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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一、传说 ...

  •   惊情五百年
      作者:风云水龙吟
      监修:花非花、清水比奈
      友情支持:开胃狼

      第三章、夜长人奈何
      一、传说

      青衣江,清波渺渺,雪浪滔滔。
      大佛顶,聂风临风而立,一头柔丝轻轻舞动。
      从这里俯瞰江上,船行如蚁,熙熙攘攘,营营役役,一如众生。
      “小马你看,”身后传来黑衣的声音,“毋论何世,在佛祖眼中,众生始终如是。”
      他忽然说出这样一句话,似乎别有深意。但他却不知道,聂风根本没有听进去——他的眼,此刻只定定地望着崖下大佛脚上。
      佛脚无人……

      律南天紧跟上来:“展……黑衣,你说凌云窟在佛膝之畔,这里如此陡峭,我们实在应该带绳索的。”
      黑衣一笑:“跟我来。”
      原来佛顶边缘的崖壁上早已固定了一条绳索,绳索以树皮葛藤编制,长长地沿着大佛肩臂垂落下去,隐约可见一直到达佛膝。
      “这……”律南天诧异道,“你早有准备?”
      黑衣笑而不答,轻轻一拍聂风:“我们下去罢,小马你先一步,小心着点儿。”又转身招呼律南天道,“律大哥轻功更好,只千万跟紧我。”
      三人各自手抓绳索,脚踏着峭壁,半是滑行半是走,不足一会儿便下到了大佛膝上。

      青藤低垂,蔓延过佛像半身,也几乎将佛膝旁的峭壁遮盖。
      黑衣先聂风一步丢开绳索,扯着石壁上的藤蔓,向左一个翻身,恰落在一个高可容人的洞窟内。
      聂风自然认得这洞口。
      在他的记忆中,这个洞口旁边应该刻着一句话——
      “水淹大佛膝,火烧凌云窟”。
      五百年……涛声依旧,人事全非。
      洞口的藤蔓早被清除干净,几棵斜生在峭壁上的大树也被砍断,仅余树桩。洞口两侧石壁斑驳,根本没有任何字迹。
      刻字的人,这时节只怕还未出生——聂风思及此,唯有淡淡苦笑。与此同时他也撒手抛身,轻轻一跃落在黑衣身旁。
      律南天紧随着聂风撒手,却是伸足在佛膝上一蹬,借力窜进洞口。待敛身落定,便觉一股邪异之气卷着灼热气流扑面而来,不禁脱口道:“这洞里好热!”
      这种感觉聂风早已熟知,只是沉默不语。
      黑衣笑道:“这凌云窟越往内去只怕越是酷热,律大哥不如先闪件衫子透透气?”
      律南天笑着摇头:“习武之人,这点子热算得什么?”说着便要先行,却被黑衣一把拉住。
      黑衣道:“里头黑,岔道又多,还是跟着我走。”

      黑衣早备了松明,此刻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拉着聂风走在头里,律南天随着他们深入。果然,走过一段狭长的甬道,尽头又分出若干岔路,这格局竟与聂风、步惊云五百年后所见全然不同!
      聂风至此,明白纵然今日能在窟内找着步惊云,只怕也已是尸体一具,心下不由更加忐忑,脚步便是一滞。
      黑衣仿佛又猜知了他的心思,忽然说道:“放心,这窟内近日来我走过不止一遍,并没有人。”
      他声音本就沉厚,此时在昏暗火光中传来,依稀有种安抚人心的力量。聂风回首,正对上黑衣的双眸。
      此刻,那双忧悒的温柔的眼,在这异兽出没的黑暗石窟中——
      如燃如灼!
      聂风不由一愣——瞬间,他仿佛头一次见到这个人。
      然后他便发现,黑衣的双眼直直地瞪着前方,全身紧绷,手掌被他握得生疼……他整个人仿佛一只毛发倒竖的猛兽,正严密注视着潜在的危险!
      而他也立刻觉出……这黑暗深处仿佛传来一股莫名的压逼感,令他本能地感到可怕!不由也浑身紧绷凝神戒备。
      石窟内霎时变得死寂,唯一能听见的是黑衣喉中发出的低沉喘息……
      “黑衣,”蓦然一个冷静的声音传来,然后一只手轻轻按在了黑衣肩上,“你无恙吧?”
      黑衣转头,见律南天正关切地望着自己,便微微一笑道:“没事……”
      他忽然大步向前走去,一面指向一个岔道:“就快到了。”
      而聂风隐隐感到,自己方才感到的莫名的压逼力,正是来自那方……

