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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 19 章 天上人间(上) ...

  •   七月流火,人间的酷暑却扰不动白云山的悠闲。山林中的风,带着被阳光烘烤过的丰沛云气,不热不冷,十分的清爽舒适。
      若以为来此游山探友的人,自该是潇洒舒缓、惬意非常,那就大错特错了。
      山,像足了住在上面的道者,飘渺无形,冷傲静僻。厚重的云霭层层叠叠,进入山中好比坠入云里雾中,眼前脚下一片迷茫。
      捻着念珠的佛者,悲哀地发现自己年少时的记忆没错,堂堂的六弦之首竟然全无方向感。不掰手指,不施术法,不化光就找不到路,领着他在深山老林里转悠了好几圈,再次幸运地回到了山脚。
      道者心里也是一番郁闷,今日才发觉一字辈的高僧人如其姓——一无是处。当他辛辛苦苦地摸索道路时,一步莲华却在旁享受上了,而且茶点杯碗一应俱全,俨然一副料事如神,有备而来的架势。
      紫色的冷眉不觉一挑,佛者立有感应,仰起白玉般的脸庞适时奉上香茗道:“苍,你修道都修到哪里去了,所谓天地大道,法乎自然。”
      “所以……”苍饮着热茶,口气清冷。
      “何必死要面子,传音给此地主人好了。”
      其实在白云山迷路算不上什么丢脸的事,强如练峨眉也是徘徊了三圈才拍对了门,精明如谈无欲,拿着路观图还要一路抱怨云雾太重。
      苍轻哼,漠然不动,端起指头掐算。尚未测出方位,便感应到一种异样的不祥之兆,进而推算,神情渐凝。
      蔺无双,并不在白云山;蔺无双,今日双劫临身,一者生死之劫,另一个令苍感觉陌生的劫,竟是情劫。
      佛者道者难得一次的结伴闲游,最终以双双化光结束。

      同一时间,萍山亦发生了巨变。
      “山为萍,云为涛,绝迹红尘任滔滔。”
      云人琅琅誓言一出,云海翻腾,山震雷泽,隆隆巨响中,萍山被其主雄厚惊人的内力齐腰拔断,徐徐升空,呈现蔚为壮观的奇景。
      发掌的绿衣英姿,微垂眼帘,摘下遮住半边仙容的面具。背过身,任脚下风起云涌,白云苍狗,人间迢迢;任身后急追的玄衣道者,挺秀的身影越来越远、越来越淡,越来越苍凉。
      拔山而去的练峨眉,自此了断一切情缘,云游九天,不再入世。
      灵气与生气,皆随昔人消失,徒留杂乱荒芜的半山,无尽的白云,千载空荡的岁月。
      以及,徘徊在山脚下不肯离去,各自品尝心痛的两个痴人。
      此情此景,使人憔悴,即便是赶来的佛者与道者,也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云飘渺、蔺无双,轩昂傲气的道门骄子,何其冷酷,何其洒脱,何其云淡风清。此刻,发髻凌乱、眼神空洞地立在一堆乱石中,身姿脆弱颓丧,宛如山之将崩。
      惟那份骨子里的傲气,使人终归挺立未倒,苍安心了,十步外驻足,适时的沉默是给伤者沉淀伤痛的时间。
      “哈,萍山不落地,狂龙不出关!呜呜……你居然丢下了我,你说的话我都已经答应了。原来,你一直嫌弃我,你也认定自己的小弟是做坏事的坏人,呜……都是那个邪道不好,是他在挑拨哩,呜呜……”
      山脚的另一边,传出又哭又笑的声音。哭闹者扎着一条绿油油的长辫,从头到脚纹龙披鳞。一眼望去武功不凡,言行举止却说不出的疯癫神经质。这个无赖小混模样的人倒有个十分响亮的名字——狂龙一声笑,就是日后令武林闻风丧胆的罪恶坑大首领,他另一个身份更加匪夷所思——萍山练峨眉的亲弟。
      狂龙一面夸张地捶胸顿足,一面偷瞄着蔺无双,目光阴鹫。基本上,凡是在练峨眉身边出现过的男人他都恨之入骨,欲除后快。可最大的问题是,他的武功足以做一方霸主,对上蔺无双却只有挨揍的份。
      明的不成,走暗步他是专科。但现在来了一对和尚与道士,三人随便一个都能把他扁成烂泥。所谓好龙不吃眼前亏,当一直不言不动,状如死人般的蔺无双突然杀气腾腾地回扫来时,狂龙立即闷头噤声了。然后,便拿出他最擅长的装傻卖乖的落跑功夫,一甩长辫,边哭边跑走了。

