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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二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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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厅上的裴东来和狄仁杰,着实很难将上座那位仙风道骨清逸出尘的道长同“宫紫师父”这一身份联系一处。
——倒不是想要贬低宫紫什么,但他们一个不食人间烟火宛若谪仙一个八面玲珑油得恨人,这当真看不出是一路人。
感受到顶头上司和凤阁鸾台章事投来的怀疑目光,宫紫不禁咳嗽了一声。
“师父,请你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仔细说与我们听吧。”她扭头看向虚云道长,活脱脱的转移话题。
“这有什么好说的,不就是当年神皇陛下将驭兽笛赐予静儿,没多久柯泽亚便追到大唐想要暗中取回此物,结果二人就不打不相识了而已。”虚云道长端起桌上的茶盏喝了口茶,语气平铺直叙神色云淡风轻。
“……师父,不待你这么敷衍了事的。”抽了下嘴角,宫紫无奈地看向他。
“事情经过就是如此,我哪里敷衍了事。”虚云道长瞥她一眼。
裴东来和狄仁杰突然就有点想明白为什么他会是宫紫的师父了。
“道长,你可知为何当初柯泽亚会千里迢迢追驭兽笛而来?”狄仁杰咳嗽一声,看向虚云道长,“——驭兽笛可是龟兹国进献的贡品,即便他身为龟兹国皇族也不该这般莽撞啊。”
“问题在于柯泽亚并非普通皇族,他乃龟兹国前任国王之子,龟兹国原来的大皇子殿下。”虚云道长顿了一下,亦抬眼看他,“现任的龟兹国国王乃是篡位得皇权,所以献上的三宝可说都是抢夺而来——其中驭兽笛,更是龟兹国前任国王的传家信物。”
“……难怪。”狄仁杰微微点头,裴东来则神色平静看不出悲喜。
——这世间成王败寇乃是不变的真理,放之四海而皆准。
“可师父,照你这么说的话柯泽亚该是一早就将驭兽笛悄悄偷走了啊,可为什么驭兽笛还在静儿姐姐手中待了这么久?”宫紫略一思索就发现有些地方不对,于是即刻开口问到。
“因为第一次柯泽亚盗驭兽笛时就失手了,还被你师姐当场抓住狠狠修理了一顿。”虚云道长再次喝了一口茶,“他后来好像又试过两三次,结果都败得相当惨——于是,他就放弃了。”
“……师父啊。”听到这个答案宫紫连哭的心都有,任谁见过柯泽亚之后都不会觉得他是个能轻易放弃的人吧?——师父啊师父,你能不能认真靠谱点?!
“吵死了,男女之情你还要我怎么说?柯泽亚与静儿的事你们要问就去问本人,在这里跟我问东问西算什么事!”虚云道长想都不想,直接拿起桌上的一本书甩到了宫紫的脸上。
“师父你还嫌我长得不够难看吗?!再打我脸都该破相了!”神情郁闷地接住从脸上掉下的书,宫紫的脸都快皱成了包子。
“所以,柯泽亚盗驭兽笛真的就是为了再见静儿?”裴东来突然道。
“没错。”虚云道长上下打量了他一阵,点头。
“——多谢。”于是裴东来即刻起身,大步朝屋外走去。
“大人?哎大人你慢点啊!”宫紫见状连忙将师父的书放回桌上,一边往外追一边还不住回头嚷,“——师父你这次真的害死我了!”
