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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四、封魔(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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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情五百年
作者:风云水龙吟
监修:花非花、清水比奈
友情支持:开胃狼
第七章、问谁领风骚
四、封魔(2)
像如一头巨大的蝙蝠,一条黑影急速穿过水汽,投入湖心的雾池。
目力所及之处皆是一片迷茫,难辨东西,不过对于久惯了黑暗的“他”,迷茫并不会令他迷失方向。
他是云。
明白聂风的守诺,亦明白他的担忧,所以第一时间前来寻找方才的对手展昭。
照常理而言,无论被怎样的高手击中,震飞的距离都不应超过二十丈,但云自湖岸一路搜寻而来,已走了超过三十丈,仍不见半个人影!
只在白茫茫的水汽中,不时有红色的血雾飘过,越往湖心深处行去,那血雾就越多越浓,且带着极重的血腥气味,中人欲呕。
对血腥早已麻木的云,倒没有任何不适,又行了百来步远,他便发现了一些线索……
火痕!
熊熊的烈焰形成一条直线,远远指向血雾深处。
冷眉深皱,云沿着那火痕继续前行。
愈向前走,周遭便愈是血红……令人有种错觉,仿佛并非脚踏泥地,而是误入了什么巨大怪兽的腑脏之内……
忽觉脚下异样,云低头一看,眼前的湖床上,赫然有数道巨大的沟壑纵横。
这几道沟壑深不可测,恰连成一个巨大的“乱”字!
——这里,正是方才他与展昭决战之地,是魔招“天下大乱”爆发之地!
再抬头,面前的血雾似在发光……
在那个巨大“乱”字的中心,正有一团高可及人的红光在悬浮在半空,那红光更在缓缓地收缩膨胀,不断往复……血雾之内,传来一阵阵异常低沉的吐纳声……
那就仿佛……整个雾池已变成了一具有生命的躯体,而那团红光就是这具躯体的心脏,正在兀自跃动着!
瞧真一点,在那红光的中心更有一团阴影,那仿佛……是一个人……
——那……难道会是……“他”?!
天!他究竟……变成了什么?!
※ ※ ※
急风又起,方才被展昭一剑穿破的云层,正在迅速地合拢。
蓦然自那浓云深处滚来一声沉雷,与此同时,湖边岸上亦爆起一声巨响!
——是什么能与天雷呼应?
——是什么能将人寰劈裂?
——是什么能把是与非、善与恶,一分……
两断?
是刀!
是神之刀!
是“天涯”!
大地犹颤。
大地上平添一道长越三丈深逾丈余的深沟,宽可容人。
这道深沟恰从两道火墙之中穿过,深沟造就的刹那,火痕塌陷,火亦扑灭!
人皆可见,这沟乃是一刀造就,恰将聂风与六剑盟众人隔开!苏箴本已扑向聂风,但为避这一刀,也不得不退。
这一刀出刀之快,运力之猛,破坏之巨,都令人咋舌。
这便是“百劫刀法”中最快的一刀——“飞来横祸”!
“是……是白玉堂!”刀光过眼,六剑盟众人定睛看去,便见沟壑彼方突然出现许多人马,为首一个白衣青年双手握刀立于聂风身侧,正是白玉堂。
他的身后更有一名灰衫少年,以及百余黄衫青壮——正是云怒堂总管秦岚与百多名一等好手!
“还有云怒堂的人!”
此时沟壑两边悬殊立现,六剑盟虽有苏箴、宗梧在场,对方亦是个个高手。六剑盟的弟子们平生第一次感到无法控制眼前局面的慌乱,大家面面相觑,手心手背都渗出了冷汗。
秦岚隔着深沟向六剑盟一干师徒拱了拱手,淡淡道:“晚辈们来迟,还请两位前辈见谅。”
白玉堂收势提刀,斜睨着苏箴,一脸凛凛杀气:“苏老师,被人揭了短,便下这么重的手,您可真不愧是前辈高人。”
“姓白的!这是我们六剑盟的家事,没你插嘴的份儿!”短暂的沉默之后,六剑盟门人大多露出了义愤模样。
“原来堂堂的刀神、大闹东京的锦毛鼠已成了云怒堂的走狗!”
