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情五百年（风云＋猫鼠）》风云水龙吟

59、二、乱战（7）

　　惊情五百年
　　作者：风云水龙吟
　　监修：花非花、清水比奈
　　友情支持：开胃狼

　　第七章、问谁领风骚
　　二、乱战（7）

　　罡风压松柏，苍松翠柏皆伏首。
　　一条蓝色身影迎风跃出密林，足尖在溪边一块大石上一点，轻轻巧巧翻上平地，抬首露出张稚气未脱的少年脸庞。
　　少年向着平地一侧的隐秘小径遥遥一揖，口中恭恭敬敬道：“师父，徒儿已经来了。不知师父引徒儿到此，究竟有何吩咐？”
　　幽径深处阴暗不见人影，惟传来一把洪厚的嗓音，悠然道：“小杰，如今云魔进攻凤麟山庄，此地大乱，处处是人，你能够避开闲杂耳目紧随我来，可见功夫并未荒废。这些时日来，为师对你极为冷淡，你心中可是十分委屈、暗自怨恨？”
　　那声音，赫然便是当今六剑盟主事、崆峒掌门“赛吕祖”苏箴——而那少年，正是他的第四入室弟子乐况杰。
　　乐况杰心思伶俐，一路上早就在反复斟酌。
　　自从他当日偷艺之事败露，师父清理门户不成，便一直对他态度冷淡，从未单独与他这孽徒说过半句言语。今日云怒堂进攻，凤麟山庄大乱之际，师父以正道一代宗师之尊，丢下抗敌大事不管不顾，反而先亲自引他这失宠的孽徒来到这个无人处，此举显然大有下文。
　　乐况杰稍稍一愣，便小心翼翼地答道：“徒儿不敢有瞒，徒儿确实觉得委屈，但又怎敢怨恨师父。”
　　他是聪明人，知道一个人对着比自己更聪明的人说谎，等于是自寻死路。他苦熬了不少时日，方才得到这次与师父对话的机会，故而格外小心，生怕祸从口出，再度身陷无间。
　　苏箴道：“小杰你身犯门规，本当处死，但为师不能不看你宗师伯与展师兄的面子，放你一条生路。可活罪难逃，此事更当为我崆峒弟子之警示——所以，若要为师待你如初，已是绝无可能。”
　　听到这句断言，乐况杰本还保有的微薄希望顿时尽化泡影！
　　“师父的处置并无不当，实是徒儿不肖，丢尽了崆峒的脸面……”说到这里，他虽忍了眼泪，声音却渐渐哽咽起来。
　　他并非不想恳求苏箴再给他一次机会，只是太过了解这个师父的脾气。事已至此，他很清楚求也无用！
　　苏箴的声音稍顿了一顿，又道：“小杰，你本性不恶，又聪颖非凡，本是可造之才……唉，为师也很为你可惜。继续留在崆峒门中只能耽误你的前程，你明白么？”
　　乐况杰涕泪交流，慌忙下跪不住磕头道：“师父！师父！不要赶我走！徒儿知错了！徒儿再不敢有非分之想，只求师父留下我……”
　　他哭喊了一阵，见幽径深处的苏箴毫无反应，心下更慌，连连膝行了几步，边行边磕头道：“师父，别赶徒儿走！实在不成……您，您就废了我武功，让我一辈子待在崆峒伺候您罢！”
　　幽径深处终于传来苏箴的一声长叹：“小杰，你莫说了，你的心思，为师都明白。不过——你青城派宗师叔日前向我提出，意欲收你为徒，我已答应了。只消我将你逐出崆峒，你便大可直投他的门下。这样你仍是我六剑盟的弟子，一切既往不咎。你，可愿意？”
　　乐况杰闻言猛然抬头，目中露出将信将疑的神色来，迟疑了片刻，方慢慢答道：“宗师叔如此错爱，徒儿着实惭愧……但，徒儿所愿，不过是余生陪伴师父而已……”
　　他这几句话说得云淡风清，其实一颗心已在狂跳不止，脑中更转过了无数念头！