      没有了树木荫泽与云海的庇护,猛烈的阳光犹如下火,蒸烤得人有些难以忍受,蔺无双僵硬的肩头微落了。
      “多年至友,竟是……不告而别。”
      他声音暗哑,像是说与他们,又像是喃喃自语。
      “这些日子发生了太多的事。狂龙想不到,练峨眉与他的约定吾也想不到。吾回浩然居的途中,只见萍山拔地升空,那种高度,已非吾之根基所能到达,转眼间,便是天上人间……”
      苍无语,只看向蔺无双肩后封在鞘中的明玥,此剑若是出鞘,当真阻不住扶摇而上的萍山吗?究竟是不能,或是不愿?
      尤记得,两年前证道大会结束后,自己与蔺无双对月小酌。就是那时,这个性冷孤傲的道者告诉自己,他为她失了心神。
      仙道与凡道的最大区别,就是仙道不能沾染情欲。一个出世的仙道高人,身陷世俗情爱,无异于自断仙路。但蔺无双对此却是一片坦荡,不以为耻,亦不失半点分寸,收敛情愫,只求一生知己一声好友,其情是炽烈也是淡泊,是执着也是理智。
      当时,苍对这名好友是放心的。该劝的话他都劝过了,那些书本圣人的道理,儒道双修的蔺无双难道不比他读得透彻吗?个人有个人的选择,顺其自然即意味着任何事皆不可勉强,包括感情也包括修道,何况谁说不能由情入道呢。
      一切原本都是好好的。
      每年蔺无双都会来萍山切磋武学,已达忘心无我境界的练峨眉,对于蔺无双的挑战亦从不曾拒绝,冷漠以待悉心指导。日久相处,互相欣赏引为知己,比武之余泡一壶茶谈几句道,是再平常不过的事。
      直至有一年,到了约定之日蔺无双却没有来。正在悟练古云之极的他,遭遇困境而濒临走火入魔,是练峨眉及时赶到,默默守护着他度过难关。功成那日,练峨眉脸上一瞬的微笑认同,摄去了蔺无双的心神。
      也是在那次,蔺无双知道了狂龙一声笑的存在。闭关密室外,练峨眉与前来挑衅的狂龙互对一掌。狂龙口出秽言,讥笑练峨眉既然修仙道,为何在别的男人居所停留那么多日。练峨眉心境平和,只淡淡说,心思不正如你,才会有这种邪念。
      “这个世间谁人无邪念,那个蔺无双也是一样。”
      “住口!”练峨眉勃然动怒,此言污辱的已不止是自己。
      自此以后,练峨眉的左脸便带上了与她衣衫同色的面具。蔺无双回访萍山时看到,惊异之余却问不出原因,于是便寻上狂龙。
      “狂龙一声笑,你做了什么?”
      “这么生气,你嫉妒,吃醋啦,我亲了我亲爱的姐姐,怎样!”狂龙玩着自己的绿辫子,一脸得意的炫耀道。
      蔺无双闻言怒极,两人言语交锋一轮,蔺无双见对方无耻至极,衣袖一扬,『古云之极』撼天震地的轰了过去,不出几招就制服了狂龙。
      “别打了,别打了,我认输就是。”狂龙跪地求饶,颤颤巍巍地爬来磕头道:“我是练峨眉唯一的亲人,我们姐弟相依为命,她将我抚养长大,你若打死我只会令她伤心,我发誓以后乖乖做人,不再为非作歹。”
      世间无奇不有,同一父母所生竟能差到天上地下去。蔺无双想到萍山之巅的练峨眉,暗叹口气,这一掌便没拍下去。
      “望你好自为之。”
      蔺无双心情沉重的转过身,不料狂龙其奸似鬼,于背后偷袭而来。他回身招架不及,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绿衣身影挡在了他的前面。
      练峨眉接下狂龙杀招,拂尘卷出,把这个叛逆无道的弟弟拎上了萍山。十里圃团。练峨眉满足了狂龙的要求,取下面具让他一观容颜。狂龙也因此立下誓言,只要萍山不落地,自己便永生不踏出罪恶坑为恶。
      蔺无双的死劫,由练峨眉化解;蔺无双的情劫,也由练峨眉而来。

      日落月升,从过往思绪中走出的玄衣道子,如丹似玉的眼微红,抬头望着逐渐暗下的天空,山上的那片空白,又怎是回忆所能够填补的。
      “也好,练峨眉心意如此,蔺无双的心亦然。”
      蔺无双深深一言,他的周身仍流转着淡淡哀素,峻冷憔悴的脸上却现出了一抹温柔,那样的平静,分明是下了什么决心。
      轻扬拂尘,衣袖飘飞,化作云烟而去的身影,挥洒出一抹昔日的潇洒。
      “唉……”苍的眼光落在云影的尽头。
      “好友这声叹,不嫌复杂了吗。”一步莲华看向脚步迟疑的苍,言道,“他决意如此,你此行更是必须。相劝也好,共醉也罢。随缘而作,缘逝莫悔。”
      苍轻轻嗯了声,斜眸问道:“你不与吾同行?”
      一步莲华笑了笑:“你没见到白云山上挂着谢绝会客的牌子吗,有缘自有下次。吾要往七巧神驼的居所,剑鞘应该完成了。你身上少了怒沧,总让人觉得别扭。”
      苍拂袖背手道:“冠冕堂皇的理由,你倒是走得轻松。”其实他明白一步莲华的用心,但红尘痴爱,对于苍来说还是太陌生,如何能教人勘破。
      佛者心思细腻,对那脚下仍不见动静的道者道:“是人,都会有心动的时刻。溺情逃情,绝情弃爱,皆非道心,山重水复,未尝不可是柳暗花明,只要勿为此焚了明心。”
      苍紫睫微动,不由想到了那一晚,淡淡问道:“包括你我吗?”
      一步莲华坦然望着他静寂虚幻的紫眸,嘴角浮出玄妙笑意:“你未登仙,吾未成佛,身是凡身,心在凡间,总会有些与众不同、夫复何求的缘分。”
      苍闻言,淡漠的眼底也露出一丝笑意,几不可察,却带着一种不言而喻的契合。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第 19 章 天上人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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