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2、三、不周(7) ...
-
惊情五百年
作者:风云水龙吟
监修:花非花、清水比奈
友情支持:开胃狼
第八章、此情须问天
三、不周(7)
李谬与纪从德言语时,展昭便转向步惊云道:“其实你不必……”
“收到信后,风已去了堰上,”步惊云罕有地急速道,“若他无事——”
“都江堰就不会有事!”
——不错!以聂风一贯的热肠,又怎会坐视律南天毁堰断流!
——既然堰滩已毁,那么聂风很可能已经……
展昭的脸色终于沉了下来,他默默点了点头。
步惊云更是一片森寒,只伸手接过薛畋捧来的狭长锦盒。
这锦盒本是他携来拜庄的诸多礼物之一,装饰华贵。只见他将盒盖推开,就在众目睽睽下,抽出两柄剑来。
一柄形状诡奇,通体漆黑——是绝世好剑!
另一柄形制古朴,却有很多人熟悉——正是展昭的佩剑湛卢!
步惊云将剑柄递给展昭:“风要我还你。”
“多谢你们。”展昭看着他说罢,接过爱剑重又佩上。
青衫磊落,神剑在腰,若非那赤色的发,憔悴的面,真如往事从头。
展昭挎好剑,一手搭在步惊云肩头,道:“人善天不欺,小马身手又好,别太担心,先去堰口看看再说。”
说完,他将手抽回,按住湛卢剑柄。
——何必到了堰口!自己其实现在就可以“看到”!
——只要……解开那些被硬行封起的穴道……
——不!决不能……
“展师兄,我们也一同去!”六剑盟弟子眼见白玉堂和步惊云都挺身而出,也不甘示弱,一齐嚷将起来。
展昭道:“不可!那毁堰之人只怕还未知晓事已败露,堰口动静大了,他必会觉察。倘他们一计不成又生一计,此地便再无应对之人,你们都别要去。”
玄业在一边颔首道:“律大庄主还未回来,此间是非还他奶奶没了,咱们确实不好拍拍屁股说走便走。”
展昭道:“大师说的是。某在此地惹了许多麻烦,如今正是说走便走,却要大伙儿为我善后,着实惭愧。律大哥若回来时,还要劳烦大师代述从前。”
他想了想又道:“都江堰一事却是官门重秘,律大哥一贯不爱招惹做官之人,大家还是权且瞒着他的好,免得替他多添是非。”
众人闻言,皆暗道他尚且蒙在鼓内,犹不知那边早备了支假钥匙等着断他手足!枉他展昭将律南天当作挚友,仍在替他设想,却又不知要怎么告知展昭才好,一时尽皆沉默。
简伯青一扯展昭的袖子道:“旁的人不去,老鬼却该当陪你去的。”
展昭瞥他一眼:“你还怕我吃云怒堂主的亏?”
简伯青打个哈哈,伸出黑黢黢的指甲挠了挠下巴,道:“是非都从老鬼这里起的,应承你的事情,我一件也没计较得安逸。再说老鬼我一生但靠这蜀中山水将养,如今蜀中有难,若要我把这副老骨头插在边儿上干瞅着,那是绝不可能。多我一个不多,南侠莫要再撵。”
展昭点头道:“如此,你去也好。”
他这一番交待完毕,方拉过李闰琦,低声道:“大师兄的尸骨,务必替我盘回烈阳安葬。”
华山掌门也是久经世故之人,听了这话便隐隐觉得有些不妥。李闰琦没来由的打了个冷战,及想拉住展昭问个明白时,才发现他已飘身在十数丈外了。
※ ※ ※
夜笼蜀山,空中层云聚散,遮蔽了朦朦的月光。
走水路,换陆路,紧赶慢赶,到得都江堰口,已是个多时辰之后。
秋风沁凉,隐隐带着雨水将至的湿气,吹过一江浊流,掀起白浪拍击山岸。
山,并不雄奇,只是无数巨石和泥沙堆叠。非是造化之工,而是人力毁山造就泥石倾塌,在此堆积成山,堵塞了原本分水引流的山口。
山边仍旧是山。
沙石山边,两侧危崖之上,徐徐升起了四十余盏孔明灯。那灯悠悠荡荡,仿如四十余颗透破密云的星子,在暗夜中燃烧着晕黄的光。
灯下,山削岸陷,泥沙淤塞,索桥中断,竹缆半悬江中,显然大劫方过。浊流滚滚,卷着无数沙石,挤挤挨挨,偏偏欲出无路。江水因此陡高,已将安澜桥的桩子都淹没了。
若非确知无疑,放眼谁敢相信,这便是曾经巧夺天工的都江堰!