“放心,真死了的话为师会给你超度的,不要你钱。”虚云道长凉凉地说。
目送裴东来和宫紫消失不见,狄仁杰却没有起身的意思。
“狄章事还有什么事吗?”虚云道长扭头看他。
“道长,烦请你让静儿出来一见吧。”狄仁杰朝他笑了笑,语气平静。
“你怎么知道她在这里?”虚云道长愣了一下,随即微微眯眼。
狄仁杰不说话,只依然笑着看他。
“他这人,鼻子比狗还灵。”
不等虚云道长再开口,内室门前的紫檀木珠帘子便突然被一只素手撩了开去。
狄仁杰的目光顺着声音看去,那自内室款款而出的身影让他一时之间颇多感慨,简直能称得上百感交集。
“……静儿。”万千话语涌上喉头,最后狄仁杰却只能唤出这两个字。
“狄仁杰,许久不见。”身着一袭杏黄色胡服的上官静儿看着他,眉目含笑语气温柔,眼中似有万千光影流转而过,让人望入其中时恍若隔世。
“是啊,许久……不见。”狄仁杰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随即便站起身来朝她走去。
“大人你等等啊!狄章事都还没有跟上来……大人!大人!……大人!哎大人你等我一下啊!”宫紫在裴东来身后一边追一边喊,喊了好半天都不见他慢下脚步,只得更加大声地喊更加快步地追。
裴东来猛然停步,宫紫见状已然收势不及,又狠狠地撞上了他的后背。
“你们这些人都跟我的脸有仇吗我找你们惹你们了……”扶着他的背抬起脸,宫紫无比委屈地揉着自己撞得生痛的鼻子小声道。
“……宫紫我问你。”裴东来没有动也没有转身,只突然开了口。
“啊?”依然捂着鼻子的宫紫不解地看着他的背影,完全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突然说出这句话。
“静儿是不是还活着?”他继续道。
宫紫一愣,刚要把那句一成不变的话语说出口时对方却又再次开了口。
“这是我最后一次问你,我要从你口中听到实话。”裴东来的声音没有起伏,但宫紫却从中感受到了非同一般的压迫感。
——这不是平日里裴东来问话时的语气和态度,他这次极端认真。
宫紫沉默了。
或者说,她不敢开口了。
她一直觉得自己一定能替上官静儿保守秘密,即便全世界的人都已经知道了这个秘密她也依然可以把谎话说成真实;但现在,她忽然就不敢开口了。
也许裴东来真的一直不待见她,一直不相信她,一直都觉得她乱七糟八满口胡言,但他至少从未像现在这样问过她一个问题。
没有怒火,没有暴躁,有的只是让人几近窒息的平静。
凭直觉宫紫知道,这个问题要是答错,也许她就真的不能待在大理寺了。
——或者说,不能待在裴东来的身边了。
发现自己脑海中竟闪过这样一个念头,宫紫突然愣住。
“宫紫,回答我。”
裴东来不知何时已经回转身来与宫紫对面而立,他低头看她,高挺的鼻尖几乎快要触及她的额头,彼此的呼吸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宫紫忍不住深吸一口气,慢慢呼出。
“裴大人,这个问题不回答……不行么?”她微微抬头,目光与他的目光撞在一处,仍想要做一下最后的挣扎。
“不行。”裴东来语气不变,琥珀眸中的颜色却是更深了一些。
“……是。”犹豫许久,宫紫终于放弃了。
得到了意料之中的答案,裴东来却仍是没有移开目光的意思。
“大、大人?”被这样看得略微毛骨悚然,宫紫禁不住小声叫了一声。
裴东来似是惊了一下,旋即便转身继续走。
“哎大人,你千万别跟静儿姐姐说是我出卖她的,我这么好一个人你可千万不要陷害我啊!”没明白裴东来的反应是什么意思,宫紫连忙追上去不断“嘿嘿”笑着讨好地小声道。
“……还好你说了。”
就在宫紫以为这一路上只有自己一个人尴尬地“哈哈哈哈哈”时,裴东来几不可闻的声音却突然响起。
宫紫不由停下脚步。
等她琢磨明白这句话后抬眼看向裴东来时,对方已然走出了老远。
“哎大人!你别走这么快啊我们不能就这样丢下狄章事啊喂!”她连忙拔腿向前跑,追上裴东来后就开始拽他的袖子妄图使他停下来。
“放手!”裴东来扯了几下没扯出袖子,额角立时隐隐暴起了青筋,“——堂堂大理寺少卿光天化日之下拉拉扯扯你成何体统!”
“大人,话不是这么说,你好歹得等等狄章事啊……”宫紫一脸赔笑,手却没松。
“他有手有脚不会自己走回去吗?!”裴东来扭头瞪她。
“大人,这基本的礼节我们还是应该……”
“……宫紫,你给我放手!”
“大人……”
——还好你说了。
简简单单一句话,却瞬间自宫紫心底激起了万千波澜。
她突然明白过来,其实裴东来早就已经笃定上官静儿还活着了,可他却还是要从她这里问出一句实话——这不是因为别的什么,而是因为他已经开始在乎自己。
在乎自己会不会欺骗他,在乎自己愿不愿意对他说实话,在乎自己会不会为了这样一个几乎所有人都知道的秘密……离开他。
似乎有什么东西豁然开朗,但宫紫却并不能肯定。
不过至少有一点她很清楚,那就是听到裴东来说了这样一句话后她的心情一下子就好了起来。
——那么接下来,就该是将驭兽笛完好无损夺回来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