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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一去不返 ...

  •   穿堂细雨,飞溅如花,敲打的屋檐上铁马都开始低吟。
      深秋总会有几分寒意,最后却变成了彻骨冰凉。
      重重帷幕无力垂下,若有若无的透出一个飘渺的影子,韩九言微微一笑,便知道那是语枯。每年的这个时候,人心寂寥,甚至语枯都会躲在这里。浩渺烟水包围着这水中浮台,残荷飘摇。风一吹,便是凄苦的哭声。
      走向浮台的路并不长,而语枯的背影这么多年来都是苍白又无力的。仿佛下一个瞬间她便会化烟随风而去,重归天庭,位列仙班,从此不问人间事。
      “语枯,我给你带了酒。”韩九言笑道。
      他总是试图在这种日子里让语枯眉头舒展,可他并没有成功过。即使语枯笑了,那张脸上却是藏不住的凄凉。韩九言害怕语枯有朝一日也会如母亲一般弃他而去。若他可以成为语枯的桎梏,那也好。偶尔他会这么想。
      语枯依旧是背对着韩九言,长发飘散。
      “来了啊,九言……”语枯的话中带着凄惶的笑意,“今年你十几了?我都记不清你的岁数了。”语枯自嘲似的笑了笑。
      “都二十二了。怎么还想着我十几啊。”韩九言笑着掀开了白纱帐。他从来没有察觉时间过得如此之快。他认识语枯,已经十三年了。他居然和语枯相伴十三年。
      十几年来,语枯为他出谋划策,教导他忍辱负重不得轻狂,指导他。韩九言是从心中感激语枯的,但他却一直奇怪,为何语枯要对自己这么好。他只是一个凡人,活下来就是为了复仇的凡人。他问过语枯,语枯的表情很微妙,最后却转化成一抹笑。
      “九言,无需问我为何。一切皆有定数。”语枯的回答,韩九言至今不明白。
      日光得意洋洋的落在水面上,粼粼水波被雨水的落下而扰得泛起波纹。
      晴空之下,落雨璨璨如飞雪连天,百丈霜。
      语枯转过身来,容颜依然是少女模样,锐气却少了几分,“我不好赌,却和别人下了个赌局,眼见得要输了,该如何是好呢?”语枯的话更像是自言自语,而不是说给韩九言听得。
      韩九言很奇怪谁可以和语枯相赌,谁可以看得见语枯。
      “输了就输了,还可以赢回来的。”他将酒瓶子递给语枯。语气里充斥着不在意的味道。
      “是吗。”语枯漫不经心的看了一眼白纱帐外的浮尘,神色居然有几分落寞,“可是怎么看,都是两败俱伤啊……”
      “你今日是怎么了?”
      语枯摇摇头,话锋一转,又问,“小结巴今年多少岁了?”
      “阿稚已经十五了,还未出嫁。你问这个干嘛?”他答。
      这么多年来语枯总会有意无意的问一些关于小结巴的事情,可当韩九言说带阿稚来见她的时候,语枯却是冷笑拒绝,说怕她还是那么讨厌的样子。
      “早早嫁了的好。小结巴也不是依你的吗,她喜欢你,可别放过了。”语枯面无表情,话中却带刺,“虽然小结巴是把锋利的刀,但保不准会害死你。小心为上……我记得依阎罗王生死簿记载,小结巴还有三年阳寿。好好利用,别废了。”
      语枯说话向来直白,因为她的话只有韩九言听得见。但韩九言只听懂了一半的意思。
      语枯又是鬼魅一笑,青丝如云散去,白衣化雪。不过须臾,烟尘四起,再无踪迹。
      “我知道你让小结巴到斐陵去执行任务,可她是我的眼中钉肉中刺,她不死,我很难心安啊。”这句话的结尾是一声长叹不息,可冷雨未止寒风未去。
      韩九言的心一惊,原来阿稚只剩下三年的光阴了。他对阿稚并没有什么特别深厚的情感,如语枯所说,韩稚是一把好刀。可韩九言却没有想过为什么阿稚会对自己如此的顺从。
      真是一言惊醒梦中人啊。
      此后的十数日,阿稚都渺无音讯。
      等她回来时,一身青紫,满目疮痍,甚至连握紧长枪的力气都没有了。
      那时韩九言楞楞的看着阿稚,不知所言。而她却对他扬起一个虚弱又明媚的微笑,笑意如同利刃一般凶狠地刺入他的心房。
      实难心安。
      但最后他却没有说出半句安慰的话,只是注意到了阿稚身后的妙龄女子,她叫徐以歌。
      后来徐以歌成了他的妻子,韩稚成了一枚弃子,有死无生。

      杨柳依依,烟笼十里堤。
      徐以歌是哭着醒来的,空惹啼痕。
      她又回到了那个无法自拔的梦境,那是一片永恒的悲伤,长久以来都是单调又悦耳的水潺潺水声,暗无天日,弥漫着令人窒息的痛苦。
      在梦中,哪里去寻这灿烂生机日光倾城?
