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道旁依约见天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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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旭，平京城。
一座繁花潋滟的小院无声无息地坐落在这座已历经数千年的古城一角，五月正是花开得繁盛的时候，紫藤、太阳花、丁香花、大丽花，以及其他一些叫不上名字的花花草草，都开得十分灿烂。有个二十五六岁的女子站在庭院里，手里拿着一把修剪花草的园丁剪，正在仔细地修剪着那些花草的枝叶。然而她自己看上去却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好像是在想着什么十分重大的事情，以至于她看上去对自己手上的花草也不是特别用心了。
这女子穿着一身浅绿色的洋装连衣裙，留着短发，长得也是十分秀丽。她心不在焉地修剪着院子里的花草，连背后落地门打开的声响，她也仿佛没听到似的。
她就是洛骢的女儿洛絮如。十几岁的时候，因为当时是苍冥共和国大总统的父亲被陆军上将林志清发动兵变赶下了台，她和哥哥洛长安跟着父母一道搭乘商船逃到了东旭——事后他们才知道，其实那位陆军上将根本没有对他们赶尽杀绝的意思。后来他们一家就定居在了东旭，毕竟父亲在东旭还是有家业的，何况他们逃到东旭时父亲还带了自己半数的家产。她在东旭的女校里念书，她的兄长在帝国大学念法律专业，毕业之后当了律师。至于她自己，其实父亲是打算让她念完了女校就嫁人的，只是她怎么也不愿嫁那些父母兄长给她介绍的人，推三阻四地一直拖了好几年，直到现在这个年纪——这个年纪还没嫁人的，在苍冥早就是老姑娘了。
今天就是她结婚的大喜之日，晚上就要举行婚礼了。男方也是个律师，是在东旭留学的苍冥人，老家在王城，和她年纪差不多，名叫张轻舟，说起来也是她哥哥念书时的同学，他俩认识然后谈婚论嫁多半也是洛长安牵线搭桥的结果。洛骢见了这人之后也觉得十分满意，就这么定下了婚事。
“絮如，今晚你就要嫁人了，怎么一个人躲在这儿呢？”
背后传来的是一个青年男子的声音，一个穿着褐色西装戴着宽边眼镜的青年走到洛絮如身边，手搭在了她肩膀上。
这人是洛骢的长子，洛絮如的哥哥洛长安，比洛絮如大了三岁。洛长安已经娶亲了，二十三岁的时候他就结了婚，娶了个东旭姑娘。他这位东旭妻子家里人也都见过，是个年轻貌美又温柔有教养的姑娘，进退都十分有分寸，因此虽然她是个异国人，他们也没有过多地排斥，一家人在一起生活倒也和睦得很。
眼下还有几个小时就要举行婚宴了，毕竟婚姻是人生大事，洛絮如也是头回出嫁，心里自然是忐忑紧张的。洛长安从小和妹妹关系也不错，妹妹有什么心事都乐意和他说，这才跑到后院来找洛絮如。他想他们兄妹俩从小就无话不谈，也许妹妹和自己聊聊之后心里会好过一些也说不定。
“哥哥……这个我当然知道了，”洛絮如放下手里的园丁剪对洛长安说，“只是我心里觉得特别乱，不知道应该开心还是难过……你说我嫁人以后，会过得怎样？”
“没事的，絮如，”洛长安说，“轻舟的为人你我都清楚，他是个值得嫁的人，之前你不是也和他交往了那么长时间么？这人我念书的时候就了解他，你不必担心，何况他也一直很喜欢你啊。”
洛絮如看着哥哥，低头用手指绞着裙边沉思了半晌，才像是自言自语般地说：“对了哥哥，听父亲说办完了我的婚事，我们就回苍冥去，有这回事么？”
“是有这么回事没错，”洛长安解释道，“其实我们也不是不能回去，毕竟父亲也说了，当年那位林上将并没有把我们赶尽杀绝的意思，只是前些年苍冥实在是太动荡，这件事才一直耽搁了。最近苍冥国内好像已经安定些了，父亲才这么打算的。”
