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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五、还刀(下) ...

  •   惊情五百年
      作者:风云水龙吟
      监修:花非花、清水比奈
      友情支持:开胃狼

      第五章、独自莫凭栏
      五、还刀(下)

      他这一生曾在各样的境况下醒来过。
      有过鸟语花香风月无边,亦有血雨腥风霜雪洗地。
      其中最坏的状况,自然是孤身一人,一身泥水和伤口地躺在陌生的野地里,眼睛一睁,就觉得饥肠辘辘,可惜周围几十里,连个长熟的野果都找不到。
      所以这一次他醒来时的感觉绝对不能算作很糟糕。

      白玉堂醒来的时候,正值黄昏。
      他醒来的时候正躺在舒适的床上,幽暗天光从敞开的窗外照入,投射在床边。
      窗外乱云汹涌,闷热的气息笼罩了整座小城,又是暴雨的前兆。
      床边坐着一个瘦瘦的半大男孩,满脸汗水,正一边打着哈欠,一边为他打扇。
      一见床上的人睁开了眼睛,那少年立刻惊喜地叫起来:“恩公醒了!爹!爹!恩公醒了!”
      然后便欢叫着跑出门去了。
      白玉堂本来便觉脑袋重得像灌了铅,被少年一喊,思维顿时更加昏乱。他茫茫然坐起,甩开薄被,忽然觉得有什么不对。
      他眨了眨发涩的眼睛,慢慢低下头,发现自己身上穿了一套非常宽大的灰色亵衣。
      这好像不是自己的衣服……
      他用仍然发软的手,抓起衣襟看了看。
      这确实不是自己的衣服!
      酒醉之前,酒醉之后,点点滴滴……回忆如窗外半天的流云,骤然聚拢一处——
      和……穆尔达在……潋滟晴澜喝酒……为了一只海东青……赌酒……赌酒……
      赌酒之后呢?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像是要回应什么一般,窗外的天隆隆低鸣。那遥远的声音,似从深渊中传来的声声嘲笑,萦绕在低云压迫的城内。
      白玉堂慢慢抬起双手,抱住了自己的头,满面恍惚。
      ——浑身上下那种异样的酸痛,是怎么回事?
      记忆蓦地鲜明起来,满眼前晃着的都是穆尔达的脸……褐色的,赤裸的,淫亵的肌肉……
      ——天!难道……
      急急扯开自己的衣襟,赫见点点红痕满布在胸腹之上!再瞧真点,还有些淤青的斑点,似乎正是指痕……
      ——啊!这些是……
      身体是如此诚实,早已把最不愿回味的感觉一一记下。
      那些——令人窒息的热……沉重的压迫……疼痛难耐的吻……还有如洪水般的……欲望……

      电光划过,屋内乍明乍暗。
      白玉堂坐在床上,把头埋在手肘内,深深蜷缩着。
      突然,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乍现一丝灰色的死意,渐渐扩散,愈陷愈深。
      双掌一分,气息如刀劈破空气,雕刻精细的梨木床顿时碎成了木屑,四面飞溅。
      白玉堂赤足踩在一地尖利的碎屑上,脚底已经划伤出血,他却浑然不觉,大步向外走去。
      “恩公怎么起来了?”恰此时,薛安薛畋父子出现在客房门口,惊见白玉堂一脸死寂,衣襟胡乱敞开着,立在门内。
      薛畋便要上前扶持:“您昏睡了一天一夜,需得……”
      “滚开!”白玉堂右掌疾挥,一道狂暴刀气直扑薛畋的面门!
      ※ ※ ※
      几声沉闷的雷鸣后,雨若倾盆。
      云盘坐榻上双目阖起,正在运功养气。
      敲门声骤起,如窗外急雨。
      “堂主!堂主!”是薛畋的声音。
      虽知道堂主最不喜人在练功时扰他,但现在外面的状况……
      “进来。”云睁开眼睛,声音沉冷,却未蕴含怒气。
      薛畋急匆匆推门而入,跪倒便禀:“禀堂主,恩公醒了!只是……他像疯了一样,见人就打,不顾雨大直往外冲!没有堂主的吩咐,谁也不敢放他离去。我爹、宋执事、卫执事上前拦阻,可都不是对手!现在他一路冲出去已经伤了多人,连秦总管也惊动了,正在赶去……”
      “嗯。”
      听见这一声,薛畋方敢抬头,只见堂主已自床榻上走下,径向屋门步去。
      薛畋连忙站起跟上,却见堂主一路走着一路伸手,取起了案上那副鹿皮刀囊。
      云和薛畋赶至云怒堂总舵大门之时,只见到一地狼藉。
      砖瓦、木碎、折坏的门窗,还有倒地呻吟的伤者……在这一片混乱的尽头,仿佛有大风刮起——
      刀风!卷动着雨线和空气,发出“呜呜”怒号,形成一道巨大的水柱!
      ※ ※ ※
      雨落如幕,像是能够遮掩所有的惊心,洗刷一切的伤情。
      却遮不住——
      一把刀。

