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情五百年（风云＋猫鼠）》风云水龙吟

62、三、堕天（3）

　　惊情五百年
　　作者：风云水龙吟
　　监修：花非花、清水比奈
　　友情支持：开胃狼

　　第七章、问谁领风骚
　　三、堕天（3）

　　水，淹没了身体，亦淹没了一身的疲惫。
　　聂风却忽然觉得……这样也很好。
　　——如果就这样沉了下去，一切也不必再烦，一切也不必再怕，不必再疑惑，不必再奔波，不必奔波之后仍然得不着结果……
　　于是卸下一身内劲，任急流涌入七窍……鼻腔咽喉骤然刺痛起来，然而那种如影随形的疲惫也开始渐渐消散……
　　——如果就这样沉睡……是不是……终于可以远离这江湖……
　　仿佛已身在地狱门前，人世的种种都开始模糊，惟余淡薄的心酸，在慢慢麻痹的心里眼底打转……直至涌出来，化作流水中无法分辨的一滴。
　　——这一刻……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流淌过脸颊的湖水突然带起了锐利的痛觉，有一种气息如此熟悉……如此厌恶！
　　——是杀气！
　　未及他对这杀气做出任何判断，他便觉得一直将自己拖向水底的力量已被另一种力量所取代……
　　那力量要将他——拉出水面，拉回人间！
　　※ ※ ※
　　水在旋转。
　　水所以旋转，是因为有一柄剑在湖底疾舞！
　　那剑薄如纸，韧如丝，窄如苇叶，动如轮转。剑锋切断流水，操控漩涡，织就一面巨大杀网！
　　那网，将要用以捕风——杀风！
　　剑在人手，网随人控。执剑之人藏身湖底挥剑控水，无声无息地将已然在网的聂风拉近、再拉近……
　　漩涡之中的聂风望去毫无还手之力，甚至无还手之心，只像个无生命的木人儿般随波旋转，连一根手指也不见稍动。
　　——这正是最好的机会！
　　距离已近到可以看清那人木然无神的脸……已可以很轻易地一剑洞穿他年轻的心脏！
　　执剑之人的眼中顿时露出了必得的光芒……可惜这光芒并不能持续下去——恰逢此刻，他陡地感觉到身遭传来一种可怕的力量！
　　那力量十分霸道，刹那击碎执剑之人精心造就的罗网，并如一张魔神巨手，一把将他和聂风，以及整个漩涡统统攫获，一齐抓出湖面！
　　这力量是……
　　云的一掌！
　　※ ※ ※
　　聂风身形下沉之际，背对着他的展昭并未得见，他却看见对面的云怒堂主——云在一掌已然击出发力之后，竟突然硬生生地变招！
　　本是震力澎湃的“殃云天降”，陡然间将掌劲回抽，强拗成一式“翻云覆雨”！这变化太剧，以致云要加上左掌推助方能完成，难免露了些狼狈。
　　这是展昭第二次见云运使这“翻云覆雨”，情形却与第一次迥异——这不再是事先算妥水到渠成的变招，而是情急之下不顾后果的出手！
　　——是什么样的缘故，竟能让一贯出人意表步步制敌机先的云怒堂主犯下如此愚蠢的失误？！
　　高手对掌，正是将全副心神应对，稍有懈怠，都有可能遭受重创！云如此明显的分神，自然是重大破绽，更是展昭制胜的绝佳机会！
　　然而展昭并未趁此破绽施以重击，只因他……似也在此一瞬间，觉察到云陡然变招的原因！
　　铁掌翻覆，湖水如被一只巨掌掀动，连千斤水柱带水面下隐藏的人影，齐齐被翻上半空！
　　那两条人影，一条正是方才沉入漩涡的聂风，而另一条——却是一名身着紧身水靠，手持利剑的蒙面人。
　　云冷眉一横，当即撇下决战对手不顾，右掌一挥卷动水流，先将聂风带开，紧接往回一收，将那蒙面人陡地拉近……
　　与那墨黑殃云亲近的瞬间，已能瞥见蒙面客露出的一双眼睛内，清晰地映现着恐惧！
　　“受——死！”云沉沉迸出必杀的判决，左掌暴出，狠狠向蒙面人当头印下！
　　蒙面客虽犹能挥剑接架，然而似乎连他自己亦清楚自己根本没有实力能接下这怒云一掌！是以挥剑的同时，他已发出绝望的惨嘶。
　　——他也许从未想过，这一声嘶喊却能使得另一个人及时扑至，替他挡下这致命重击！
　　那必杀一掌堪堪击至蒙面客头顶三寸之处，便被另一只同样强而有力的手掌截住！
　　展昭右掌中红光四射，甫挡下重击，他便回过头瞧着身边的蒙面客——只因方才一声嘶喊，已让他即时认出这个声音！他忽然闪电般伸出左手，一把扯去了对方的蒙面黑巾。
　　“怎么是你？！”展昭瞋目怒问——只见那于水下持剑伏击聂风的蒙面人，正是崆峒弟子乐况杰！
　　——怎会如此？乐况杰为何要暗算聂风？
　　——聂风与崆峒无冤无仇，杀聂风于他亦无任何好处，他为何要做这种事？
　　——是了，他自己是不会做，除非……
　　一连串念头皆在刹那闪过，形势却不容他多做思考——电光火石间，乐况杰急急道了声：“别怪我！”身形陡然一转，便朝他身后闪去。
　　他这厢拔脚欲走，云却不肯放过，铲掌再出，如一道怒雷直插乐况杰的后心！
　　不料展昭从中作梗，回手一拦，又将这一掌崩开。

