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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前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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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死了,但朕还是九五之尊,这气可不能忍.
可,贞娘是个鬼,死在十八岁,没义务认得几十年后的朕.
加之十八岁芝兰玉树一般的锦屏皇子嗖一下变成了五十八岁的昭明帝,跨度之大难度之宽,比戏台上的变戏法还要令人难以置信.
所以当这个事实在让朕心中烦燥时,不由自主地一拂袖子,天啊,居然刮起了一股小小的阴风.
不等欣喜的笑上几声,就对上了瞪着一双大眼睛看着朕的贞娘.
虽然朕老了,但是自认老了也是美大叔一枚.
跟贞娘虽几十年未见,但是对朕这种深有魅力的美大叔,少女们应该无可抗拒吧!
因而,朕立立站定,等着贞娘铺天盖地的夸奖.
但贞娘的眼神,陌生,惘然.“您到底看不看得见我?”
这种时候怎么能问这些话?
大家不但是熟人,而且现在是鬼,就做了一个糊涂鬼.
起码贞娘也该当朕是一个有能力的前辈才是.
朕含笑不语.
没想到此时,贞娘连忙捂了嘴.
“完了,老爷爷看不见我,那我刚刚岂不是吓到他了,真是罪过,罪过!”
外边门上方半挂着的匾额在风吹过时复又飘摇不定,随即,恢复原样。
淡定一向是皇帝的招牌.
要不然,处在每天都有事情发生的天朝,朕连饭都不能安生的吃了.
试想,比如,好容易到了春季,御膳房的厨师上才刚上了那么一盘嫩生生绿汪汪地小青菜上来.
不等朕尝鲜,旁边就有进来的大臣十万火急跪下回禀道.“陛下,昨晚太师遇剌!”
“可查到是何人所做?”胃口开始不爽了,居然有人敢在京城脚下剌杀大臣,真是可恼也.
“陛下,臣无能,暂未查到?”
这胃口更是先败了一半.
养了那么多人,居然查不到凶手?
幸好,尚有三分理智的皇帝不忘追问“那太师现在如何了?”
“无事,只是受了惊吓,休养上了三两天即可.”
妈的,没事吓朕干吗?罚你也吃不下饭.
“命爱卿十天内查出!”
行了,你吓朕吃不好一顿饭,朕就让你十天吃不上安生饭.
...........等等诸如此类你败朕胃口,朕私底下再行打击报复之事层出不穷,很好让朕把淡定二字行驶炉火纯青.
于是朕笑了,轻嘲道:“小丫头!瞎说什么,我是己逝之人.你不也是吗?哪来什么吓不吓的.”
殿中的幔帘,已经褪色,在晨风中飘摇不定,让人看起来十分的孤单萧索。
贞娘再也忍耐不住,十分喜悦.“老爷爷,你好,我叫贞娘,刚死了一天.不过不是枉死,而我自愿死的.那老爷爷你是怎么死的?”
初夏的清晨,仍旧带着旧春一丝寒冷寂寥.
好好的,她当年为什么要死呢?
不用揽镜,朕也自知瞬间惨白的脸色。下一瞬,伸手抓住贞娘.“你为什么要死?”
直至手穿过她的手心,方知二人己是鬼界中人.
贞娘并不回答,只是莞尔,一如生前的俏皮美丽——
“我好像忘了!”
朕的眉间不易察觉的一跳,却又敛住了:“可是锦屏皇子为你挑的夫婿不满意而自裁?”
“哈哈,”贞娘丝毫无视朕焦虑的眼神,絮絮道:“老爷爷,您是锦屏皇子的老祖宗,难道不知道锦屏皇子是这世上顶顶好的人吗?!”
朕呆住了,然后,便是片刻的静默。
破殿内有鼠辈窸窣爬行的声音.
“他的好,你们可能不知道,但是我知道.”贞娘熟悉的嗓音再次响起.“他是我的主子,可是对我从来不摆架子.”
傻丫头,都熟成那样了,再摆架子就矫情了.
“他长得好,但是为人端正方清,从不招蜂引蝶.”
她的表情生动像一轻薄的鹅毛拨朕的心尖有些儿发痒.
“那你喜不喜欢他?”