      桌案上的书卷乱如残云,她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无奈的叹气。
      徐以歌强迫自己不起乱想,思绪却忍不住飞回从前或那个分别已久的世界。那个世界的人可还安好……以歌还侥幸活了下来,岁月静好,昔人长在。
      亮堂堂的书房内焚着凝神香,寂静的午后,帘帐下半遮着侍女娇小的身子,一切都安逸又美好。
      她虽嫁做人妻,却不必承担什么养家管家的责任,一方面得益于韩家是一方巨贾,另一方面又是因为韩九言事事迁就徐以歌,把她当做手心里捧着的明珠一般来疼惜。
      徐以歌从未想过这么幸运的事情会发生在自己的身上,她错过了2012那个绚烂飞扬的时代,失去了一个庞大的商业帝国,却得到了心疼自己的丈夫和安逸的生活。这里没有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民风淳朴善良。她甚至觉得,她太幸运了。
      她笑了笑,了无声息的翻开书卷,眼眸里的快乐像海洋般翻腾。她早就忘记了刚才那个噩梦。
      “娘子,想什么呢?我看你笑的都快成蜜饯儿了。”韩九言的声音传来,徐以歌抬头一看对上了那一双明亮如昔的眸子。
      她轻轻摇头,浅笑嫣然,“没有什么,就是莫名其妙的穷开心。”
      “那还真是奇了怪了,”韩九言若有所思,道,“你这模样可不像啊,到像是捡了什么大便宜似的……莫非……你怀上了?”说罢还刻意的看了一眼徐以歌的肚子。
      徐以歌自然知道韩九言是打趣儿的,可她还是连声娇笑起来,“呵呵呵,相公莫说笑,我只是在想我何德何能,居然捡了个这么好的丈夫……看来上天待我不薄啊。”
      韩九言扬眉便笑,兀自坐了下来,拂去衣袍上的尘埃,轻摇折扇,徐徐道来,“敢情娘子你是捡了便宜又卖乖啊,那就早早给我生两个白胖小子,太夫人都惦记着呢。”
      “急什么呢,我都不急。再说韩家的未来家主不是韩稚么?我们生的再多也不干事儿啊。”徐以歌不以为然,继续笑道。
      谁知韩九言的脸色却阴了下来,“阿稚啊,怕是命不久矣咯。今年她都十六了,再过那么两三年,就不在人世了……”
      闻言徐以歌一愣,哑然凝咽,过了许久,才听她说,“九言你胡说些什么……”
      “阿稚天生福薄,又是结巴。虽然兄长对她疼爱有加,可所有人都对家主这个位置虎视眈眈。阿稚她,强撑不了多久的……”韩九言沉吟。其实这话他才说了一半。语枯已经告诉过他,阿稚不长命。她一生都是血泪交加的,但韩九言,恰恰是韩稚一生都逃不过的大劫。挡不住,化不开。
      “谁都猜不到结局。”徐以歌语气淡淡,又像是要让自己安定下来,“九言,万事都不要那么笃定。九成把握,但最后的杀机才是最最恐怖的。”
      徐以歌其实不怎么喜欢韩稚。她只是佩服这个少女场,强大如铁骑,战无不胜所向披靡。有时候她会想,韩稚温柔起来的模样是如何的。
      但是无论如何徐以歌都想象不出不来。
      很久以后,大约也是两年光景,徐以歌见到了韩稚落泪痛哭的局面。那时候韩稚已经丧夫断臂,眼神却是凶狠而决绝。那种带着恨意的眼神有多么绝望,徐以歌都觉得可怕。她不敢和韩稚对视,她只是觉得,倘若自己不曾出现过,一切都会不一样,翻天覆地,风动云涌。
      那时韩稚只是微微张口,发出沙哑的质问,“为什么?”
      这句话不是小孩子天真又不解的问题,是带着浓烈的仇恨的问。
      而那个场景,是那么的似曾相识。
      仿佛置身于那个恐怖的梦境,而世界死气沉沉,如水隔绝空气,亦像蜈蚣爬上她光滑的脊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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