“这一刀明明是偷袭……”嚷这一句的正是崆峒四子排第二的许况道,他刚嚷了个头,便看见苏箴目光一沉,顿时捂住了自己的嘴。
深沟这一边的云怒堂帮众已有不少人笑出了声。
苏箴目光阴沉,声音也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阴沉,他向着深沟的那一边招了招手:“聂师侄,你过来。”
宗梧见他脸色不善,忙冲聂风使了个眼色,故意也沉着声调道:“聂师侄,你惹师叔生气了,快过来这边向你苏师叔道歉!”
聂风摇头道:“多谢宗师叔美意,我看不必了,还是速速找到展师兄他们才是!”
苏箴冷笑道:“宗师弟,你也不用劝了。他若不过来也好,他烈阳派先杀我崆峒弟子,又不遵我这盟主的号令,我看他们定然是要破盟毁约,与咱们分道扬镳了!”
聂风听他句句相逼,正待要驳,冷不丁迎面传来一个了无生趣的声音:
“烈——阳——掌——门——是——我。”
那声音的主人黑衣黑甲,每向前走一步,他的一双铁腿便发出螺丝转动铁件磨擦的声音。
那人确是烈阳派掌门——他是“鬼公子”顾寿苍。
顾寿苍一步一步穿过六剑盟众人,行至苏箴身后,未等苏箴先开口,他已再度用平如铁板的声音道:“让——开——”
然后,他铁腿一抬,从容跨过了那道深沟。
“顾寿苍!你!”苏箴气得连话都要说不出了。
顾寿苍不答,只是转身挥掌——使的正是烈阳掌第一式“神火烈阳”!只见两道红光闪过,一声巨响再起——那深沟被他双掌一轰,中间半段明显比原来宽了一倍!
——他已做出了回答!
他的举动就代表了烈阳派的立场,他已划定界限,宣布烈阳派从此脱离六剑盟!
这一声响过,远处许多看客终于明了纵横江湖数十载的六剑盟正在内乱,都禁不住议论起来。
苏箴已是面如土色。他出手之前已经估算过一切可能的结果,自以为无论出现怎样的境况,他都能一一应对……
但他到此时方才发现,他其实估错了很多!
展昭、聂风、顾寿苍,这三个所谓的“烈阳弟子”,他竟一个都没曾看透!
“谁——去——找——人?”顾寿苍瞥过苏箴,冷冷发问。
宗梧连逢几场变故,又是伤感,又是心痛。他摇了摇头,叹道:“散罢散罢,我老宗无用,也管不得你们这些小辈了……倒让外人看尽了咱们的笑话。明毅,你带几个师弟去……”他说到这里,抬眼望向沟壑对面,“你们——你们也派几个人,各找各的,谁也别再说什么遭人冤苦的话!”
朱明毅应声便出,才冲进血雾数步,众人便听见“砰”地一声,仿佛重物撞击的响动,接着就见他倒着飞了出来,重重跌在地上。
与他一同飞出来的却还有另一条人影,显是他冲进去之时恰好撞见这人飞出,便被带了出来。
那人甫出浓雾亦狼狈跌地,众人定睛看去皆是一愣——那人,却是云怒堂主!
只见一向沉冷镇定的云,此刻却是两眼发直面色铁青,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度恐怖极度不可思议的景象一般……
究竟他在那雾池之中……遭遇了什么?
聂风和秦岚一见是他,已第一时间疾奔上前。
白玉堂正待举步,却觉心头突地一跳——一种异常强烈的不安感觉刹那涌来!
聂风与秦岚一道扶起云,还未出言关怀,便觉心头异样,神情随之一僵……
就连犹在震惊之中的云,亦突然双眉一皱,转头看向身后……
三大高手同觉不妥!这时节,校场上已然声浪迭起,人们纷纷指着湖心的方向,惊呼此起彼伏。
原来——天地有变!
※ ※ ※
天地又生奇变!