      秦岚空手握拳,立在雨中,一身灰袍尽遭水湿。豆大的雨滴砸在人的身上,粒粒生疼。但他连眼睛也不敢稍眨一下,因为他此刻面对的根本不是一个人……
      ——而是一柄狂芒毕露的刀!
      白玉堂周身透湿,赤足站在浅浅的积水中。发丝紊乱地披在脸上肩上,不合身的衣物半敞,勉强遮蔽着他冰凉的身体,裸露的颈侧肩头,依稀是点点红痕。
      搜遍方圆十里,也未必会有一个人狼狈逾他,但——在场亦没有一个人,敢说他狼狈!
      只因自他站定后,虽连指头也未抬动一分,却没有一滴雨能够笔直地落在他身上。
      整个雨幕,以他为界,一分两段!
      ——就像被一把利刃,从中切开!!
      看得见的人,微低着头,大口地喘息着,一双血丝密布的眼睛从发丝间隙射出凌厉如刀的凶光,恶狠狠地扎在秦岚面上。
      看不见的刀气,驰骋纵横,犹若利爪,生生扼住每一个人的咽喉,压逼着狭长院落内一切生者死物。
      白玉堂的身前,是蜀中帮会第一等的高手——云怒堂总舵总管铁弓秦岚。
      他的身后正在雨幕泥水里翻滚呻吟的,是十余名云怒堂的好手,人人挂彩,个个带伤。试图以人力拦阻这柄天生狂刃的下场一目了然。
      “让——开!”沙哑的声音,吐出两个浑如兽吼的字眼。
      “白大侠息怒!”秦岚的声音稳定如常,但从他皱紧的眉头,可以看出他正在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没见过这么不可理喻的人!现在挽留他,难道不是为了他好吗?何必如此动怒!
      “让开!!”第二声警告发出的同时,白玉堂已经破开大雨直扑秦岚!
      他与秦岚之间,总共十三丈的距离,就在他扑过这十三丈的刹那之间,刀气暴涨如潮,两侧所有树木亦为之折腰!
      周遭的水滴受到刀气牵引,刹那汇聚、旋转,顿时形成一个长愈丈余的巨大水柱,直直撞向秦岚!
      水柱与人身恍成一体,似一柄水刃,劈断黄昏暗色,雨幕节节败退,或四溅消散,或混入水柱,转眼那水柱径长已超过一丈,席卷了一地碎叶残花、泥泞石块,且越旋越急,伴随水声腾沸,犹如洪涛翻覆,势无可挡!
      秦岚面色骤变!他万料不到白玉堂狂怒之下轻易便出此杀招!这水柱虽无实刃,却由刀气操控,边沿锋锐,赫然便似旋转的刀刃一般!
      他根本没有把握接下这一击!
      秦岚暴喝一声,运足全身劲力,双掌拍出,全身筋肉根根凸起,一心硬接。
      突然,一条魁伟的黑影挡在他面前!
      左臂平伸,麒麟纹身骤然闪现异样的红光,点滴雨水落在这条臂膀上面,即被蒸作缕缕白烟!
      云怒堂主及时赶到!他竟打算以一臂之力,替秦岚接下这恶客的狂刀一怒!

      视线迷蒙……
      仅隔丈余,错开泥泞的水柱,视线虽然迷蒙,他还是可以看清“他”的眼睛——
      “他”似火,又似冰。
      “他”的眼睛却像是云,像是雾……
      “他”的眼睛总是能够那样犀利地映现眼前人,身前事……
      可是正如他永远也走不进那双冰冷的眼睛一般,那双眼,亦无法一探他的心。
      这就是,所谓的……咫尺天涯?

      纵然一臂满载炽热火劲,云的眼睛仍旧深锁在无际的绝地冰川。
      他的掌已经触到水柱前端,蒸腾起缕缕水雾,嘶嘶响声不绝。
      然而,弹指间,刀气湮灭!
      消散得了无痕迹。
      失去刀气的操控,水柱顿无依凭,在空中几不可觉地一顿之后,便“轰隆”坠地,化作滔滔急流。
      白玉堂锋芒虽收,身形却无法即时停止,他又向前冲了半丈方住,大部分溃散的泥水砂石、枯枝败叶,恰泼了他一头一脸。