这话儿仿佛像一层窗纸,而她回答的话,就像一根手指,在倾刻之间能破掉这层糊了几十年的窗纸.
“当然喜欢!如果他不把毛毛虫放在枕头下吓我的话.”
“如果他不要老拿乖乖来吓我就好了.”
“如果他不要一会说我太胖,一会说我太瘦.......”
...........................
忍啊,忍啊,忍啊!
“如果他不要我一跟侍卫说上一句话,他就阴阳怪气的摆脸色给我看就更好了.”
忍啊,没忍住……
贞娘缩了一下肩后看了一下四周.“怎么变鬼了还会怕冷!”
知道怕就好.
朕惹无其事的收好袖子.
每个淡定的君王之下必定会使阴风,这是朕第二天做鬼的感想.
也是在这第二天的清晨,朕底下的一干孝子贤孙哭得鬼哭狼嚎,堪比朕和贞娘的破坏力还强.
只听哗啦一声,破窗门被打开,贞娘飞身而出.“我先去看热闹,你在这里等我.”
朕半晌方嚅嚅道。“喂!这鬼不是不能在日光下显身的吗?”
飞到窗外的贞娘楞了片刻方才应道。“我不知道.”
好一个做了数十年的老鬼,连做鬼的常识都不及朕这个新鬼.
正气得牙根痒痒,又觉得不妨跟她去试试.
毕竟能亲身参加自己的葬礼的事儿,有可能有些鬼都做不到.
当然,朕生前从不做这些事.
现在嘛,没理由贞娘这个小女子都不怕阳光,朕这个老男人,咳!朕这个美大叔会怕.
于是化作一股阴风,大门顿开,光明之中只听那贞娘叫了一声:“且慢!”
一只衣袖不知从何处伸来,挡在了朕的头上.
“啊!”她突然叫了一声.
原来是外头的日阳照得她鬼影发热,险些烟飞云散.
若朕还在生前,必然气得要敲她的头三下,再饿上她两顿.
可朕却下不了这狠心。
许是四十年后,我们才难得相逢上.
可这不骂也不行.
于是朕把她狠狠地臭骂了一顿,但却很巧妙的避过了自己的错误,真是生前死后都是爱面子的男人.
贞娘倒还镇静,被朕骂了一回,仍旧跑回去睡觉.
看着偌大一间空房,剩了朕一只鬼,于是无聊之下,便随她睡了.
梦中不忘讨伐贞娘生前死后一样的呆.
白日日阳雨衬半殿暗花影,忽到夜月太阴寒,晚来忧伤肠.
朕在夜醒来后再三思量,还是叫了贞娘一块看自己的葬礼,顺便曲折为自己早上骂她的事道歉.
贞娘应约,只是心生思量.“万一吓到人怎么办?”
她不会吓到人,只会吓到鬼,朕咬牙想.做鬼的两天都被她接二连三的吓了.
幸好朕是正常的鬼,不与她这只傻鬼计较.
要不然有哪只鬼会傻到邀鬼伴一起共赏自己的葬礼.
贞娘嗫嚅道:“去是要去,但是不能吓人.我们先说好了.”
你不吓人,你吓鬼就可以?!“你去了只要看不要出声就行了.”
“但是我怕我会忍不住.”
“那你不要去了.”
“不行,我要去!”
朕冷哼一声.
于是又拂起了一阵阴风,吓得贞娘差点大叫.
可朕哪管她什么样的心情.
女人就是唧唧歪歪的,无论生前还是做鬼,不厉害些,她就能说上一大堆不合理又自相矛盾的话.
朕被停灵在日常办公的乾清宫.
我们去的时候,外头鼓乐一奏,正是烧黄昏纸的时候。
众人叩首,起身,起身,叩首.
哪怕抬头时没有泪,这一低头,袖子一抹眼睛,眼中的泪仿若泉水一样永不干涸.
很明显那袖里的乾坤证明了他们现在流的泪没有一滴,是真真正正发自内心的悲恸。
特别是十四弟,脸上的悲伤之中又隐隐有些欢喜.
一朝君王死,作为老臣子又兼皇叔,新登基的天子自然要多给些面子.
但是别想就这么安心的享受.
朕刚想拂起一阵阴风,却见贞娘又经先朕一步去了十四弟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