“展英雄,这些灯够不够?不够我们再去备些!”李谬站在已成绝崖的离堆之上,手擎火把,向正从玉垒山麓登上巨石堆的展昭等人喊道。
巨石堆与玉垒山之间尚有宽足两三丈的裂缝,在夜色中看去,恍如巨鳄的狞笑。
简伯青举着火把走在最前,到得裂缝之畔,才要提气跃过,却被展昭拦下。
“简长老,玉垒山这边并无哨卫,不如你就留在山上。”展昭道,“一会儿若有什么人前来阻扰,你也好帮我挡上一挡。”
简伯青点头应了,便即转身退回山上。
展昭待他行远了些,瞥着白玉堂又道:“耗子儿,你也留在山上,来者若是律南天,简长老只怕应付不来。”
白玉堂伸出拇指,指着远远落在最后的步惊云道:“要留也是死木头留下,爷爷偏要陪你下去搬石头!”
展昭一笑,按下他的手道:“他也不必去。小马若来过此地,玉垒山与离堆上总会有些线索,他应该去寻一寻。我也不需这么多人帮手,难道你还信不过么?”
白玉堂将他的手掰开,道:“爷爷打定了主意,你就不必多话了。”说完踏地便起,头一个跃上了巨石堆。
飞鸟般的身影迅速没入夜幕,身后,那一片比夜幕更浓重的黑暗却在缓缓逼近。
步惊云一步一步地踏近,沉默了一路的他忽然开口,冷冷道:“你,支开所有人——”
“想做什么?”
展昭并不回头,只是笑道:“移山嘛。”
死神的双眼紧盯面前的背影,一字一字道:“你,一个人——”
“不可能做到。”
——诚然!经过凤麟山庄那一场大劫,唯有他、聂风、白玉堂、展昭四人明白,号称天下第一魔招的“天下大乱”必须集结四灵之力,以天下三绝内力作引,方有可能释放!
——如今聂风已然失踪,在场三人俱各重伤未愈,展昭纵有魔功在身,然而他自身内力仅属“风、云、水、火”中的火性一脉,单凭他一人,根本不可能使出“天下大乱”!
——此时此地,他又能凭什么力量来移水开山?!
展昭仍然在笑,他回头向着死神一瞥:“你怎知我做不到?”
说罢抬手,向着四人上山的来路一指:“回头看看。”
步惊云猛然回头!
借着灯光和火光,四人行来的旧路历历。时值夏末秋初,正是一山草木最为葱郁的时节。玉垒山虽被炸毁一半,剩下一半山头的草木尚且完好。
但此刻,那山路两旁仅余苍白衰草,近畔林木也尽皆枯死,不着一叶,显与他们上山之时大不相同!
原来,他们一路行来,这一路已经历了无数生命的生生死死!
若非夜色已浓,步惊云又惦记着聂风心不在焉,这一路诡异的情状确实早该引起他的注意。
展昭的笑容渐淡:“我原以为可以更久一些……但我已压不住。”
——不错,封得再死的穴道也会自行解开,尤其在极强内息的冲击之下!
——这道力量的可怕,不仅他自己难于驾驭,现在竟连硬行封穴也无法压制!