　　云怒堂主从改换目标至追击格杀，一套动作衔接得近乎完美，除却那硬生生的变招之外，一眼看去几乎毫无破绽。
　　——然而在他挥右掌与出左掌的中间，却有十分之一刹那的迟滞。
　　十分之一刹那的动作凭常人眼力根本无法分辨，故自始至终仅有一个人觉察到了这一点小小的迟滞。
　　这个人就是聂风。
　　他能觉察到这一点，不仅因为他自身拥有无以伦比的速度，更因为他对“那个人”的了解。
　　以“那个人”的身手，决不应该出现这样——哪怕是这样细微的破绽！
　　以“那个人”的心计，更不应该会在“殃云天降”已经发力的时候突然变招！
　　皆因“殃云天降”需以气凝成有形巨掌伤敌，不工不巧，发力时理应毫无保留。倘若强收气劲，不仅运招不成，更会令真气反挫，自伤己身！
　　虽然那人一张脸孔始终冷如万载玄冰，不透露半丝心绪……
　　然而那十分之一刹那的迟滞却告诉聂风……他已因方才的强行变招而身负内伤！
　　——他要改变攻击的目标，不惜自伤己身，甚至不惜送给对手一个绝佳时机，冒上一败涂地的风险！
　　——而在此生死决战中突然改变目标，却似乎只是因为……有一把剑可能伤害聂风……
　　——为什么会这样……他不是……已全忘了么？
　　这样想着的同时，他被云一掌带开的身形正向着水面飞坠……
　　他忽然意识到……挥开他的这一掌并未带着强力，却透出那个人独有的最为温柔的气息——
　　是“虚云劲”！
　　同一时间，他仅存的眼眸也已瞥见——在那人宽阔的肩膀后，背负的正是自己不久前亲手捧去给他的——
　　绝世好剑！
　　原来……
　　原来……如此！
　　无法描述聂风的心神在这一刹那的震荡，一股前所未有的狂喜瞬即贯注他全身！僵硬的四肢立时得回活力，人忽如旋风急转，倏然落下，稳稳立于水面。
　　※ ※ ※
　　水柱火光骤然消弭，湖面上雾气再度聚拢，且愈聚愈浓起来，从岸边看去尽是茫茫的一片。
　　越是看不清，越是令人忍不住猜测。校场上人声嘈杂，乱作一团。湖边上人头挤得更多，简直密不透风，却始终无人胆敢步入战圈一探虚实。
　　“到底哪个胜了哟？”
　　“落锅还听声儿响哪——莫不是仨人都扎了底哇？”
　　“让开！让开！让郝大侠过去！”几个后来的大汉连推带攘，仗着自个儿两膀力气，硬是从人堆里扒出个缺口，让一名锦衣汉子一头挤了进去。那汉子身后紧跟了八九个与他打扮相似的人物，另有十几个却带着从人在人后踮脚张望。
　　这些正是从眉州与展昭、律南天他们同来的蜀中豪客，以及无双城主独孤缊。他们与亲随皆因住在山内，此时才姗姗来迟，倒也避过了先前的乱战。
　　郝元礼与山水双雄虽然挤到了最前，却还是只看见一湖的浓雾，不明战况。谢显不禁焦躁，把头转来转去，连声道：“人咧人咧？是死是活也给老子亮个头嗦！南侠大人哪颗儿去了？”
　　郝元礼嘿嘿一笑，忽然直着嗓子道：“展御猫本就是个靠不住的，要不怎会监守自盗让皇上扒了官袍？”
　　这一声一下盖过了全场，整个湖边都为之一静。谢显本已心急火燎，被他一嚷更是无名火上头，忍不住搡了他一把，嗓门也不觉地高了去：“姓郝的！若不是南侠大人，此刻还有我们在？你倒是忘记了眉州之事了？”
　　郝元礼甩脱他手，兀自拍了拍被他弄皱的衣襟，乜斜双目道：“谢掌门，姓展的给了你许多好处，要你在这些为他扬名？他展御猫在眉州也没曾高过云怒堂一头去，还不是律大庄主捡的场子？众目睽睽的，你当大家伙儿眼都臭了？啥子‘南侠’——‘臭鱼烂虾’！又一个欺世盗名的角儿罢了！”
　　谢显方才与他还有交谈，颇引为朋友。殊不知此时竟没来由被他泼下一盆污水，少不得面红耳赤，意欲蹿上前捞住了他计较，被张绿水及时拉开。
　　张绿水一脸无奈，死拖活拽才将谢显扯出了人圈，口里不住劝道：“都是一家人，算了算了。郝大侠，现在哪个不是满眼是非，给个面子，一人少一句罢！”
　　郝元礼听见周围众人都开始议论展昭，心中格外得意，却还要作足不屑模样，使了透劲儿用鼻子“哼”了一声，望着谢显冷笑。
　　无双城主独孤缊曾受展昭恩惠，听见有人当众诋毁他亦是一阵气结。但他见郝元礼人多势众，又是本地口音，只得硬生生压下一腔火头，没凑这份热闹。
　　六剑盟弟子中有人远远看了全套，忍不住小声开口：“那‘郝大侠’是谁，怎的如此嚣张？展师兄哪里得罪他了？”
　　“他是什么‘蜀中一品拳’。听说与展师兄很有些过节呢！呸！什么德性！此时一定巴不得师兄失手……”
　　“嘘！不怕师父听见了么！”
　　这一声效力十足，走神儿的几个俱都收了声，齐瞥一眼苏箴宗梧，见二人果然纹丝不动。一众少年弟子谁不是愈加仰慕，忙沉下一口心气儿来，仍旧默默戒备。