      雨水,泥浆,从白玉堂的脸上一滴一滴滑落。
      如浊泪滔滔,流了满面。
      咫尺之隔,他满面肮脏的水痕,木然望着慢慢收回手臂的云。
      目光甫一相对,白玉堂便立刻低下头去,嘶哑着喉咙道:“谁要你多管闲事。”
      不是反问,只是淡淡一句。
      说完,他就那样低着头绕开这黑斗篷的男人,看也不看被他挡在身后的秦岚,一步、一步、一步……赤脚踩着冰冷的雨水,走向大门。
      “恩公请留步……”薛畋张开双臂,又欲上前阻拦。
      “让他走。”是云的声音,仍是那样平板的,毫无感情。
      “是。”薛畋毕恭毕敬让过一边,其余人众亦各避左右,让出一条路来,由着他冒着大雨慢慢离去。

      待白玉堂走得稍远,云忽然开口唤道:“秦岚。”
      秦岚方才回神,执手当胸道:“堂主请吩咐。”
      “你善后。”丢下这三个字,云抬脚便向门外走去。
      薛畋迟疑了一下,望向秦岚,恰见秦岚冲自己轻轻摇了摇头。
      ——堂主做事向来有自己的道理。
      薛畋会意点头,便没有跟随上去。
      ※ ※ ※
      风雨凄凉。
      其实风雨只能够让人的身体发冷,并不会令人心凄凉。
      倘若一个人心潮激荡,热血澎湃,再冷的风雨打在身上,也不过如沐甘泉,倍觉畅快。
      说到底,风雨乃天成,自是无心无情,言说风雨凄凉的,不过都是伤心的人。

      凄凉的风雨浸透眉州长街,来不及被收起的酒帜在风中微颤着流泪。路边矮檐下传来嘶哑的胡琴,吟唱着一曲古老情歌,伴随着三两个不得志的文人酒罢挥泪时间或发出的一两声伤春悲秋的叹息。
      处处风雨,处处凄凉,处处都是冷的。
      只除却那青年胸中的血。
      白玉堂赤足走在风雨的长街上。
      他走得很慢,一步一步向前挪动。故他周身早被风雨冻得发麻、发木、发硬,好像一块死肉。但他胸中似烧、似煎、似滚的一团,火辣辣地咽塞了呼吸,扼着喉咙。
      烧不干身上的雨,却已蒸干了眼里的泪!
      恨极、怒极,惟……没有泪……
      ——这件事……简直是天大的耻辱!
      他被胸中那团羞愤的邪火烧得双眼通红呼吸困难,几乎就要疯掉!他也知道这时候最好的做法是痛哭一场,免得自己疯掉。
      ——他不能就这样疯了,他不能因为这点事就疯了!他还有很多事没有做,很多很重要的事还没有做……
      可是他……
      ——哭不出、哭不出、哭不出来!!
      他站定,肩背突然剧烈地抖动起来。
      冰冷的手握成拳头,第一拳狠狠击伤路边的银杏树……树皮木屑飞溅,树木哀戚地摇动,簌簌泪落。
      第二拳、第三拳……拳如急雨……却是重重地砸在他自己头上、身上。
      “哭啊!哭啊!混蛋!!混蛋!!——你他妈的快哭!!你他妈的赶快哭啊!!!”白玉堂站在雨中一边凶狠地痛殴自己,一边哑着喉咙大声吼叫。
      冒雨而过的路人瞥见这个形容声音无不凄厉的怪人都纷纷绕开,都道这不是个快要下地狱的疯子,便是一只错从地狱里逸出的厉鬼。
      雨匆匆,路匆匆,各人自奔着各人的匆匆行程,连看也不愿多看他一眼。
      然而有一双眼睛,一直静静凝望着这只把自己伤得血肉模糊的厉鬼。
      那双眼睛属于另一头厉鬼——
      一只意外地脱出了自己的地狱,尽忘前尘,渺茫不知归处的鬼。

      ——也许,人在悲痛之时,并不一定会流下眼泪。
      漆黑的云隐没在漆黑的雨夜中,静默如同死亡。
      他一直跟着他,在相隔十丈的身后。白玉堂早已失魂落魄,当然没有发现。
      蓦地,白玉堂停止自语,放下了拳头。
      他忽然静了下来,静得可怕。仿佛忽然笃定了什么,不容更改。
      夜已深了,长街一片死静。他又开始慢慢地前行。
      他的每一步很慢,很吃力。他的身体摇晃得就像枝头被风雨打得遍体鳞伤的叶片,随时可能颓然飘落。
      但他终究没有由着自己倒下去。
      云始终跟在他身后十丈处,没有出声,也没有上前相扶。
      只是看着他。
      ※ ※ ※
      夜渐深,雨渐急。
      天好像在哭泣。
      天既无情,又为何要有这么多的眼泪?

