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3、烟花尽头 ...
-
颜七将《蛇蝎》的定稿加载进Media Player,阴冷而华丽的前奏刹那间情绪流泻而出,令她忍不住打寒颤。
七言难书:鸡皮疙瘩乱蹦,好刺激……
大大大嗨:七七,乱蹦的不是鸡皮疙瘩,而是像小蝌蚪一样的乐符!
七言难书:是,殿下。
大大大嗨:本来还想弄得更华丽些,要有罪与罚的质感,要诱惑。但导致歌声被伴奏上了,可就得不偿失了,爱卿觉得呢?
罪与罚是永恒的哲学命题,想多了还不得分裂。到时候你分裂成“大大”和“大嗨”,我听哪个的?
七言难书:起驾回宫吧,殿下。
大大大嗨:爱卿嫌弃朕……%>_<%
颜七似乎听到了音轨间一丝若有若无的轻灵的滑动声,宛如蛇爬过心头。她将音轨倒回去,反反复复听,那一声的巧妙越发令她屏息。
七言难书:你在音轨里放了条蛇?
大大大嗨::-D
七言难书:怎么办到的!
大大大嗨:爱卿没去过动物园吗?
七言难书:……
一般人不会特意在这种细节上如此在意,何况是四五十道音轨里几不可闻的一道?网络那头可绕地球三圈的超长反射弧,可能是事事考虑太周到的结果。颜七忍不住赞叹。
大大大嗨:这首歌结束后,我也要半退隐了。如是此生最后一首歌,当尽全力。
一瞬间,毫无准备的心倏忽沉到了谷底。颜七不知道该说什么。
虽然塔烟也常常发微博哭喊着约曲太多、债多还不完的苦痛;狐狸也笑着说写不出词来,该找个男人嫁了然后脱团喽;而紫霄真君几百年前就绝迹江湖,公共账号上全是儿子的萌照,完全蜕变成了脑残爹一类;但没有人狠心说真的消失。元老级的大神们一个个离开,新人水平天差地别,古风圈已经陷入群雄割据的局面。
话说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是否有一天,顾阶也会离开?颜七不知如何想下去。
大大大嗨:每种体例和风格都有自身的极限。我虽然想尝试不同的东西,无奈早已被贴上了撕不去的狗皮膏药。七七,爱,即是毒啊。
颜七几乎一瞬间就明白了。没人看好也没人希望他转换风格,选择半退隐是何等无奈!
七言难书:殿下,即使饮鸩止渴,也要活着。
大大大嗨:不能死吗?
七言难书:绝对不能死。
大大大嗨:是啊,不能死。
七言难书:听说抹脖子的位置不对,死不了,但会割伤气管。
大大大嗨:会漏气吧?
七言难书:没错。
大大大嗨:嗯,那要活着啊。
一直旁观群组聊天的另一位大神实在无法默不作声了。这两人开始聊天的时候,他已经签了三千张专辑海报,虽然手酸得敲不动字,但是一行直击心灵的二号中国红黑体字还是弹上了聊天框——
音频怪物:够了嘎?
在沧海和小四之间,颜七就是一道红线。
老黄牛会杀身成仁,以成就牛郎织女;鹊桥要勇敢地连接天外与人间,以便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东南枝则更方便,让焦仲卿挂着就成。可月老这么忙,也没时间写本《红线使用指南》,这让颜七很无助。
小四只来了条短信报平安,说自己正在家里给兄弟姐妹四个做馕饼。沧海的最新微博是半个月前转的一张当代摄影,一个静静流泪的女人的黑白侧脸,评论曰:如丧考妣。
你只有哥。
好友栏里的沧海和Litter Fourer一直是浅灰色的消失状态。自己的徒弟反而像打了鸡血一样狂升级。
[师徒]小和尚X:師父剘ま栲崩ㄋ,怎庅卟髙興?
[师徒]梦离:我不在这两天,你倒学起了火星文!
