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风社之恋》商川

37、第一场雪

　　存在于颜七记忆里的，那一年的第一场雪，比以往时候来得更早一些。
　　颜七没有意识到自己绝眠了，心里有一种透彻的宁静，静到麻木。往事如胶片般一次次从脑海里走过，直到她奔向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等待着的顾阶的时候。
　　似乎是真的。
　　她对学弟下手了。
　　其实当他唱起那首歌的时候，颜七只是被一种感动占据。她的理性和感性完全消失，却是为了他站在寒风里说的那一句：“你是那种如果我奋力追赶就会吓得转身逃走的人。我已经学会了站在原地，等你自投罗网。”
　　颜七不想说透，她收下这家伙是因为一刹那觉得可怜。
　　同情他人苦难者，谓之慈；又能感受到他人苦难者，谓之悲。她就是这样一个慈悲的人。
　　其实从那一夜开始，1874宿舍各怀鬼胎，集体绝眠了。
　　颜七不知从何开始说；小四不知该不该说；一姐无法用语言叙说；而八哥默默等着她们说。
　　最后，谁也没开口。
　　在一个星期别扭的过度期之后，她们开始接受这个事实，这个四人宿舍里，至少装着八个人的心。

　　那一天的腥风血雨，颜七没从青城任何人口中听说过这件事，连最嘴大的沧海也没漏出一句扯淡。
　　当然这都是在某种不必明说的强迫力下办到的。= =

　　所以颜七听到的版本是经过顾阶层层拔毛后的轻描淡写：最近有人传言青城侵权。
　　颜七一想，嗯，不是大事，“正好，对方要是想打官司，可以雇你当律师。”
　　顾阶正聚精会神地把炒饭里的胡萝卜丝一根根挑出来，“来日方长。”
　　“这是一坨钙、铁、磷、β胡萝卜素、维生素A。”颜七指着那一堆艺术品说，“你是想害眼病吗？”
　　顾阶孩子气地舔着嘴唇，“我的眼睛很健康。不好，能看上你？”
　　颜七无话可说。
　　那时一阵冷风把雪花吹来了。
　　《越狱》完结了，一姐叫嚣着要把Michael二世关进少管所，老子挂了儿子继续上，第五季就来了。小四带回来一只流浪猫，谁知道却是只白眼狼，吃完饭就咬了小四一口，随即扬长而去，颜七终于相信打狂犬疫苗是这么疼的一件事。八哥放言要去哥伦比亚大学读新闻系，拉着颜七狂奔在练习口语的道路上。颜七发动[天国2]，一边顶住老爸和小四的轮番磨蹭，一边收下了那小和尚做徒弟，并且赢下了N大“三行遗书大赛”的冠军。
　　校长
　　投诉信箱满了
　　这是底下漏出来的我爸的信
　　哦，还有，隔壁那屋最近在搞装修，天天下午五点钟准时开始拉锯子。
　　总之，大二的第一场雪，比以往时候来得更早一些。

　　“老师，黄了没？”八哥把锥形瓶举到有机化学助教面前，映着白纸晃了两下，强作镇定地问。
　　助教凑过脑袋来，狠狠闭了下眼睛再睁开：“好像没黄，你再来个半滴呗。”
　　颜七忧心忡忡地看了眼八哥手里试剂那欲变不变的颜色，只见半滴下去，八哥盯着锥形瓶猛一个寒噤，大叫一声：“绿了！老师！彻底绿了！”
　　助教的脸也绿了。
　　颜七叹了口气，转头一看就更愣了，对面桌的“鱼尾”同学正把脑袋往煤气灯跟前凑。
　　“鱼——！”颜七还没叫出来，已经传来一阵“嘶嘶”的燃烧声，并伴着蛋白质焦糊的味道。
　　颜七(⊙_⊙)
　　鱼尾扭过头，淡定地把着火的脑袋伸进水池。
　　“妈的，这实验可真是磨人的小妖精！”鱼尾把手往头上一捋，一手全是焦灰。
　　“又一个脑袋短路的。”颜七帮他把煤气灯灭了。上次一姐脑袋短路，浑浑噩噩抱起干燥器就往地上摔，醒过来时，五张毛爷爷已经碎了。