      悦来客栈。
      屋外的雨水是冷的,屋内的浴汤是暖的。
      金黄的灯火晕染温柔,大木桶内盛满温度适宜的浴汤,汤中混合了活血化淤的药材。草药淡淡的香味随着氤氲的热气萦绕屋梁,沁人心脾。
      白玉堂将身体完全浸泡在这一大桶浴汤里,只留头颅靠在桶沿上。他仰面对着屋梁,双眼紧闭,木无表情。
      不能死,不能疯,甚至……不能哭!
      ——不过是被疯狗咬了一口!
      ——要活下去!要讨回来!要亲手剁了那条卑鄙的狗!!
      所以他不会再做任何委屈自己身体的事。他需要尽快恢复,他要报仇!
      蒸汽氤氲,湿润了他的脸颊,呼吸也随之温暖起来。身体的皮肤都浸得发红……
      可惜暖水暖雾,暖不了他那颗已然沉入漆黑冰河的心。
      他究竟是血肉身躯,这连续的刺激和消耗已令他倦极,他简直连一根手指也无法稍作移动。
      尽管如此,窗外那条黑影闪过的刹那,他还是本能地睁眼,发出一声低吼:“谁?!”
      黑影不答,只推门步入。
      风雨、夜寒,乃至无边黑暗,皆随着那影渗入了温暖光明的室内,浸渍蔓延。
      沉重缓慢的脚步,独特的节奏——独属今日的云怒堂魁首——云。
      “是你……”白玉堂本已催动仅剩的气力打算跃起,但在感觉到一种熟悉的死亡气息之后,他反倒松下全身劲力,只是轻轻地吐了两个字。

      ——是你。
      ——果然是你。
      一丝欣慰倏忽掠过心头。
      他这一生做错了很多事,看错了很多人。有些错得荒唐,有些错得悲哀。
      好在今日之事,毕竟证明了他并没有看错“他”!
      也许他永不能够突破“他”那颗固如玄冰的内心,可他终没有信错“他”的人。
      “他”终究配得起他当日那一杯真情真意的水酒。

      “是你……”白玉堂说完这两个字,便仍浸在热水中一动不动,也不回头看云。
      既然是“他”,便无须防备。
      他不动,云也不动。
      雨水自云的发稍、身上滴下,转眼湿了脚下的地面。他只是站着不动,连一句半句安慰的言语也无。
      “你走吧,我死不了。”终于忍不住打破这沉默的,还是白玉堂。
      听似满不在乎的一句话,丢出去,便如一根落了海的针,连个水花也得不回。
      又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他,”
      “并未得手。”
      脑后那片死寂的黑云忽然没头没脑地迸出了一句断为两截的话。
      这句莫名其妙的话,白玉堂当然听得懂。
      白玉堂分明听到了这句话,却毫无反应,连眉毛也没有抬一抬。
      ——对向来看重尊严的他来说,对方有没有最后“得手”,并不能减少这件事加诸他身上的耻辱!
      “我知道了,你走吧。”白玉堂沉默了一刻,低声道。
      听得出斗篷声响,看来身后的云已动了。
      ——呵,“他”倒真是识趣。
      “谢谢你。”这三个字吐得很急,像是生怕脑后那人去得急,听不见……
      云却没有如他所料地离去,而是自斗篷内取出一件东西——
      刀囊。
      “你的刀。”
      一个“刀”字入耳,白玉堂陡生出一股莫名的力气,猛然站起转身!
      气随心动,木桶中的热水经不起他心思摧发的刀气激迫,骤然翻滚如沸,溢出大半!
      白玉堂全顾不得自己身无寸缕,他满面满心都交织着惊喜与哀伤,这复杂的情绪,将他的面孔也扭曲了。
      他切切地伸出手,一把抓住云递过来的刀囊,吼道:“还给我!!”
      却不察,恰抓在云的手上。
      ——好冷的手!那沾满雨水的手冷得像冰,硬得像铁……简直像死人的手一样!
      一片——令人心碎的酷寒……
      忽然便想起初见时,“他”一脸凄惶,那般心碎地呼唤着什么人……
      ——同是天涯人……两样沦落,一种伤心……
      惊喜与哀伤瞬间平复,白玉堂静了下来。他静静注视着云那双冰冷的眼,慢慢将手松开,避过那只冷手,再度抓住刀囊,又顿了一顿,方才一个字一个字道:“多谢!”

      云依旧冰冷,死寂的眼中亦无任何变化。
      他已看见一切。
      然后,他松开了手。
      当即转身,默默离去。其实已经瞥见白玉堂一把将刀囊抱在怀里,甚至瞥见了这一刹那青年脸颊上如流星般划过的光亮银线……
      但很清楚,他必不希望任何人知道。
      所以,破天荒地加快了脚步,离开。
      反手带上屋门的同时,听见身后传来水声……猜得到那人又把自己丢进了热水里。
      他却不知道,此刻自己如万年玄冰般的眼底,有一簇火焰在无声燃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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