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阑还照深宫》一萼红

2、一、重逢（2）

　　他恍然大悟。在他毫无察觉之时，这女子竟无声无息地来到了他身后。斜眼瞄一下剑锋，寒光凛冽，透着阴气，依稀中它还散发出一丝血腥气。
　　他迎向她的目光。
　　她径直迎上去，神色傲然，目光坚定，无所畏惧。
　　好大的气势！他心里想。“你是何人？”他先发问。
　　“你呢？”她问，嘴角仿似有点儿笑意，声音却冰冷。
　　“我？”他故意笑两声，给自己壮胆，“我走错了地方，误打误撞，冲撞了你……”他想打哈哈，蒙混过去。
　　她目光一沉，手里的宝剑轻轻一抖，剑锋扫过了他脖子。一丝疼，他呲牙，斜眼一瞄，殷红的鲜血已沾染了清冷的剑锋。
　　“你这是作何？”他索性放弃了恐惧，仍是嬉笑着问，“朗朗晴空下，你想杀人不成？”
　　“我这把剑可是杀过不少人！”这女子冷冷地说，“成百上千的敌人就是它刃下的孤魂。”
　　他愕然。“敌人？”他诧异，问，“你从哪儿来？”
　　“你又是从哪儿来？”她问，“谁派了你来？给了你多少黄金？”
　　他愣住，不知她这问话从何而来？
　　“哼，想要我的项上人头，凭着你？斯斯文文！”她讥讽，随意地上下打量他，头扎乌角巾，身穿白绸圆领凉衫，下摆兜着系起来，露出松花绿的裤子，脚踩乌革靴，全身颇凌乱，举止亦不雅，还有酒味，俨然就是个纨绔子弟！
　　“我读书人当然斯文，你一个女子，太凶悍！”他反驳。
　　“你既是读书人，就该知晓读书人的体统，奈何还翻墙偷窥？”女子质问。
　　“司马相如也是读书人，引得卓文君来奔。乃是千古的佳话”他说。
　　“勾引了良家妇女去当炉卖酒，也只有你这样的登徒子才当做佳话了！”她鄙视的口吻。“看看你，人模人样！行事却如此不正经。真真替你爹娘哀叹两声。”
　　被一个女子如此轻视和训诫，他面子上挂不住，一时满脸涨红。
　　见他如此，女子却浅浅地笑起来。她这一笑，如初春花开，甚是俊俏、亮丽。
　　他心神一个摇动。转而又懊恼，脸上发热，浑身不自在。急于摆脱困境，他随意找了个话题。他指一指身后，问：“这个铜铃，从哪儿来的？它的主人呢？”
　　她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答道：“这是我的铜铃。”
　　“你？”他十分质疑。转过身，看铜铃，看红绦，再回身看她，“你拿着它多久了？”
　　她不解他的问题，道：“很长时间了。它一直就是我的铜铃。”
　　“这是我的铜铃。”他刻意在“我的”这两个字上加重语气，“红绦才是你的。”
　　“啊？”女子大吃一惊，紧紧盯着他，好像要从他脸上挖出一个洞来。“阿端？”她先是小声呢喃，继而又稍稍提高声音，“是你？”她竭力观察这张陌生的脸庞，试图从中寻找到记忆里的痕迹。“你真是阿端？”她惊呼，手里的宝剑“砰”地落地。
　　他故意做鬼脸，仿佛依旧是从前的小男孩，得意洋洋地笑着，道：“哈哈，任昙珠！想不到吧！”
　　两人四目相对，喜出望外，不敢置信。
　　稍稍回神，她先掐一下自己的手腕，又上去拽了拽他袖子，喃喃道：“这不是梦。真的是你！韩端彦。”她一会儿喜，一会儿悲，百感交集。
　　“当然是我。”端彦说，“你还是凶巴巴！拿着你爹的宝剑，到处吓唬人。”他弯腰拾起了宝剑，又摸一摸脖子，抱怨说，“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识一家人。冤家路窄。我平生挨过两剑，腿上一剑，脖上一剑，都是你给的。”
　　昙珠羞恼，攥起拳头，打在他手臂上，责怪道：“谁叫你爬墙进来？偷偷摸摸，跟小时候一个样。大路不走，偏寻小径。”
　　“我！”他气短，自知理亏。
　　两人沉浸在久别重逢的狂喜中，全不曾注意到阁楼内外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