。好在我穿着深蓝色的小西服外套和黑色的打底裤，只是膝盖以下基本上都又脏又粘稠。

　　最后我只是看了那小孩一眼。尽管他非常得意，若是以前，我一定要让他好看的。但那时候不知道是不是鬼迷心窍了，我竟然觉得这个孩子很可爱。

　　仔细看过去，他长得比同年龄的孩子高一些，脸和身体都非常白，脸颊上有很好看蓝的粉红色。他穿的并不邋遢，甚至还非常干净。这一点大概很让人喜欢。而从长相也可以看得出来，以后或许会是个相貌不错的少年。他和我姐姐的儿子有一些相似。

　　这个年龄阶段的孩子总是有些调皮。我记得我的小外甥每次作弄我的招数，和那一比，这简直不值一提。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大概是意识到了一点。那就是，我自己已经不是一个孩子了。

　　回到家以后，又是一片死寂。和之前的每天一样，打开电脑，和一些陌生的从未见过的，却觉得意外熟悉的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

　　朋友建议我和她一起玩游戏，但是很无奈，我对那些太过虚拟的东西实在没有什么兴趣。虽然和那些网络上的人聊天也一样的那么不真实。

　　事实上我已经不知道自己的生活里有那一部分是真实。

　　我的母亲说我堕落了。

　　然后我尽可能微笑告诉她，其实我早就堕落了。

　　在读书的时候我在他们眼里还是一个好孩子。至少我的学业从来没有耽误过，至于其他，他们本身是从来不过问的。

　　我的家庭算是很普通的家庭，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好像缺了一点什么。我的母亲常年工作，父亲却在家里弄饭，但是记忆里每天吃过饭以后就再无联系，我总是一个人把自己关在不大不小的房间，那时候没有电脑，也没有MP3和手机。只是在写作业的本子下的草稿纸上胡乱的画画。那时候我也算是个有理想的人，想着长大以后想要成为一位画家。但是直至很久以后，我很少再对别人说起。就算是现在，或许是因为我身上还有那么丁点积蓄足以养活自己，无需他们伸手援助，他们于是也便不再管我。只是又一茬没一茬打几个电话。我和他们好像从来没有多么亲近，记忆里却又无法割舍。

　　每次的内容大致总是一样的：工作，婚姻。

　　而我的回答也总是一样的。我会尽快去工作。

　　至于婚姻，我真的没有想过。

　　聪明一点来说，找一个条件不错的，看的顺眼的对象应该也并非太难。按照我朋友的话来说，以我现在的条件还是有的挑的。

　　因为现在的我还算是足够的年轻，也有还算不错的外貌。

　　现在的我身高一米六五，在南方这样的个子算不上矮，我有大多数男人喜欢的长发和还算清秀干净的脸，性格也渐渐表现的温柔和成熟。出门时候我会化妆，也经常被人称赞是个大美女。再则，我大学时候已经开始兼职，大学毕业后有还算不错的稳定工作，条件在这座三四流的小城市算得上很好。

　　可是现在的我，什么也不想要。

　　或者我也有想要的东西，只是我早就知道有些东西是不可能的。

　　那一天我上网到了第二天凌晨五点。

　　事后回忆起来我实在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在如此无聊中熬了整整近乎九、十个小时。大概也只是因为每熬一次夜，我总是能很好的睡上整整十几个小时。

　　第二天又下雨了。

　　因为前一天的出行我顺便买了许多东西，这一天我实在不想再出门。

　　我出门前是很麻烦的。因为一定要化过妆以后才出门。或许是我对自己的脸其实并没有那么大的自信吧。又或许只是因为那样可以让我看起来并不那么好像带着一种莫大的疲惫一样的感觉。

　　我知道我自是想要伪装一下，怕在某个路上，某个拐角就不经意遇上某个人。

　　我知道我只是想如果有机会再次相遇就好，那我就可以微笑着，好像很多年以前那样，微笑着。虽然那样的可能性几乎是：零。

　　我不想发生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那天是十一月二十八日。我最好的朋友给我发了请帖。

　　她要结婚了。结婚的对象我见过，大概是在我只有十九岁的那一年。那一年我去了苏州她上学要实习的地方，然后她介绍我认识了那位男孩。那男孩比她还小了整整一岁。

　　我们以前的时候都是那种说以后一辈子都不结婚的那种人。

　　那次我很意外。

　　那当然不是我见过的她的第一个男朋友。她长得很可爱，是典型的娃娃脸，皮肤很白又很细腻，个子也不高，是读书时候很多男生都非常喜欢的那种很萝莉的女生。

　　其实她只比我小了半岁。我和她是截然不同的风格。我比她高了不少，喜欢穿类似淑女的衣服，最喜欢西服外套和欧式的风衣，化妆以后成熟而带着几分知性，而她还喜欢戴美瞳，有点小小的杀马特。于是显得有些幼稚。