      举目豁然。
      这岔道走进来,居然是一间宽敞的石室。
      与聂英隐居的石室完全不同,这里没有石榻,没有长明灯,也没有血菩提。
      中间地上,一泓清水反着光,此外一无所有——这石室显是天然形成,顶上壁上都布满了钟乳和石笋。
      这些并没有什么可惊可怕,但三人甫进石室,却几乎同时感觉一股强大无比的压逼力自四周袭来!明明刚从狭仄的甬道走进宽敞的石室中,却仿佛钻入了更窄的牛角,令人错觉这黑暗的空间正从四周挤压过来,把身在其中的人活活碾碎!
      幸好聂风与律南天都惯见风浪之人,虽知这石室决不简单,也不过分惊诧,各自收敛了心神紧跟住黑衣。
      黑衣执火的手臂缓缓移动,聂风、律南天目光闪去,终于在这浑然天成的石室内,看见了一些不属于“天然”的东西!
      这石室,上上下下,东西南北四方,甚至所有的石笋石钟乳上,都刻满了同一个字——
      “乱”!
      大大小小、工工草草、深深浅浅……不计其数、甚至层层相叠的“乱”字!

      这些字迹虽蔚为壮观,原也不应令人感到惊怕。
      可是当律南天逐字逐字地仔细辨认过去时,却突觉体内气血狂奔乱窜,壁上一个个“乱”字仿佛要破壁飞出扑面噬人!他看着看着,额上渐渐渗出冷汗……看到后来,连双手也颤抖起来,他呆了一呆,仰天倒抽一口凉气。
      转头一瞥,却见聂风亦是呆立当场,面色苍白神情狂乱,眼白之内更泛起一丝红色……
      “小马!”黑衣蓦然大喝,一掌拍向他背门!
      聂风立觉一股炽热掌劲涌来,他本有冰心诀的根基在,被黑衣一喝已自警醒,再经内力一激,顿时回神,向一边闪避。
      黑衣原非真要打他,见他收回了视线,便即撤掌。
      聂风立运冰心诀平抑心神,好一会方吐出一口气,道:“……好厉害!”
      黑衣看看他,目光中不知是悲是喜:“你看出来了?”
      聂风抬头,眼神已回复清明:“这无数个的‘乱’字……互相交织,内里似乎蕴含着一种招意……”他想了一想,又缓缓说道:“招意浩大……这一招倘若使出,必然遮天蔽日……不,也许会吞天噬日!它……它好像有一种魔力,让人一旦瞥见……便无法移目!”他自己越说越是心惊,也越发好奇,不禁问道:“黑衣……这是谁刻的字?”
      黑衣将火把插入石壁缝隙,上前望着那些字迹,道:“这些字,有一半是这八个月来,由我所刻。”
      “还有一半——则是数百年前,《梵天鉴》的作者亲手所刻!”
      这句话令聂风和律南天都深感诡异,禁不住对视了一眼。
      律南天亦走上前,近观之下,惊诧地发觉这些字,根本有痕无迹!
      在石壁上刻字,无论是刀刻斧凿,还是以精纯内力催动指风所为,都必然存在起笔、运笔、收笔的规律。遵循这些规律刻上石头的字,必能看出镌刻的方法和顺序。
      但这些字,不管大小、字体、深浅,都全然看不出镌刻的规律,无从考究是如何留到这石壁上的!
      当然,其实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有人以某种诡谲而强大的内劲,一次将一整个“乱”字“砸”到石壁上!
      难道这种无匹内劲,这“乱”字壁透露的狂绝招意,就是奇书《梵天鉴》记录的天下第一魔招?
      “那《梵天鉴》的作者,究竟是谁?”律南天的声音已有些压不住的颤抖,分不出是兴奋还是恐惧。
      “是一个传说中的人物。”黑衣的声音却未起丝毫波澜。
      “唐初的扶余国国主,也就是中原人口中的——”
      “虬髯客。”
      ※ ※ ※
      隋朝末年,炀帝昏庸无道,天下大乱,群雄并起。