　　今天的实验是“滴定”，滴到颜色由黄到绿的瞬间即可。也难怪理科系不收色盲色弱，这一帮七色俱全的在做完实验之后，也眼瞎了。
　　开学的时候做酸碱滴定实验，要滴到由白色至淡粉色的一瞬间，导致颜七在一个星期内完全分不出白色和粉色。
　　颜七晃了晃玻璃棒上的四分之一滴，锥形瓶里恰巧变了色。就这样吧，她掏出计算器，开始算实验结果。
　　四肢健全地走出实验室的时候，已经快十二点。因为前番混乱而来助战的青城成员们也该回去了，原本说好了去工作室和大家聚餐，想不到自己这么晚。
　　颜七抬起头，看见的却是阳光下纷纷洒落的雪花，和路对面，斜靠栏杆上的顾阶。不知为何，至今看见他的脸，她还是有些不知所措。路面已经湿透了，坑坑洼洼，像下过一场大雨，撒了油般晶亮，她想想还是收回了那双穿着布靴的脚。
　　“流年不利。”颜七试着在屋檐下蹦跶了两下，好像还行，不太滑，她准备下脚。
　　顾阶盯着那双暗红色的、风格让他哑口无言的鞋，迅速走过来，撑开伞递给她。
　　“暗红和冬天多般配。”颜七低头自我欣赏了一番，却见顾阶背对着他，“干嘛？”
　　“我背你。”他微微侧过头。
　　“坚决不要！”颜七赶紧往屋檐底下缩。

　　顾阶转过头，无奈地扫视过颜七的全身，低声问，“怕我不知道你最近胖了多少？”
　　“小弟弟，给姐姐留点面子可好？”颜七真想咬死他。
　　“你的尺寸，我上次在舞台上确认过了。”他比划着，认真地提醒她。
　　颜七一巴掌挥过去，却被顾阶顺势抓住，直接扛上了背。
　　哪儿来的这么大力气！
　　“你再闹，我们可真会死在这雪里。”

　　雪似乎变大了，温度却不那么冷，原来冬天也不过如此。来往的人，顶着书包，那么神色慌张地跑过他们身边。颜七一手举着伞，无意蹭到他的脸。
　　顾阶还是顾阶，脸、手、肩膀，一如既往的冷。她从身后抱住他，将发烫的脸颊托在他的肩头，总觉得就可以这样睡着。
　　“顾阶。”颜七闷闷地叫了一声。
　　“我在。”
　　“你为什么会建立青城呢？”
　　顾阶停住脚，仿佛满世界的雪花都落在心上，一种意味深长而又夹杂苦痛的笑容浮上嘴角，他继续向前走着，“我会慢慢告诉你的。”
　　“我只是问问。”她揉了下他的脑袋。
　　“我是认真的。”顾阶低声说，越紧地抱住她。
　　我现在还没想好怎么告诉你，那过去二十年复杂的人生。

　　牛里盯着出现在门口的顾阶和颜七，忍不住用胳膊肘儿捅了下紫轩和笛雨。
　　沧海正刮胡子，抿着嘴巴含糊不清地念叨，“你也以为他性、冷淡？”
　　“她是颜七。”顾阶只是牵着颜七的手，一丝浅笑流于唇边。千言万语，一下子说透了。
　　“牛里，你觉得你老婆怎么样？”紫轩没头没脑地问。
　　牛里起先一愣，随即露出一个相似的笑容。
　　紫轩点点头，懂了。
　　“在我面前秀恩爱的全部处斩！不知道我还单着？！”文姬领着蒿里行和于乐闪进来，一人扛着一箱啤酒，“臭小子们，十度的哈啤，看咱们谁先倒。”
　　颜七冷汗直流。