　　其实只有高中那一年我们在一起。我们是高一上学期认识的，不知道什么原因成为了好朋友，大多数时间甚至还是形影不离。

　　那时候就有很多男生很喜欢她，因为她长得很可爱，性格也很可爱。

　　事实上我觉得喜欢我的男生更多一些，我的第一个男朋友也比她早了很多。她那时候总是会和我闹着我叫我干妈，然后会叫那个男生干爸。

　　我想起那天和朋友一起去的那家高档牛排。回去翻了那时候的相片，仔细看了几眼，还是不觉得她说的那个人和我的男朋友有什么相似。

　　事实上如果不翻相片，我早就忘记了那个人的模样。

　　我印象里最清楚的男朋友是一个和我一般年纪的男生，原因是因为他和我有着几乎一模一样的兴趣爱好。

　　而且，他喜欢男人。

　　而我，喜欢过女人。如果算的话。

　　我和我最要好的朋友提起过他，基本上我所有的事情我都和她提起，却只有这件事情，我从来没和她说过。偶尔玩笑似得讨论到这方面，我告诉她，我是双性恋。

　　她起初只是笑笑，后来发现我和她聊天的次数里关于这方面事情的讨论多了，她居然暗暗在网上百度了类似的事情，然后一派认真的告诉我，你绝对只是以为你是双性恋。

　　起初我甚至会和她反驳，当然只是因为好玩。

　　我告诉她，没有人比我更了解我。

　　然后她反驳我，你只是自己以为自己很了解自己。

　　我有时候很乐意将自己那些有些颓废和自以为是的那种还带着悲观主义的观点告诉她。因为她在我的眼里那么单纯而天真，但是我比任何人都清楚她心里都渴望其他人便她看做一个成熟的女性形象。她内心有着和我很相似的叛逆，而且，最重要的是她和我一样很喜欢绘画。但是她是幸运的，在那之后她如愿的学了设计。而我却差点选择一辈子颓废的活着。

　　那时候，直到很多年以后有一次我和她吵架了。她居然在短信里和我说。

　　我本来就是那种性格很冷漠的人，我不想再和你吵架了。

　　当时看到这句话的第一眼，我觉得。那应该是我的台词。

　　我和她吵架的原因很简单，因为她那位长得还算帅气的小男朋友。说实话，我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因为好朋友的男朋友而知道自己在这位所谓好朋友的心中居然湿润如此一文不值的形象。我当然知道那不是我和她第一次吵架，但是那次吵架的威力太大，它简直让我死心了。于是，当然，我没有回复那么多，因为那时候的我真的变成了一位成人，我的思想不再像是以前一样，虽然内心深处还是带着那种颓废，和自以为是，却再也不会表现出来，我已经懒得去争，去表现那些幼稚的叛逆。

　　我学会了一种伪装，就是将自己变成一位成人，说话做事都仔细的考虑好后果。

　　或者只是习惯性的冷漠，因为越长大，我越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那时候我回她，我没有想要和你吵架。

　　然后她回了我，我知道，你懒得吵。

　　确实如此，因为在那之后我再没回过她，而且漫长的一段时间我们彼此再无来往。

　　直至那天。十一月二十八日。

　　那天是我另一个好友的生日。很凑巧，我和她生于同年同月同日。也很不凑巧，从初中以后，我再也没见过她。

　　世界上总是如此，一些要好的朋友，或者看起来如此妙不可言的缘分，自己曾经那么在意的东西，只需要一个瞬间，什么都可以不在乎。

　　当然，接到那张请帖的时候我还是决定去参加。

　　毕竟她是我曾经的“最好的朋友”。事实上我从来将她当我的朋友，只是有一天我发现，那是我的一厢情愿，然后我学会了放弃。

　　就好像是对那个人，直到现在我都不想提起关于哪个人的事情。

　　熟悉我的人同样不会提起，但是总是有些人会提起。

　　我害怕被人提起，所有从来不会参加高中的同学聚会。对于那些初中，小学，大学认识的人，却反而无所谓。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和她认识在那个时候，所以我的记忆总是停在那个阶段。

　　常常会做梦，梦到的也是那个时候。只是仔细看看却发现，梦里根本没有她，有的只是自己，和那种，那时候起就沉甸甸的痛苦。

　　我以前比现在更年轻的时候也想过要找一个长的很帅，家世还算不错的男生，谈一段轰轰烈烈的爱情，后来遇见过一些男人，大多同龄或者相差不过两岁，大多长相不错，和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却只能感觉到很淡很淡的感觉。好像根本不是喜欢，更算不上爱情。但是仔细想来，几乎每一个都差不多符合我所想要的条件。

　　我是射手座的女人，对于外表的要求简直像是一种天性。但是随着年龄的增长，我居然也开始根本不在意对方的长相。后来我才发现，因为我根本就是以旁观者的态度，对待的却是自己的事情。

　　最容易被我吸引的男生大多是狮子座。他们往往长相和其他都符合我的要求，但是性格似乎带着些不干脆，而且居然也大多没有什么缘分。和我在一起的一般是处女座的男生，结果却大多是被我伤害。

　　记忆里那个印象最深刻的男生是摩羯座的，和我有相同的喜好，但是我们分明知道彼此对对方根本不可能会相互爱慕。

　　射手座是十二星座里最花心的星座，无论男男女女。但是一旦真的爱上一个人，是绝对一辈子都忘不掉的。

　　我是很相信星座和命运的人，于是，现实却大多是被其玩弄。

　　其实我只是想要有一些寄托。

　　其实我只是希望得到自己真正想要的。

　　我是那种内心很天真而散漫的人，不喜欢算计，不喜欢掠夺。却又比任何人更加极端，不喜欢属于别人的东西，最爱的东西一定要得到，不管花费多大的代价，占有欲很强，而且十分的偏执。但是我又很现实，如果没有结果，宁愿一开始就不去做。

　　如果可以，我宁愿自己不是这种人。大多时候他让我对自己如此乐观，却又很快陷入绝望。就算我再痛苦，却也只能一直重复。

　　我根本是在自掘坟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