      乱世出英雄。
      有一位姓张行三的少年,出身长安巨富名门,天生资质过人,更得博览群书、文武兼济,胸怀惊世之才。他少年桀骜不驯,争强好胜,不料一朝与人结仇,致使亲朋尽丧,惨痛之下,决心潜修武功,伺机复仇。
      他离开家乡远赴蜀中,机缘巧合之下,找到了一个神奇所在,那就是乐山凌云窟!
      张家少年便在凌云窟内住了下来,一住便是十年,其间或有种种奇遇,但已不为后人知晓,总之十年之后,他走出凌云窟之时,身上携了一本自己集合毕生所学完成的笔记。
      这本笔记中记录了古往今来运兵行易的若干奇门遁甲法诀,以及他悉心创制的独门武功,分为一套拳法、一套掌法和一套腿法。
      拳是天霜拳!
      掌是排云掌!
      腿是风神腿!
      这三项武功结合记载其中的心法,任意练成其一,都可成为一个绝顶高手!
      更何况,在凌云窟之中,这张家少年更遭逢了一些奇异之事,以至于他终得从“森罗万象,生从梵天,存依梵天,灭归梵天”的轮回中,研究出一种上天下地惟我独尊的魔功,这套可将天地造化的毁灭力量聚为己用出而御敌的无敌魔功,就叫做——
      “天•下•大•乱!”

      他把这本笔记取名为《梵天鉴》,携之重入红尘。
      当此时,天下更败,各路豪杰纷纷自立为王。而十年前的张家少年早已长成一个满面虬须的中年汉子,他不费吹灰之力便得手刃仇人,斩其头颅、剖其心肝,但这些已经不能令他满足。
      因为他,坚信凭借自己的武功和能力,必定可以扫平中原、成就霸业!
      ※ ※ ※
      “黑衣!你说那《梵天鉴》中,除了‘天下大乱’,还记录了天霜拳、排云掌和风神腿?!……”聂风听到这里,深感纳罕,不由脱口而出。
      “不错!”黑衣不容他说完便干脆地答道,“这三种武功正是虬髯客所创,我因为看过《梵天鉴》,所以多少习得一些。”
      聂风看他的眼色,明白他是一心保护自己的师承来历起见——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坦然接受一个自称来自五百年后的人,倘律南天知悉聂风的来历,多半会把他当作疯子或怪物。
      于是聂风压住满心震惊,只微微点了点头,便缄口不言。
      律南天的神色却略显迟疑,想是这段创招的掌故过于匪夷所思。他顿了一顿方才慢慢问道:“那虬髯客既然身怀绝世魔功,满腹雄才伟略,为何还要禅天下与唐王李世民?”
      黑衣抚着石壁,思绪似已飞去数百年前,忽然淡淡一笑道:“他确有英雄之气,霸主之才,或可成为天下之主,只要他没有遇见‘她’……”
      “她……她?你是说……”律南天一连说了几个“她”,迟迟未将她的芳名送出喉咙,仿佛一旦出口,便会揭开一个横亘数百年的魔咒。
      “我知道了,她是红拂女。”聂风在一旁轻声道。
      黑衣颔首道:“不错!‘她’就是传说慧眼识英雄的红拂女。”
      他说到这里,笑着摇了摇头:“绝世魔功……雄才伟略……呵!都不敌一夕倾情。”
      不错!这世上有多少人忘记了自己最初所走的路,还不都是因着遭逢了一个‘情’字?
      聂风闻言蓦地抬头,眼望着铺天盖地罗网一般的“乱”字,心乱如麻。他牵了牵嘴角,似乎想去接黑衣的话头,却吐不出一个字。
      虬髯客和红拂女的故事,永远是江湖中大赞义气的经典,聂风亦烂熟于胸。此刻经黑衣一点,那几百年前的人物与故事,便冉冉浮现眼前……
      ※ ※ ※
      虬髯客携仇人首级路过灵石旅舍,撞见一个长发委地的美人立在床前梳头,于是对那女子一见钟情。
      那女子便是红拂女张氏。
      红拂女极聪慧,见了形容凶恶的虬髯客不闪不避,反主动相认为兄,这样既保护了情人李靖,又婉转表达了自己心有所属。
      虬髯客何其聪明之人,何况红拂女真正是他中意的女子,他便也不勉强,欣然认其为妹,却还是忍不住一问:“我看你李郎的装束行李,不过是个贫士,你为何独对他另眼相看?”
      红拂女回答:“李靖虽贫困,也是一个怀雄心之人。”

      数百年前,那稀世的美人说这番话的时候,想必满面闪动着梦想的狂热。
      她对自己选择的男人充满信心,被他恢宏的梦想深深打动,并将此作为自己的梦想。
      她甚至没有注意到对面那个既没有李靖年轻、更没有李靖英俊的虬髯男子,眼里满溢的温柔。
      后来,后来李靖携妻投李渊不遇。
      再后来虬髯客将万贯家财与毕生藏书皆赠与李靖夫妇,独自云游无踪。
      最后,李靖熟习虬髯客所赠兵书,终于得遇英主李世民,成就一番功业,实现了多年的夙愿。
      而多年之后。传来虬髯客聚集了千艘海船、十万甲兵,入扶余国,杀其主自立,从此是为扶余国国主。
      这就是风尘三侠的故事。
      ※ ※ ※
      听故事时,谁会去想故事背后又有些什么?

