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万恨》闻朽

6、徐以歌

　　无论多少年之后，徐以歌回忆起她见到韩稚的夜晚，心中都是说不清的感激和敬畏。
　　她还清清楚楚的记得那个夜朔风猎猎，月光千里不变的凄凉，是哭泣的颜色。
　　霜重衾冷，人心寂寞。
　　徐以歌身上仅仅覆了几层薄衾，冻得人瑟瑟发抖。她抬眼便望见了窗外月光明亮落雪成川，而灯笼高高挂在回廊上，散发着清幽又凛冽的光芒。
　　已经是深夜了，万籁俱寂。依稀间只听见轻微的呼吸声。徐以歌并不喜欢这种瘟天，手脚冰凉呵气成冰，老天爷没有半分好脸色。
　　她总会在这样的夜里回想起过去的一切，她本来拥有一个自己浴血打拼回来的巨大帝国，在生意场上呼风唤雨，如今却造孽似的跌落在这不明时空里的寻常百姓家，成了一个不受宠的庶女，人前人后饱受冷眼。
　　若是让她过去的朋友见到这一切，怕是会毫不留情的讥笑徐以歌吧，甚至会落井下石。而她也只能空叹世态炎凉。
　　念及此，她长叹一声。
　　冷风趾高气扬地略过这座古老而冷清的大宅，急促的步声在回廊内响起，还伴随着哭声与尖叫。
　　“夫人诈尸了啊！”那应该是侍女的尖叫。
　　徐以歌闻声觉得可笑，她活了这么多年也没有见过鬼神之物，并且她坚信自己来到这个异时空只是一个天大的巧合。
　　不过是有些心怀鬼胎的人在装神弄鬼罢了，她嘴角浮出一抹略带嘲讽的笑意。心里想那个恶婆娘王氏不过死了两天就闹出这些事来，真是一场人伦喜剧啊。也幸好，恶婆娘死得早，不然这个身子可熬不下去了。
　　侍女尖叫的声音犹在耳畔，徐以歌仍然觉得可笑，骨节却一寸一寸的凉了下去。
　　“这瘟天！”她暗暗骂了一声，终究决定掩上那一扇被瑟瑟寒风吹开的窗户。她一掀开被子，寒意便如山袭来，让她直打了个哆嗦。
　　没有人会注意徐宅里低眉顺眼的庶女，她的生死和丫鬟无差几分，顶多冠了个徐家庶女的名分罢了。
　　她自嘲似的笑着，四肢一如既往的僵硬，废了老大的力气才合上那沉沉的木窗。彼时窗台上都积了一层亮白如月光的霜雪，散发着寒气。
　　此刻她已睡意全无，叹了口气便借着窗户透下来的月光穿衣，又费劲的点了一盏灯。
　　长夜漫漫，加上又闹鬼，这日子好不安生。她摇摇头，自言自语，完全没有注意到门外有一闪而过的黑影。
　　门外又一次响起了急促的步声，还带着轻轻的喘息，仿佛那人已经很累了。徐以歌侧耳仔细一听，觉得并无什么鬼怪，可能只是被吓到的侍女在四处疯跑罢了。
　　不过是须臾，徐以歌忽然觉得后背发毛。
　　她清清楚楚的见到门外有两个交缠在一起的影子，其中一个影子悬浮在半空之中，衣袂飞扬，百褶裙被风撩起一个夸张的而华丽的角度，空中的黑影发出尖锐又刺耳的笑声，俯身触摸下面的黑影。下的影子握着一把长枪，攻击凶猛又凌厉。
　　徐以歌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跌跌撞撞地冲到门边，可当她推开门之后，银光清冷冷风入室，万物皆空，一瞬间仿佛是剧烈的灰飞烟灭。
　　“真的……闹鬼了么……”她呢喃自语，抬头望天，却对上一双明亮且带有凛凛杀意的眸子，令人毛骨悚然。
　　那人并没有蒙面，回廊里高挂的灯笼所发出的光照亮了那人的脸。
　　是个少女，十三四岁的模样，稚气未脱，却无半分少女应有的娇俏可爱，眼神深邃不见底，仿佛深井死水而波澜不起。
　　那少女一手抓着回廊的柱子，另一只手摆出“嘘”的动作，示意徐以歌安静，千万不要出声。徐以歌空洞的点点头，不知如何是好。
　　少女身姿轻盈，轻巧的跳了下来，神色凝重。徐以歌顺着少女眼神所望的方向看去，回廊深处是一个模糊的人影，艳红的裙摆在风里飞，伴随着狰狞笑意。
　　她这才注意到少女手中握的正好是一把长枪，上面盘旋着一条凶猛的黑龙，如跃云海，呼风唤雨。
　　“那是……鬼吗？”徐以歌侧头看向少女，轻声而问，似乎在寻求一个答案。
　　少女黛眉紧锁，没有理会徐以歌，忽然发力向那回廊深处奔去，迅猛发招又敏捷的躲开攻击，一切有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徐以歌当然不会站在原地傻傻的等死，她的直觉向来敏锐，而现在直觉告诉徐以歌唯一要做的便是跑进房间里锁上房门确保万全。
　　她慢慢退回到房内，熟练的锁上了那一扇快要倒下来的雕花门，长舒了一口气。
　　奇怪的是她没有听到一点打斗声，仍然是令人害怕的死寂，诡异的充斥着徐宅。
　　烛光生生的跳动着，门外又一次出现了一抹黑影，转瞬即逝。有人在门外停了下来，身形娇小，背后似乎有一把长枪。
　　徐以歌有些害怕，却又告诉自己不必害怕。
　　古老的雕花门发出快要只撑不住的声音，嘶哑而惨烈的挣扎着。徐以歌暗自祈祷这门要支持住，可不能我突然倒下了。
　　可天不遂人愿，左边的雕花门被人一脚踹开，进来的人赫然是那个少女。她面无表情的踏入房内，四下打量，最后不屑的看着徐以歌。
　　“你闯入我徐家又闹出这些鬼怪事到底安的什么心啊？”徐以歌突然发难。此刻她已经猜到今夜的这些事情都和这个神秘古怪的少女有关。正所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她有点后悔自己没有准备点防身的东西在身边。
　　少女冰冷的脸上忽然露出一丝笑意，淡若云烟。仿佛她已经料到徐以歌是这么想的。情理之中，意料之外。
　　“你是哑巴么！”徐以歌又骂道。
　　少女只是耸耸肩，若无其事的走近，一把扣住徐以歌纤细的的手腕，抓住就走。
　　她的力气当然不如练武的少女，但也能勉强反抗。她嚷嚷着，非常不耐烦又无可奈何。尔后她看着自己的手腕，却是一个血红的手掌印——少女身上受了重伤，那身劲装渗出了血，像一朵花一般的绽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