夜风沁凉,血一样的发丝正在风中躁动。
“你明白了吧?我不是充什么英雄,我实已别无选择。”
那赤发的魔怪抬起双手,将手腕亮给步惊云看——那双手腕上层层叠叠的红肿和伤痕在短短光景内竟已痊愈大半!
步惊云再度沉默。
他只是沉默着,死死盯着展昭,就像从来不曾见过他,从来不曾认识他。
然后,从来不肯听命于人的他,从来也不会临阵退缩的他,居然就这样沉默着,开始慢慢后退。
而那赤发的魔怪也不再多言,他已转头掠起,跃上了巨石堆。
“你都听见了。”展昭一翻身,落在白玉堂的身畔。
白玉堂粲然笑道:“我都听见了,实在很有意思!”
展昭道:“那你还不下去到山上等?”
白玉堂笑道:“我一个人也可以办到,为什么你不下去到山上等?”
他几步窜上巨石堆的顶端,迎着江风深吸了一口气,仰头望向那些飘浮在空中的孔明灯道:“这灯真不错。”
展昭慢慢步至他的身旁,接口道:“好看么?”
白玉堂道:“等这事儿完了,咱们也做个来放罢!”
展昭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终于吐出了一个字:“好。”
吐出这个字的同时,他忽然凑近,那几无血色的唇,冷不丁地贴上白玉堂的脸颊。
一个吻。
一个火焰一般轻飘,却也火焰一般炽烫的吻。
白玉堂的眼睛蓦地瞪大了,他难以置信地转过脸,怔怔地望着“他”。
赤色的发在风中燃烧,展昭笑眯眯地看着他,道:“还有什么愿望?”
白玉堂张了张口——那副伶俐的口舌霎时也哑了,再吐不出一个字来。天不怕地不怕的锦毛鼠退开了一大步,眼神亦悲亦喜,脸上却闪过一丝慌乱。
他突然像见了活鬼一样,转身就跑,几个起落逃回玉垒山麓,一直冲进山林深处。
“展英雄、白英雄,有何不妥么?”
李谬一行距离较远,夜色已浓,灯火再好也看不清巨石堆上发生的事。那李制置只见白玉堂突然仓惶离开巨石堆,十分诧异,忙向这方高声询问。
江风见急,将他的声音吹得断断续续。
展昭独立巨石堆上,向着白玉堂逃走的方向,又望了一眼。
只一眼。
他便即回转目光,远眺那沉在黑夜中的浊流、断桥,和那数年内都难以修补挽回的废墟。
※ ※ ※
江风过境,吹起素白的布带,在夜幕中一飘,就坠了下去,落入无边黑暗。
红光乍起——自额心的血渊喷薄而出,早已按捺不住一般。
——就是它!这令人恐惧的“魔眼”,能辨是非善恶,能知过去未来……
——就是它!这来自地狱的力量!此刻再无任何掣肘,顿化作熊熊的血焰,肆意张扬,喧嚣翻腾!
受创的皮肉在急速滋长,所有伤口在飞快弥合,浑身的血脉亦在贲张,每一根筋肉都在为那即将震天动地的强横力量而欢呼!
血色的狂焰正在“他”周身舞动,渐渐汇聚成一道瑰丽火环,映衬着孤岩上的身影,如魔如神……
——是的,这就是属于“他”的力量,是“他”在碎心而亡的一刹,将它从地狱带上人间!
——这力量一天比一天更可怕,或许终有一日,它可以令“他”踏破乾坤,雄踞宇内,将人间变为地狱!
——会有那样的一天么?
赤发张扬,像无数舞动着的鬼手。他——或许亦是一只被命运推上了绝崖的鬼。
在无数舞动着的血焰与暗影之中,“他”的嘴角赫然浮现着一丝笑容。
——白骨如山,血手遮天的孤独霸图,非他所愿。
——他想要的,从来很少,很简单。
——他只想和心爱的人一起,想看着他所喜欢的一切人、事、物,守着它们好好的都在。
——所以他,决不会让那样的一天到来!
——所以他,决不会让导江的洪水发生!