　　虽然他也怀疑这是苏箴的试探之举，但事关本派颜面，他一代宗师毕竟不值得凭空杜撰。宗梧为人耿直厚道，虽然迂腐一些，却比苏箴心胸宽阔，容易相处，这在六剑盟中人尽皆知。以宗梧的脾气，对他人罕有激赏之举，不过近日来对他乐况杰的态度，确实很有些另眼相看的意味。也许……
　　也许他真的可以改投青城门下，一雪前耻！甚至，宗梧尚未收过任何入室弟子，以宗梧对他的好感，他完全可能得其真传……
　　——不！万万不可答应！此刻若在师父面前流露出一丝去意，只怕性命也难保！
　　——难道就这样错失最后的机会，甘心留在崆峒门中受人白眼碌碌一生？
　　——不，至少此刻决不能答应！哪怕今后再设法去求宗师叔说情……
　　幽径深处陡然传来一阵大笑，声音宏阔，内力充盈，直震得一林松柏瑟瑟作响，仿佛树木亦在畏惧那人的威严。
　　乐况杰头也不敢再抬，死死伏在地上。
　　他不知自己这桩生死攸关的赌，押得究竟对是不对！
　　“小杰，念在你对崆峒一片赤诚，为师主意已定——只要你能再为我六剑盟立一大功，为师便写一封荐书，亲自送你上青城，这样于我们一盟也是一件风光美事。”
　　——是真的！看来此事是真的！但……师父的意思，仿佛是……还有条件？
　　乐况杰忙忙磕头道：“师父抬爱，徒儿于心有愧！若能为本盟效力，徒儿万死不辞，又怎敢奢求其他……请师父吩咐我吧！”
　　幽径深处的苏箴缓缓道：“好，小杰你听好，为师给你的唯一机会就是……”
　　“杀了聂风！”
　　“什么！”乐况杰大惊失色，“师父！聂师兄乃烈阳派弟子，与我们同属一盟……”
　　“烈阳派已投靠邓家堡，名存实亡！你展师兄乃是烈阳唯一的希望，奈何竟被聂风这败类所迷，如今人所共知，丢尽了我们堂堂正道的颜面！正因为同属一盟，为师才要插这一手，替他烈阳派清理门户！”
　　苏箴说到这里，又是一声长叹：“这，也是为了你展师兄好。”
　　乐况杰脸色煞白，嗫懦道：“可是师父，此事非同小可！聂师兄武功十分高强，以徒儿……徒儿的修为尚浅……展师兄如若知晓……我……我……”
　　苏箴的声音渐渐冰冷：“怎么小杰，你怕了？你偷习本门秘传武功之际，倒是胆子大得很哪！为师还真以为你有那么几分英雄胆呢！”
　　乐况杰哑口无言。他自幼跟在苏箴身边，深知他的脾性，横竖是面子第一。这种暗昧事情既然出口就没有收回头的余地，倘若自己一口回绝，恐怕下一刻……此地偏僻，亦没有宗梧、展昭在旁，若师父即时出手，自己必死无疑！
　　——事后师父与别人怎样去说，还不是都在他自己一张嘴里翻腾……
　　——好汉不吃眼前亏！何况人生在世，怎么都要赌上个一把两把的。他聂风算个什么，不也是抱牢了展昭这条粗腿，才有今日……
　　——要成就非常之名，又何必拘泥手段过程！
　　想到这里，乐况杰胸中涨起一股强横之气，抬首抱拳朗声道：“师父既然吩咐，徒儿自当遵命！徒儿即使拼得性命不要，也定为我六剑盟除掉姓聂的败类！”
　　“好！”苏箴再度发出一阵畅笑！
　　他在幽暗的深处笑道：“只是，此事须得机密！小杰你只懂得崆峒剑法，若被人看出破绽，总是不美。你过来，为师再传你几式应变招数，以利运用。”
　　乐况杰毫不犹豫，便站起向召唤他的那人走去。
　　是的！这少年已决意豁出去！
　　他要成名，他要成功！他必须过了眼前这关……哪怕那不是一片幽暗密林，是阿鼻地狱，他也情愿去闯上一闯。
　　无论前路，要踏着什么人的尸骨……
　　※ ※ ※
　　浓云自茫茫四方奔涌而来，缓缓遮蔽了半天烈阳。
　　仿佛预示着人间即将爆发的一场变乱，已无可避免。