　　甄铭率了丐帮众人站在麒麟血石旁，搓着双手一脸烦躁：“简长老，我们杵在此地横竖两眼抹黑，于战局一无所知，却要如何是好！”
　　简伯青咧嘴一笑道：“帮主莫急，咱们怎是一无所知？这场子虽大，其中并无一个闲人，您瞅瞅哪些人向前哪些人往后，即可知战局变数。”
　　甄铭放眼细看，果然瞧见原本混在人堆之中的黑汗武士皆在悄然退后，大有汇聚之势。
　　顺着他们退聚的方向，场中原有的二百余名云怒堂帮众亦早已不声不响地重组队列。参与前庄战斗的人马也渐渐赶来会合，此时场子中央一片的黄衫，竟有三四百人之多。
　　他们显然训练有素，此刻仅是聚集一处，严阵以待！
　　——他们究竟在等待什么？是一道命令？还是一个人？
　　甄铭未及思量，前庄方向已传来一些异常的响动，吸引众人回头。
　　只见冯鑫夫妇浑身是血地飞身掠至，面色惊惶！然后随着异样的响动越来越近，那一件决不寻常的“物”，正自那方遥遥“弹”来！
　　——那……居然是一只巨大的明黄色皮球！
　　球腹之内，赫然还有两条人影……
　　“顾……顾掌门？！铁弓秦岚！”甄铭眼力极好，立时认出二人。
　　这一声顿在云怒堂帮众的阵列中掀起一阵风浪。
　　“呀！真的是秦总管！”
　　“秦总管被人抓住了？！”
　　“快去相助总管！”
　　众人无不色变，急向大球扑去。
　　“快拦住他们！”黑汗武士突然集结，形成一道人墙欲阻云怒堂众人援手秦岚。双方拔刀亮剑重燃战火，一时间锵锒锒又打做一团。
　　大球几个起落，眼看弹到了麒麟血石跟前，甄铭大叫一声“不好”，领了众人急急避开。
　　那球在血石上一撞转了数圈，却又猛一弹，竟是直接越过丐帮众人头顶，往湖边人墙上砸去。
　　“大家快避！”
　　不知是谁嚷了一声，众人忙向两边闪去——只听“嘭”的一声，那球重重落在人堆中间，有几人躲避不急被砸了个结实，当场双眼翻白晕了过去。
　　秦岚在球内看见自家弟兄再度陷战，不由得心急如焚。他始终不愿以铁弓强撬恩人手臂，只得连连挣扎，口中嚷道：“放我出去！快放我出去！”
　　他这一动，大球顿失平衡，溜溜地滚向湖面，一直滚进了湖水里，这才漂浮不动。
　　湖畔众人惊魂未定，湖心亦见有变——
　　湖心中，两条黑影并排冲出雾霭，蹿上数丈高空。
　　那其中一条黑影衣袂翻飞，应是展昭无疑。而另一人身形较为单薄，显非云怒堂主！
　　正当众人又开始惴惴揣测之际，忽听展昭大喝一声：“师兄接着！”便一扬手，将另一条黑影径向湖畔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