湖床上的雾池忽然变得烘热一片,水汽迅速升腾,天上的云层排成了一道巨大的螺旋,螺旋的中心直指湖心,那里的云朵更在以疯狂般的速度堆积,云底愈来愈黑,透出电光隐隐。云涌的速度甚至比先前更快!天光转瞬晦暗,仿佛提前到了黄昏。
整片天空俨如倒扣的锅底,且正不断压低,愈来愈低……仿佛在寻找一个缺口,要将那片不祥的黑暗倾泄人寰。
校场上,数百双眼眸都不由被这急剧变化的天象吸引,就连纠缠于六剑盟恩怨的风云等人,也不由得回首侧目。
“天怎么黑了?”
“莫不是要下雨……吧……”
只一刹那,云山崩塌,大雨终于倾盆而降。
只是那倾盆降下的,并非润泽万物的雨水,而是一阵——
火雨!
无数燃烧着的细小碎石和土块如流星般自天空划下,一道道细长的尾焰交织,形成一片赤红的雨幕,情景壮观之余,更是无比的诡奇!
火雨之下,人皆不知所措,唯有惊惶四顾。
“火……火!火雨天降,这是撑梨的惩罚!我父,请熄灭您的愤怒吧!”
目睹这一情形的黑汗武士个个惊恐万状,许多人丢弃了刀剑就地跪倒,望天祷告,口中发出哭泣一般的哀求。
场中亦有不少中原豪客不明就里,只是被这一次又一次的剧变吓得魂飞魄散,再也凑不出一丝勇气,便也跟着跪趴在地。
忽然又有人指着天空发出惊呼,于是站的跪的,人人回首个个抬头,只见——
在那急速翻涌的云层之内,渐渐现出一条黑暗的人影……
狂风火雨之下,他,仍似闲庭信步。但他的脚下,除了虚空,还是虚空!
他竟能将每一步都踏在虚空之中,像是全无重量一般,亦丝毫不受周遭风雨的影响,只依着自己的速度、自己的步子,冉冉降落。
而他下落的位置,恰好便是校场正中!
一脚——正踏在麒麟血石之上,昂然而立。
他,怀中抱着乐况杰的尸体。
他正是方才被苏箴一掌轰入浓雾中,却又离奇消失的展昭!
然而此刻出现在众人眼前的这一个……可还能称他作“展昭”?
只见他浑身皆散发着一片红光,那火一样的红光耀人眼目,围绕着他熊熊跃动……
一头散发随风乱舞,那发,也已根根变作赤红,宛如一蓬抛洒在半空的鲜血……
——或许,这是他原本该流的血。
悟得通天地玄机,算不到人心反覆;破得了旷世魔招,躲不过背后一刀。
多么讽刺,多么好笑。
于是他的面上,也正泛起一丝笑容。
但那却是一种……从不曾出现在展昭脸上,仿佛亦永不会属于展昭的……
只应是属于“魔”的笑容!
这一个……固然仍是展昭的身形,展昭的脸孔,但他往日的温和沉默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睥睨与孤高,周身的气度业已判若两人!
他……如今是谁?
※ ※ ※
火雨来势汹汹,瞬息又止。整个校场布满无熟细小的坑痕,每个小坑都在燃烧。那一簇一簇血色的火焰,仿佛盛开一地的妖艳红莲,辉映着黑色的天空。
天,真的黑了。
天黑得一片浑沌,连一丝风一片云也不复存在。浑沌之中伸手不见五指,再无上下四方……天地一如初开,万物身陷大冥。
死灭般的沉默,霎时笼罩了大地,众生无人能脱。
有的人裤脚已被流火燃着,皮肉也被烧焦,伴随着火舌舔噬人体那令人心悸的“嗞嗞”声,死亡的恶臭弥漫升腾。剧痛袭来,人们却连一根手指也无法动弹。
不是不能动,而是不敢动!
这一刻,整座凤麟山庄宛如一张飘浮在浑沌大冥之中的巨大棋盘,而星罗散布当中的各色众生,实已化作若干死棋,只能依着天地间某种玄妙的安排,各就其位,等待自己下一刻的命运降临!
