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天帝国]紫气东来》洛凝

17、第十五章

　　这一次出鬼市，裴东来和宫紫比上次更加狼狈不堪。

　　不过裴东来觉得这次唯一比上次好点的是，至少狄仁杰没来迎接他们。

　　此时天色渐暗，裴东来心知众人根本不可能以这副狼狈相连夜步行回长安城，于是只略一思索便带着宫紫与汪驴进了就近的树林，打算用火折子升起火来随便对付一晚后天亮再赶路。

　　夜色之中火光明亮，捡来的枯枝残叶在火堆中烧得噼啪作响。

　　汪驴并不想在此时又莫名其妙地卷入另一个是非，于是早早便翻身睡去；宫紫和裴东来隔着火堆对面而坐，两人现在都是一言不发地默默烘烤着自己身上的湿衣服。

　　其实宫紫并不想像现在这样与裴东来单独相处，更浅显一点说就是，她现在很害怕。

　　虽然入大理寺后她就早已有了随时可能被裴东来拆穿的觉悟，可当裴东来真的问出那样一句话时，宫紫瞬间就觉得自己的心跳有了骤停的迹象。

　　是，虽然一直以来她都是在明知裴东来脾气火爆杀伐果断的情况下不断撩拨他的情绪，但那都是些无关紧要无伤大雅的小事，即便裴东来气也只会气个一时半会——但这件事不一样。

　　上官静儿于裴东来，恐怕就像她书中所写的狄仁杰于裴东来：她是他最在乎的人，狄仁杰曾说他甚至愿意为她赴死。宫紫以为自己已经足够了解这种情感并能完美地应对好裴东来的怒火，但是当对方的质问真正扑面而来时她却仍是手足无措了。

　　——那双琥珀色眸子里蕴含的东西还真不是她所能应对的，宫紫第一次没了插诨打科蒙混过关的信心。

　　“你为什么想入大理寺？”就在宫紫暗自懊恼时，裴东来突然开口道。

　　“啊？”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裴东来是在问自己，宫紫挠了挠头发，刚要将准备好的说辞道出时却又被对方打断了。

　　“说实话。”裴东来拿着树枝拨了拨火堆，声音平静。

　　宫紫瞬间沉默，许久之后才叹了一口气。

　　“大人，要说实话的话……大概是因为我很仰慕你与狄章事吧。”宫紫换了个抱膝的坐姿，将下巴抵在了膝盖上，“我回长安之时正巧赶上浮屠奇案，二位大人的破案让人叹为观止；而后大人与狄章事更是多次配合屡破大案，坊间朝中无不是赞誉连连——那时我就在想，要是我也能像二位大人这般为陛下为百姓做些事该有多好。”其实这番话真的不假，但最重要的一点宫紫却始终没说。

　　宫紫相信，要是她说自己其实是为了围观裴东来与狄仁杰互动顺便再替上官静儿取材才入大理寺的话，裴东来现在就能杀了她。

　　——真杀，绝不是开玩笑。

　　“你不惯杀人。”裴东来抬眼看她，琥珀眸里有火光倒映摇曳。

　　“……大人明察，我是查案的，当然不惯杀人。”抽了下嘴角，宫紫不明白对方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话题。

　　“不惯杀人，如何查案。”裴东来继续道。

　　“……查案又不一定要杀人！”宫紫被这莫名其妙的逻辑噎了个半死，好半天才挤出了这么一句话。

　　她突然发现，原来对面那位火爆脾气的顶头上司偶尔也会有能把人气死的天赋。

　　“刚才你根本没有下死手，对吗？”听到这话，裴东来挑了挑眉。

　　宫紫不说话了。

　　的确，刚才她与那些黑衣人交手时的动作看似快准狠却都没有伤及对方要害，只是会叫人一时半会再爬不起来而已。

　　“你入大理寺的时间已不短，大理寺是个什么样地方你早该一清二楚——我不知道也不明白，你究竟是怎样保持着这种心性安然待在大理寺的。”放下手中一直用来拨弄火堆的树枝，裴东来微微敛眸。

　　“大人，你这是想劝我自行辞去大理寺少卿一职吗？”深吸一口气，宫紫勉强扯出了个笑脸。

　　“不，我是单纯的好奇。”裴东来再次抬眼看她，“——我就是想知道，被静儿看中的你怎么就能让她如此放心。”

　　“大人，静儿姐姐已经不在了。”宫紫心下泪流满面，果然说了这么多之后问题还是绕回了原点。

　　“狄仁杰近来并无异样，这说明他也不知道静儿现在身在何处；”毫不理会宫紫的回答，裴东来继续往下说，“长安城内也并无奇怪流言，这说明她的确藏的极好——宫紫，你是怎么做到的？将她藏在长安城内却不被众人发现？”

　　“晚安大人！”宫紫与他对视半晌，猛然躺倒翻身以后背朝向他。

　　“记住我的话，宫紫，我一定会找到她。”看着她的背影，裴东来低声道。

　　宫紫假装睡着，并不答他的话。

　　没多久宫紫便听见一阵窸窣之声，想来裴东来这时也躺了下来。

　　待到火堆那头再没动静，宫紫这才躺平了身子抬眼看向夜空。

　　今天天气不错，微风徐徐，星疏月淡。

　　与绝佳的夜色相比，宫紫的心情此时却是复杂万分——或者说，喜忧参半。

　　喜的是裴东来只有这样的反应真是天大的奇迹，她终于可以不用再担心性命之虞；忧的却是当他找到上官静儿时要是不小心知道了她“若水”这一身份的话，怎么办。

　　诚然，裴东来是决计不会砍死静儿姐姐的，可……可保不齐他会砍死我呢？宫紫默默地想，原来以为他可以爱屋及乌高抬贵手，但如今这情况……他看起来根本就不像是一个会爱屋及乌的人啊！

　　想到这里宫紫又有些坐卧不安了，禁不住频频翻起身来。

　　“不睡就起来守夜。”

　　突然响起的声音差点让宫紫尖叫出声，她连忙扭头看向火堆的那一边，说话的裴东来却并没有睁开眼睛。

　　“……大人。”考虑良久，宫紫小声喊到。

　　“说。”裴东来依然没有睁开眼睛。

　　“那个……假如……我是说假如，”吞了口口水，宫紫以一种极为悲壮的心情看着他的侧脸，“假如若水……大人你别皱眉……假如若水其实是一个你认识的熟人，你会……会怎么样？”

　　“杀无赦！”毫不犹豫地，裴东来回了三个字。

　　宫紫立马抖了一下。

　　“不会就是你吧？”顿了一下，裴东来微微睁开了眼。

　　“不是怎么可能大人你多虑了！”宫紫连忙使劲摇头。

　　“不是最好，除了静儿的事之外，你最好别再让我知道你还有其他事情瞒着我。”裴东来看了她许久，终于再次闭上了眼睛。

　　……宫紫啊宫紫你没事干嘛自掘坟墓啊！

　　愣愣地看着对方，半晌之后宫紫才重新翻过身去抱膝呜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