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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再嫁之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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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花终于开始落了,街巷之中的童谣我居然也会唱出来了。我从小到大都喜欢这种小曲儿,轻快又美好,好像最初的最初。
遥远的远方遥远的海,我似乎听见了海浪拍打岩石的声音,白浪冲洗沙石的歌声,还有那支叫七海谣的曲子。很熟悉,又很陌生。
就像是我与一个素未谋面的人擦肩而过,那个瞬间我停下了脚步,回头一看,却什么都不见了。
阿嬷如我娘亲一般的为我梳洗,她欣然微笑,眉目间的风情不减,一如当年传说中的她。倾国倾城,遗世而独立。
“稚姑娘,想什么呢?”阿嬷的手划过我的乌发,抹上一种我叫不上名字的油,像是兰花的香味。
在当初,同样有人为我梳头挽发,用的也是兰花的味道。空谷幽兰,艳杀天下。
我忽然用手划过发丝,唇角溢出苦涩的笑意。
顾千名啊顾千名,当初你让我活下去,让我潇洒自由的活着,可为什么,你的死成了我最大的桎梏?让我此生不得安宁。
“我是在想,会不会还有下一次。”我道。
阿嬷嗔骂我,然后又是释然的笑,“没有下次了,一切都快结束了,稚姑娘不是这么想的吗?老身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我楞了一下,抬头看窗外飘落的梅花,觉得一头的发簪金钗很沉。甚至我微微摇头都会发出清脆又凄凉的叫声。
“阿嬷,你当初是不是也有过我这般的无奈与落魄?”我看着镜子里面浓妆艳抹的自己,有些发愣,这个面容太熟悉了,熟悉的几乎让我陷入到过去而无法自拔。
阿嬷拍拍我的肩膀,轻声安慰我,“老身之所以不愿意拦着你,是因为知道你所以撑下来,就是为了手刃他。”
有那么一刻我想捂脸痛哭,因为我做不到。
铁石心肠,谈何容易?说的倒是轻巧。
“复仇是不是很蠢?甚至仇恨本身都是丑陋的。”我自言自语,双眸都是空洞的黑。
“何惧强敌?”阿嬷的语气里满是不屑,那双凤眼微微向上挑起,“稚姑娘,这手链子算是老身送你的,当作嫁妆吧。”
说罢,阿嬷便霸道的为我带上那条金手链,挂着两个精致的铃铛,散发这迷人的光泽。铃铛的声音甚是好听,如杜鹃啼血,婉转哀切。
本来出嫁要带金镯子,我嫌太重,又不可以带一双,就都放在一旁了。最重要的是,不好拿剑。
想着我去拿起那一把剑,虽非神兵利器,也是锋芒毕露,没有半分温婉,倒是杀气腾腾。我很喜欢这样的武器,就像以前那一把黑龙枪。
我在空中舞了个剑花,觉得胜算还是不大。
阿嬷用盆子洗净手之后,笑意盈盈的看着我。
“稚姑娘不必担心……”她若有所思,道,“今日是文泽王大婚,加上新帝登基不久,为昭天下手足之情之深厚,皇上肯定会在宫中大肆宴请群臣,韩九言与徐以歌必定会在其中。到时候,只需斩杀他二人,大殿的侍卫岂是稚姑娘的对手?”
阿嬷说完后,还伸手折下一支卫纠所种的还未开的兰花。卫纠虽然很喜欢种花,却从来不保护那些在风中随时可能有性命之危的花。所以他毫不介意阿嬷的所作所为,加上今日他拜会故人去了。
“手足之情?……”我冷笑,“顾英何来手足之情?”
剑刃上寒光一闪,映出了我的双眼。
我仔细看着,似乎往日的凛冽与凶狠又回来了。我还是那个不可一世的韩稚。
窗外寂静的世界忽然开始震动起来,连手中的长剑都跟着发出了寂寞的长吟。流动的风跳着舞翩然离去,带着簌簌落下的落花。
“恭喜你啊,七海之神。”
“别这么快祝贺我,有可能你才是。”
“可你已经得意忘形了……不是吗?”
“那人和你相处十几年了,现在他要死在我妹妹手下了,你有何感想,我倒是想知道。”
“没有。”
“好干脆的回答,他可是快要把你当成沈容了。”
“可我不是。”
风轻轻地将花瓣吹落在我的发间,又轻轻的拾起将它埋入到泥土之中,整个过程都是温柔的。
我喜欢这样过一日,慵懒的坐着,无忧无虑,听风吹雪,观花饮茶。偶尔兴起,与人落子对棋,杀的对方片甲不留,意兴阑珊而归家望月。
大雪如鹅毛落下,冷风如刀。
面前的男子正直青春华年,一身正红色的喜服,绣着皇家才特有的蛟龙入海图,俊美的脸上是纯净又淡然的笑容。
怎么看,他都像顾千名曾经的微笑。
可惜他是顾染浓,是文泽王而不是麟亲王。更不是我深爱的丈夫。
我的丈夫早就死了,在那场谋朝篡位的逼宫之中为护我周全而驾鹤西去魂归离恨天了。碧落黄泉,相望而寻不到,茫然无依。
顾染浓伸出手来附扶我,而我头上的金步摇响的清脆如瓷片落地有声,步步生姿。
我的腿上用牛皮护腿绑着那柄长剑,自然要走的慢些以免被顾染浓发现。我知道他看不清我脸上的表情,我也没有表情。
我心有如寂灭灰烬,又如风过无痕而死水微澜。
“阿稚,我来接你了。”顾染浓附在我的耳畔低声说到,像是情人间亲密的私语,撩人心思。
不知为何,我只是轻轻点头。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到底是应付还是欣喜。悱恻缠绵,早就如烟散去了。何来风花雪月呢……
我有些惆怅。
这身华美的喜服看起来废了顾染浓不少心思,金丝缠着珍珠装饰,绣的是正妃专用的牡丹图。很漂亮,华丽的令人妒忌。
可这一点都不能说明此刻我很幸福,一点也不。
走上马车之后我才舒了口气,不但是因为太久没有动手过了,有些生疏,更是复仇之前兴奋与激动。
顾染浓告诉我,这马车将会驶向皇宫,新帝顾英为他举办了成亲夜宴,群臣都在邀请范围内,包括久别的镇国公韩九言和他的妻子徐以歌,是位故人。
殊不知也是我的仇人。
顾染浓地笑很奇怪,纵然他脸上摆出的表情是欣喜的,可眼底却没有半分笑意,仿佛永远有一场无休止的大雪飘落。
此刻,天还在流泪。
我掀开马车的红帐,望着他的背影,觉得顾染浓不像是即将娶妻的王爷,而是披着蓑衣独钓寒江雪的孤舟老翁。是那么的彻骨孤独。
他一直没有回头看我一眼,决绝的看着前方。我倒是希望他能够回头看我,而我对着他展颜一笑,告诉他我永远是你的妻子,我们会天长地久。
可这都是谎话,而且,他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