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片刃若雪

3、3

　　这杭州乃是繁华大邑，自然什么都有。这个显然从没见过世面的美人一上岸就好奇的很，东瞅瞅，西瞧瞧……越是希奇古怪的地方越好奇。

　　小鱼儿最喜欢带他去的地方，还是赌场……对于小鱼儿来说，坑蒙拐骗再拿手不过。不过从前进赌场什么的，总怕遇到高手，出千的时候也担心被抓……现在可好了，带着个美人……那地方虽然乌烟瘴气的，但是花无缺一进去，所有人的目光就会齐刷刷的落到他的身上，这样出起千来就会方便许多。而且银子赢多了，也不怕别人来打。无论什么人，稍微靠近一点，就看到美人的小脸恶狠狠地板了起来……

　　除了小鱼儿，花无缺不肯让任何人靠近他三尺范围，女人还好一些，他会扭捏的绕道走，男人就直接摔出去。当然小鱼儿也不肯让花无缺老是出现在赌场，万一给他发现自己的银子这样好赚，自己这个哥哥的威信就会降很多；倘若被他学去然后跑了，岂不是亏大？他更舍不得让世俗玷污了这少年干干净净的模样，虽然是拐来的，但却是真心拿他当弟弟的，非常宝贝的弟弟。

　　花无缺总是对他浅浅的笑着，那笑容比春风阳光更加明媚。小鱼儿这辈子第一次见人笑的那么好看，最让他窝心的一点，那笑容只属于他一人。花无缺决不会对除他以外的任何人露出一点笑容，决不让任何人轻易靠近他三尺，却心甘情愿的把自己白皙的手交给小鱼儿拉着……

　　据说，初生的小动物总是依恋第一眼看上的人。

　　为此小鱼儿有些不甘心的问过花无缺，自己是不是他出门见过的第一个男人……结果，花无缺在很认真的考虑半天之后，终于点了点头。

　　果然不是因为自己出色的外貌和特殊的人格魅力啊！

　　失望，遗憾，沮丧……受到打击后的小鱼儿依然拉着美人的手开心逛街，杭州好玩好吃的地方多着呢，三秋桂子，十里荷花，有的是时间慢慢逛。

　　花无缺好奇心并没有维持几天，不久之后就变得有些不情不愿，他实在不喜欢街上那些人看他的眼光。但他确实找不到去京城的路，更没有找别人打听的勇气……另外，心里也许还有些别的什么东西，那个却是连他自己也分不清的。

　　就算回去后真的被师傅狠狠的责罚，真的让他在冰洞里跪上半年，他也认了。反正他这次落跑，受到严厉处罚的下场已经是注定了的，倒不如现在开心一些。

　　和他在一起，天天在一起，时时刻刻的在一起……

　　当真是非常开心的事呢。

　　可惜……繁华过眼。

　　“无缺，你在看什么？”小鱼儿拿了两支冰糖葫芦，回首望向花无缺，却不禁一呆。

　　秋风卷舞，少年雪白的身子默然凝立，翘首望天，清神远眺，眼波柔和而迷蒙。

　　小鱼儿随着花无缺的目光望去，苍蓝的晴穹中风起云涌，朵朵浮云迅速地跌宕聚合，变幻出各种形状，又一一被风吹散。

　　伸手在花无缺的眼前摇了摇，终于把他从神游中拉了回来，该死的，和他小鱼儿在一起，他怎么敢发呆！

　　“给你一支，这东西很好吃的，以前没吃过吧？”

　　不客气的伸手接过，花无缺的玉面微红，柔静的眸子闪过一丝黯淡，轻声道：“师傅从不让吃宫外的东西，连喝水都不行……”

　　“啊？那你这次出来，要是不落跑，吃东西怎么办？”

　　“所有的东西都是从宫中带出来的……”花无缺望着小鱼儿，嘴角上扬，勾抹出一朵明亮的笑容，“终于吃到外面的东西了，真好。”

　　“无缺，你吃这些东西也会受罚吗？”小鱼儿忍不住问道。

　　轻轻的点头，花无缺却一口咬在了手中的冰糖葫芦上。

　　他的吃相很美，很静……就如他的人，仿佛如出水的白莲，优雅着，在风里。

　　他这恬静的样子，不带一丝烟尘。

　　明明和自己年纪仿佛，却一直被人关着，从来不被允许做自己想做的事，稍微出格一点，哪怕是喝一口外面的水，都会受到非常严厉的处罚。

　　这样的他，与自幼孤苦伶仃受尽苦楚的自己相比，谁比较幸福一些呢？

　　小鱼儿的心，忽然隐隐痛了起来。

　　眼见他很快吃完了一支糖葫芦，小鱼儿又把剩下那支递上，花无缺同样不客气的接过。

　　“小鱼儿……”花无缺垂着眉，低声道，“谢谢你这些天一直照顾我，我这一辈子从来没那么开心过……不过，我该走了……”

　　“走？不行！”小鱼儿本能的叫了起来，“我不许你走！”

　　“倘若再耽搁下去，师傅以后……以后都不会再放我出来了吧？”花无缺抬起头，望着小鱼儿那双漆黑的眼睛，浅浅的笑着。那浅浅柔和的笑容，落在小鱼儿的眼中，刻在心里，却有一种说不出的苦涩。

　　“好吧，我送你上京。”小鱼儿忽然道。

　　无论如何，也不想放他走，更不放心他一个人走。

　　“无缺，你去京城做什么？”这些天，他一直企图把这朵白花留在身边，从不敢问他的来历去处。凝在花蕊中的朝露，晶莹剔透，倘若伸手去强碰，也许就会化了罢。

　　“杀人……”花无缺眼神淡淡。

　　“杀人！你开什么玩笑？”小鱼儿不可置信的瞪着他，“你师傅居然叫你去杀人！”开什么玩笑，居然让几乎是白纸一张的他，去杀人！小鱼儿猛得拉起他的右手，那只手如此的白皙细致，那柔嫩的皮肤仿佛初生的婴儿般，轻轻一捏，就红了……用这只手去杀人，虽然明知道他的武功其实很高，仍然觉得难以想象。

　　“无缺，你杀过人吗？”

　　轻轻的摇头。

　　“那你为什么要去杀人！象你这样的人，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师傅的命令，无缺不可以违抗的。”

　　花无缺轻轻的笑着，那笑容安静恬和，却几乎把小鱼儿的心都绞碎了。

　　“哦……”小鱼儿轻轻捧着他的右手，比了比。其实花无缺的手虽然纤细，却比自己的长一些，个子也略高，而且分明有着极高的武功……可是为什么在自己的心中，他就是那么小呢？小到让自己忍不住的想要保护他，照顾他，呵护他……

　　他象一张纯白的纸，一朵雪玉的花，却偏偏要被染上腥膻的红。

　　“算了，无论你要去做什么，我小鱼儿都舍命陪君子了！”

　　不想放开他，就算他要去杀人，也不放手，最多是陪着他下地狱，反正自己本来就是□□的大恶人。

　　“谢谢……”

　　“谢什么谢，哈哈，谁让你是我弟弟呢，哥哥照顾弟弟是应该的。”小鱼儿笑道。

　　花无缺凝视着小鱼儿漆黑清亮的眼，良久却轻轻地垂下头，以蚊蚋大小的声音，轻轻道：“人生若只如初见……”

　　“无缺，你说什么？”

　　“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