诸多死棋之中,或许也有破局的数子……
只不过这一局天地与人心的对弈胜负已定,人心终是血本无归。
天幕浑冥。
天幕下,麒麟血石呈现一派邪红。石生麒麟昂首怒目,似要在这一瞬获得生命,跃出噬人。
那人的双脚,正踏在麒麟的颈项之上,高出地面两丈,俯瞰众生。
华山门人之前为了远离是非,此时恰围在麒麟血石四周。原本安全的地方,而今竟成了鬼门关,原本熟识的人,此刻也成了可怕的血色怪物!
“啊——”一个最年轻的弟子仅仅抬头看了一眼,便惨叫起来,霎时栽倒昏厥。
其余数十弟子并未抬头,已闻声接连倒地。他们并非被惨叫声骇倒,而是双腿发软,再也支撑不了上半身的重量。一个扑倒,个个都跟着发软伏地,咯咯咯抖在一处,竟没有一个胆敢抬头张望,都企盼这不过是场噩梦,立时便醒。
华山一派,只剩下掌门李闰琦尚能挺立。他的头颅低垂,丰满的下巴紧贴住脖子,挤出几道褶子。他的面色倒也平常,双手拢在袖中。其实他每一根手指都在发颤,只是没有人能看见。
他未倒下,但也不敢抬头……
六剑盟众人远在数百步外,亦大多僵直。就连并肩而立的聂风和云,也难逃一番惊愣!
“好……”
一个梦呓般的声音忽然冲破惊愣恐惧的氛围,在众人身侧响起:
“好……好红啊……”
这一声又骇了不少人一跳,却也令他们的目光稍稍能从麒麟血石上抽离,转向出声之人——
就在众人身侧,白玉堂毫无惧色,却是一脸的错愕。他愣愣地望着血石方向,梦呓般道:“如何都变得红了?……我记得他原先……还是黑的……”
话音刚落,他身后的云怒堂帮众顿时跪倒一片。原来众人早都骇得全身僵硬,此刻听见他的声音略略还神,便觉一身筋骨都酸软了,竟是再也站立不住。
破碎的衣袂在风中飘舞,如漆黑的鬼爪。
展昭抱着乐况杰的尸首独立石顶,他的眼前百步之内,惟有红莲遍地,众生低首。
这围绕血石的一百步,仿佛便是分隔人间与地狱的一道无形界限!
石顶那人向下扫望,目光终于落在李闰琦身上,缓缓开口道:
“你——”
“接住。”
这哪还是他的声音!
这一把声音已变得异常沉厚,异常宏旷!每一个字都饱含着充盈的内力,仿佛是几百几千人在地底齐声怒吼,教大地也随之震颤!
校场之上凡是内修较弱的,听闻此声无不觉似一把重锤敲在心房,纷纷咳出了血来。
李闰琦也是闻声一颤!展昭虽未明指,他已隐隐确定这个“你”字指的正是距离血石最近的——仍在强撑不倒的自己!
于是,他下意识地抬起了头……
正逢展昭回手将乐况杰的尸首抛了给他,劲风掠过,掀起额前的发丝……
李闰琦就在这一瞬间大惊失色,他连手中多了一具冰冷的尸体都浑然不觉,双眼如针一般死死钉在展昭的脸上。
他瞪着展昭,“噔噔噔”地连退了数步,双手一松,将乐况杰的尸首掉落在地。
忽然,他抬起颤抖的手指向展昭的眉心:“好,好恐怖……你有——”
“三只眼!”
数百缕魂魄,皆被这一声唤醒——数百双眼睛,终于齐刷刷望向华山掌门的手指……
而在他手指的方向上——赫见展昭整个前额血脉纠结,眉心自印堂裂开一线,筋肉外翻,内里是一团邪异混浊的红气,竟似在额上睁开了一枚血色的眼眸!
数百步外,聂风倒抽一口凉气,一把抓住云的手臂,指甲都陷入了皮肉:
“啊!壁画,那壁画!”
“展大哥他现在……他与凌云窟内……麒麟壁画上那人的样子——”
“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