[师徒]小和尚X:我还学了菊花文。
菊花残,满地霜。颜七憋住了没说脏话。谁让这年头,当和尚的都不一定会念经,而菊花也早已经不止是一种花。
连一向温润的于乐那天也抽风,给颜七发来七条满满的短信,前后衔接、有详有略,长度刚刚够到高考作文要求。颜七清晨醒过来,打开手机,灵堂一片通明,疯了一样读完,他的中心思想却是想拐弯抹角地问颜七最近有没有遇到奇怪的事情。
呵!看样子,是你小子把我的消息泄露给了玄傲吧。颜七苦笑着从被窝里爬起来,又去轰一姐和八哥起床。
一姐坐起身,思考了三秒,又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起床失败,返回重启。”颜七再去看八哥,没有小四的帮助,她也不敢蚍蜉撼大树。
如同往常一样,颜七跑去食堂买了六个包子,放在八哥桌上用暖水袋捂着。然后抱起高高一摞复习资料走向教室。
估计教务员安排期末考试次序的那天心情不好,竟然将无数背诵默写和阅读的中国古代文学史一段和三段放在同一天考,简直是想凌虐颜七的记忆力。而能帮她速度整理出其中流派和名词解释的顾阶,又被《刑法》和模拟法庭两科绑架了。
她从教室的窗口望出去,温暖的阳光照在阳台的凳子上,总觉得他坐在那里,面朝阳光闭着眼睛,手里轻轻拍着节奏,轻念的口中是一段她闻所未闻的旋律,静如止水。转一眼,又想起来,他正在考场上咬牙切齿地做着案例分析。
颜七给顾阶的短信简单得可怜:殉难日。
顾阶回说:黄昏去看烟花,别穿裙子。
颜七有一条放之四海皆准的经验,那就是顾阶说的关于裙子的忠告一定要听。
“小七!你绝对不敢相信!我在考试前三天突然发现还有五十九首咭屈拗牙的玩意儿没有背!他娘的竟然没有人提醒我要早点开始背!”同样修了这一门的江宁颓然眯着眼睛,两弯眼袋,似喜非喜,“除非他只考纳兰性德,否则要跪。”
颜七指着讲台,“教授早提醒过了。”
江宁毫不怜惜地用脸去磕桌子。
颜七安慰她,“来得及,捡长的背,比如《游金山寺》。”
“真的?”
“大一下我选修二段,考前十分钟仿佛被神敲了脑袋,一窍打开,立刻强记下了杜甫的《丹青引》,最后撞了大运哦。”
“非也非也!”后座的哥们儿拍拍江宁的肩膀,“不用担心,我肯定周邦彦的《满庭芳》和苏轼的《游金山寺》这种又长又变态的绝对不考。”
然后卷子发下来了,第一题赫然写着一首诗……和一首词……
后三排集体掩泣,监考老师都被弄懵了。
颜七忍不住回头看那哥们儿,他正捏着试卷,死不瞑目般瞪着大大的眼睛,可怜兮兮转向颜七。于是,颜七巧笑倩兮,慢慢地回过头,拿起笔袋不慌不忙地将露在外面的答卷纸遮得密不透风……
嘿。
结束所有考试,一晃是下午四点。颜七正晕头晕脑地站在风中,企图使紧绷的神经舒展开。放松,对,放松……忽然一道强大的冷风扑来,才松弛的神经冻得缩成一团。
此处是C11区的十字路口,一辆黑色摩托车向她疾驰而来,带来强劲的边风。在快到她跟前时,黑色机车以高角度刹车转弯,扬起一段灰尘,利落地滑过一道耀眼的弧度,停在目瞪口呆的颜七身边。
顾阶脱下银黑色的头盔,从车上走下来,“结束了?我来接你。”
他咬下一只手套去擦额上的汗珠。
“机车?我以为是更正常的……接我。”(ˇˇ)怪不得不让穿裙子。
顾阶忖度了一番,这车很正常,他挺满意。
全黑色的崭新机体、翼处还泛有银光,外漆着考究的花纹,霸气十足,绝对尤物。这引起周遭路人频频回头的特殊奔放气质,让她不可避免地想起某个人。
“这车,沧海的?!”
“于乐的。”
颜七听见自己下巴掉下来的声音。
顾阶取下车头上挂着的另一个头盔,戴到颜七头上。将她长长的围巾环了三圈,扣上羽绒服的所有扣子,又在外面套上另一件厚实的机车服。
“不照镜子我都觉得像稻草人。”
“多好,守着我的田。”顾阶退后一步,挑剔地看着自己的作品,这才满意地牵起颜七的手,将她抱上车,然后自己跨上车。
书生于乐怎么会养了匹霸王龙!颜七从上看下去更没安全感,她颤悠悠地靠在顾阶背后。即使有再大的胆子也搞不定这么个庞然大物,她伸出手塞进顾阶的口袋里,使出吃奶的劲儿勒着他。
不穿这么多,肋骨得断了。顾阶想着,握了握她的手,“短程兜风开始了。”
发动机传出93#号汽油燃烧的轰鸣声。颜七已经忘了问去哪里,“喂,沧海没有驾驶证,难道你……”
“你说呢?”顾阶一笑,踩下油门扬长而去。
排气管留下一道淡灰色的痕迹,保安大叔抄着橡胶警棍边跑边喊,恨不得装备上六十迈的速度:“校内不——!准——!飙——!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