　　掐指一算，这是她第二次来青城工作室。第一次，周遭还是心旷神怡的内室环境。怎么到了第二次，就有一股扑面而来的“气质”。
　　垃圾横陈。
　　沧海最近看起来很颓废，紧紧地穿着于乐整整小了一号的家居服，胡子拉碴，顶着一头杂志上男模的草包头，上眼皮肿胀着，还把丹凤眼肿成了内双眼皮，远远看起来就像是一双大大的杏眼，瞪着你的时候，还能有种天真无邪的感觉。他也不管顾阶凌厉的目光，伸手就把颜七拽走了，两人凑一块儿和密谋一样，“七姑娘，至少要熬过三个月啊，本帅力挺你！”
　　“这你倒是不用操心。”颜七低声道，“倒是你家徒弟，你好好管管，天天求我带她去绝情山。”
　　“这事儿啊……”沧海念叨着，一瞬间，颜七只觉得他的眼皮肿得更厉害了。
　　“学……学学……嫂子！”结果于乐凑过来，认真地行了个礼。
　　颜七几乎脱口而出“平身”。几天不见，哪个杀千刀的理发师给他剪了个蘑菇头。
　　“我跟理发师说不用剪太短，结果他耳背听成了剪短，几剪刀下去，等我意识到的时候，也就只能补救成这样了。看到没有——” 蒿里行一脸阴黑地掰过于乐的脑袋，“这蘑菇左右是不对称的！”
　　颜七忍不住挠了下于乐的脑袋。好可爱！
　　眼见一帮人就要围上来，还好顾阶眼疾手快把她拽走，绕过玻璃墙，径直往里间走去。
　　一个转弯。
　　“你们在寸土寸金的市中心建了个厨房？！” 颜七惊呆了。

　　“饮食男女，人之大欲。”顾阶盯着她。
　　颜七观摩着这间设施齐全的厨房，墙被粉刷成了淡黄色，流淌出暖暖的感觉。墙上挂着菜刀，清楚地编了六个号码。高压锅正在喷气，饭锅的蒸笼上渗出沁人心脾的菜香，微波炉还亮着。
　　“这香气……”颜七猛对着高压锅嗅了一口，“炖猪蹄？”
　　顾阶狡黠地笑着，“有人可能吃一顿少一顿了。”
　　颜七忍不住咽口水，“平常也有人在工作室做饭？”
　　“我。”顾阶已经脱下外套。他将衬衫袖子卷起来，熟练地套上一条小兔围裙，“忙的时候常常吃饭时间不巧。于乐经常不记得吃饭。夏哥什么都吃，饿起来过期的也吃。笛雨不常来，但是要照顾到她有胃病。你肯定看不出来，蒿里行喜欢吃重口的。还有文姬，她有铁一样的大胃……”
　　油烟机的风轻轻抚着他头顶的碎发。
　　颜七哈哈大笑，从没觉得顾阶有这么可爱的一面，好像一个爱唠叨的管家婆， “到底是谁给你买的围裙？”
　　“上上个被夏哥吓走的女人留下的。”顾阶夹着一块糖醋排骨走过来，弯下腰，“啊~”
　　颜七下意识就乖乖张开嘴，一大块酥肉从舌尖暖到胃里，“好甜。”
　　“是吗？煨的时间稍微长了，毕竟好久没做了……”顾阶若有所思地看着眼巴巴盯着锅里的颜七，俯下身亲在她鼓胀的脸庞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蓦地笑了，“饭钱。”
　　颜七毫不浪费地把那块肉嚼完咽下，最后陶醉地舔着嘴唇，下巴一抬淡淡道，“顾阶，你会破产的。”

作者有话说

　　要开始虐了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