——所以他,也决不会让“它”,再存留于世!
有一件事,一个办法,其实他已思虑了很久。
今天,终于可以决定了。
手掌,缓缓抬起。
掌心中有红光流转——那是足以开山裂地,将任何人送进地狱的力量!
然而这双蓄满惊世力量的手掌,只是静静地在额前合十,缓缓地举过头顶。
江水滔滔,山风徐徐,血火熊熊,秋夜寂寂,在此山此水之间,那一头非人、非神、非仙、非鬼的魔怪,却以这样一个虔诚的姿态,向着那深邃遥远的苍天祈求。
残破的蓝衣被血焰般的红气激荡着,烈烈翻飞。“他”闭目合十,轻声地许愿:
“我希望活着。”
那样快、那样轻的字句,转眼在风中消逝,苍天万古沉默,没有任何的回应。
“他”再度睁开双眼,目光如炬。
手掌仍在空中,红光如血。
燃烧着的双眼,直视着那手掌。
燃烧着的手掌,贯满惊天动地的力量,直向那额前的血渊——
狠狠劈下!
——轰隆!!
云不甚浓,风不甚烈……
在这个还算得晴朗的夜晚,都江堰口,离堆山前,却骤然响起了霹雳!
不仅仅是声响!那一刻,就连远在数里之外的山村亦有人看见,一道血红色的雷电撕裂夜空,自九天直劈而下,像一条巨大的火龙撞向了玉垒山方向!
在那儿——群山之间迸发出耀目的闪光,离堆一带骤然亮如白昼!
那道血色的雷霆,就在这一刹贯穿了宝瓶口上的巨石堆,将那座人祸造就的小山——
轰作千千万万的碎片!
※※※※※※※※※※※※※※※※※※※※※※※※※※※※※※※※※※※※※
《惊情五百年》第八章第四回预告 BY:清水比奈(感谢清水大!)
※※※※※※※※※※※※※※※※※※※※※※※※※※※※※※※※※※※※※
风云水火,英雄末路。麒麟传说,乱世在即。
展昭——沧浪滔天,涤尽人寰悲欢;剑骨燃尽,传说故老青山。一腔深情盈怀抱,何惧世事严如霜。再多的牺牲,也终有尽头。当生命也豁出去时,还有谁可救你?
白玉堂——冰轮万世,孤照海角余烬;刀折剑亡,永诀天涯旧约。傲气凌霄惟少年,横刀纵意渡劫危。至刚者易折,情深者不寿。是什么值得你付出一切,来换取愈加渺茫的胜利?
步惊云——亡命两世,难逃轮回杀厄;危云倾绝,力搏盖世枭雄。冷对翻覆红尘事,血手狂情可擎天。一战即赴死,不战已如死!面对完全无法战胜的敌手,你将因战而生,还是因战而亡?
聂风——前世渺茫,蹉跎相思羁旅;去日苦多,怎奈地狱无间。清风未解当年事,何堪身作当年人。留青难留情,新人非故人。陷入难以置信的诡谲泥沼,你是选择就此沉沦,还是挣扎到底,极力拔足?
故事即将一路行尽,英雄是否遗恨蜀山?
五百年,轮回道,来路已成绝路。
生死情,爱憎意,血沥灌口残局。
往日恩,今时恨,终了梵天遗卷。
善与恶,是与非,谁能一手遮天!
千千万万年以来,这世上有千千万万的人,试问谁能真正不死?
他们——也不能够。
说英雄谁是英雄?面对结局,纵然盖棺难定论,更何况几世人心冷。
有道是——
英雄慷慨赴穷途,瞑目未知人间疏。
坊中笑谈论生死,尘寰大梦多糊涂。
昏黄青史一页书,苍白流沙半副骨。
山风脉脉情如故,依旧夜夜叩空庐。
欲知这篇构思长达六年,动笔共计三载的精彩故事最终如何落定尘埃、书写结局,敬请各位继续关注惊情五百年第八章第四回——焚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