      “……虬髯客放弃一争中原的愿望,只为圆红拂女的梦想。他将《梵天鉴》赠予李靖夫妇,原期望李靖熟习天下大乱之后,能够称霸一方,不料李靖只有为人臣子的志向,又或者是自己修炼不成,就将这本书进献给了李世民。
      “李世民如获至宝,终于在群雄逐鹿之中凭借‘天下大乱’所向披靡。但这魔招实在可怕,能将数万敌军一息尽灭。李世民成为唐皇之后担心他人学会这一招,便将书存于皇朝国库中,并着史官刻意不提,从此这书只为历代皇家当作宝物传世,谁也不去翻它,知道它秘密的人也逐渐消失。”
      黑衣述完故事,久久不语。
      律南天耐不住这压得人喘不过气的沉默,开口问道:“既如此,那夜闯国库争夺《梵天鉴》的恶匪,又是如何得知这本书的?”
      黑衣摇头道:“谁知道,也许《梵天鉴》并不只有一本。谁也不能断言虬髯客余生中会否将自己的经历与绝世武功另作记录,也许世上本有数本《梵天鉴》,只不过恶匪手中那本没有记录‘天下大乱’的完整招式罢了。所以他们不惜夜闯皇城国库,杀死数十护卫,只为争夺这式魔招!”
      一招‘天下大乱’,足可令天下大乱……
      虬髯客当年创招之时,可曾想过因他的出群智慧,可能造下未来这许多的杀孽?
      千古豪客若然泉下有知,又会如何唏嘘当年?
      “那你……为何要拿走这本《梵天鉴》?”
      “只怪我一时好奇。”黑衣的眼神内,似也有无限唏嘘,“我翻它的时候,不是没想过这可能是一本武学秘籍,只是没有想到……”
      “什么?”
      “《梵天鉴》内记载的武功非但霸烈无匹,‘天下大乱’一招更是匪夷所思,能创出这一绝招的只怕旷古无人,一旦给人习成,这人不仅将横行天下,更能鬼神辟易!”
      律南天乍舌道:“再如何厉害的武学,也不外乎天下无敌,这‘天下大乱’竟有这样厉害?你不会夸大其辞吧?”
      黑衣冷笑:“《梵天鉴》内的武功别开天地,运招诀窍是你我生平未见,比起我方才那番话,它的威力只高不低。”
      律南天闻言愣在当场,聂风心想,若自己所习的风神腿真是《梵天鉴》内武功一脉,那威力倒有不凡之处,却也不像黑衣所说那般惊天动地。转念又一想,方才自己不过见了壁上所刻的“乱”字已然气血不宁神为之夺,若说这些字迹只是“天下大乱”的冰山一角,那这式魔招的厉害可就真难以想象了。
      正想间,黑衣已接着说了下去:“如此奇招,对习武之人真是最大的诱惑。其中法门实在太过精妙,我一翻之下,竟再也不能罢手……”
      “于是你……你就……”聂风一脸罕然,心中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只觉黑衣这事做得大大不妥。
      “事情并非你想的那样。”黑衣苦笑一下,道,“当时既有人来夺,便说明已有人得知了《梵天鉴》的价值,这本书继续留在那儿,只会令更多人血洒禁苑。那天于公于私,我都应该把它带走的。”
      律南天道:“但按理说你也应携书奏明圣上,为何却要……却要私下藏匿?”
      “这或者要算我一点私心。”黑衣苦笑道,“因为我已经看了……只有我晓得它的可怕!”他说这句话时,那绝不算单薄的身躯也微微震抖了一下。
      “只有我晓得,这本书无论被藏去哪里,知道它的人都会不计一切代价来夺。只要这一式魔招还存在,还无敌于世,它就能再度令生灵涂炭。”
      律南天的眼睛忽然一亮:“原来如此,你会来到蜀中,想必也是为它。”
      黑衣点点头:“我以为……只要能够来到虬髯客当年悟招创招之所,便一定可以想出破招的法门。”
      律南天点头道:“这话原也不错。那你成功了没有?”
      黑衣摇了摇头,忽然转过身看了一眼火把,道:“松明快烧完了,我们得快些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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