　　“撑梨都看见了，撑梨不高兴。”穆尔达站在横亘山涧的木桥上，仰首望着天空，喃喃道。
　　“大人！大人是地上的巴忒儿（蒙语：英雄），撑梨之怒与您无关！” 锁豁孙长老在一旁恭敬地说道。
　　穆尔达摇了摇头转身，将双手在锁豁孙的肩上按了一按，松手轻轻吁出了一口气：“地上的人，永远不懂得撑梨的怒。必勒只兀儿死了……我想不到他也会死在异乡。没有赤那每（蒙语：狼群）送他上天，他的灵魂要怎么安息呢？——合卜阑、必勒只兀儿已死，我立的四长老如今只剩下你和速敦……即使回到草原，我也无颜去面见他们两部的孤儿寡母……连阿娜儿也死了，难道撑梨真的不再保佑我了么？”
　　锁豁孙躬身道：“大人节哀，如今我们虽然小有损失，其实一切仍在主公的计划中，毫无讹错！主公要我们调的人马都聚齐了，五百精英，一个不少。我们黑汗五部余下的一千五百少壮都在神宫内待命。大人，您是草原第一猛士，青可汗亲立的黑汗大人！青可汗的大业成功在望，您可不要在此时心生犹豫！”
　　穆尔达点点头，目中再度燃烧起梦想的热望，那如猛兽般凶悍的光芒：“是的，他是青之可汗【注】，他不会错！你们，听命行事。”
　　但即刻回答他的，竟不是锁豁孙，而是另一个清朗的声音——
　　“啧啧啧——果然没错，你们在此！”
　　这一声惊得穆尔达与锁豁孙一齐回头，几乎是扭头的同个瞬间，一色绝无仅有的“白”便狠狠撞进了他们的双眼！
　　那白色，白得纯粹，白得夺目！——白得如雪，而又非雪！
　　雪花纵有这样的白，亦无如此的热度！
　　那白色仿佛随时便要燃尽一样，如火般热烈，就这样乍然坠在红尘，与半天涌动的密云，与席地呼啸的急风，与这阴暗的林丛，以及这诡变迭生的山庄，尽皆格格不入！
　　那白色是一个着白衣的年轻人，远远地躺在一根松枝上，腰际垂下一排同样白色的流苏，每一根的末梢都缀着枚小金珠儿，瞧去是细细一缕的金光，闪烁生辉。
　　那年轻人泛滥着一脸毫不掩饰的笑容，笑得直教一个风流可爱。
　　锁豁孙震惊地瞪大了眼睛：“啊！白玉堂！啊！！白玉堂！！——啊呀！你！——你怎么进来的！？”
　　那年轻人在树枝上舒舒服服翻了一个身转向他们，左手撑着面颊，右手一指天空，眨眨眼睛笑道：“撑梨之下，哪有松昆罗飞不到的地方？”
　　穆尔达用兽性的眼死死瞪着那团白色，目光凶得似能噬人。他咬牙道：“小东西，今日是你自己送上门来……”
　　那白得耀人眼目的年轻人直视着草原第一猛士，不闪不惧。他笑得暖意洋洋，犹如春风萦绕：“不错！穆大狗熊，今次我就是自个儿送上门来的……”
　　“我上门来要你的命！”
　　他的声音本是一派的悠然，吐到这句却陡然一狠！这狠辣的声音，恰似一把无形之刀，划开急啸的烈风，劈向穆尔达……
　　不——无形之刀，又怎会有如此灿烂的光芒？
　　那光芒浑然无际，灿烂至极、锐烈至极——刹那便将一切遮挡之物撕为寸碎，爆散空中！
　　光芒破空，映照在穆尔达和锁豁孙惨白的脸上。
　　那正是一道刀光！是“天涯”特有的刀光！

　　天涯已出鞘。
　　狂刀无回，这带着白玉堂满腔愤恨的一式狂刀——已向着穆尔达迎头劈落！
　　他，誓要将这仇人劈为两段！
　　而曾经身为草原第一猛士的穆尔达，究竟能抵挡这意在必杀的一刀？还是……
　　在劫难逃？

　　【注】：“青” 即长生天“撑梨”的另种音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