“是这样么……不过能回去也好，在东旭这十几年，其实我也挺想家的。”洛絮如依旧绞着自己的裙边，不自觉地咬了咬下唇，“也不知道现在苍冥变成什么样了。”
“好了絮如，你快去换衣服化妆吧，不然等会就来不及了。”洛长安微笑着拍了拍妹妹的头，“今儿可是你当新娘啊，好好打扮。”
转眼就是两个月过去，眼看着大学的第二年也要过去了。
对于苍冥共和国，七月是一个十分不寻常的月份——共和国的创始人、第一任大总统倾铭就是在七月最终攻占了象征旧帝国统治的宫城，宣告了苍冥共和国的建立。而攻占宫城的那一天，也就是七月二十日，后来被定为了共和国的国庆日，虽然眼下执政的早已不是当初的雾月党人，但这些大老粗军阀们也知道有很多共和国原先的规矩是万万不能破坏的，他们的夺权本就不得人心，在这方面当然不能不小心一些。国庆日当然也是其中之一。
至于庆祝，其实这是将军阀们的心口不一表现得最淋漓尽致的地方——一切公开的庆祝活动几乎都得不到允许，公开举行纪念共和国创始人的活动很可能会受到宪兵和军警的逮捕。只是他们对悬挂倾铭、洛骢等人的肖像倒是没有特别的禁令，或许是这一项始于共和国成立之初，早就已经成了家常便饭，要禁止也无从下手的缘故。
而很多大学到了这一天都会举行学校范围内的活动，譬如戏剧演出、合唱比赛、演讲比赛之类的，通常要管也没办法管。帝京大学就有这样的活动，而且年年形式不一样，今年的庆祝活动，就是戏剧演出。学生和教师们自己写剧本，自己找演员或是干脆亲自上阵，自己组织排练，到了那天就在学校的大礼堂汇演。从共和国成立到现在，每一年都没间断过。
唐琰所在的文学研究院排演的是一出三幕话剧，讲的是共和国陆军上将林志清的生平，从少年时代从军漠北，到青年时代功成名就。当然他们的重点，还是那段被传唱了数十年的，林志清与那位出身书香门第的少女苏静柔的爱情故事。剧本他们写了出来，演员当然也能自行解决，排练当然是很顺利的，但是谁也没想到，一直顺风顺水的排练到了国庆日的前三天就出了岔子。
那位扮演女主角苏静柔的女生，突然不知道为什么不愿再演了。这倒不要紧，要紧的是现在已经很难再找到愿意出演的人了，而这个角色可不是随便一个小兵或是路人，苏静柔可是这出戏的女主角。
五月十七日那天下午排练的时候，负责写剧本的那个男生就找到了唐琰，愁眉苦脸地问他：“我们认识的女生都已经找遍了，还是没一个愿意来的，这可怎么办呢？”
在这出戏里唐琰扮演的是男主角林志清。当初编剧看到他的时候就说他跟林志清长得有几分相似，很多见过他的人也都这么说。几乎所有人都说他长得神似这位共和国前任陆军上将，只是年纪太轻，少了林志清的那种岁月磨砺之后的沧桑感，而且他只是个学生，不是军人，当然也就没有那种军人的英武气概，但抛开这两点，他穿上军装之后扮演林志清还是完全没问题的。原先演苏静柔的是个文学研究院里的女生，和唐琰同级，不过说句实在话，唐琰也觉得这个女生不是很适合这角色。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我认识的女生也不多。”唐琰坐在学院教学楼天井的地上，也是一脸愁容，“现在时间这么紧，你让我上哪去找人来？”
他们排练的地方，是文学院教学楼的天井里。这里正好有一大片空地，下课之后也少有人来，正好是排练的好去处。
“哎，唐兄你不是认识一个历史系三年级的女生么？”那男生忽然对唐琰说，“你俩不是朋友么？就去找她说说吧，也许看在你的面子上她乐意帮忙呢？”
“你是说玄霜？”唐琰皱了皱眉，“我不知道她会不会答应……虽然说她们历史系现在这段时间是挺闲的，但没准她们也有节目，也许不一定能出来吧。”
“都到这份上了，死马当活马医吧。”那男生说，“你去找她说说看，这姑娘可是咱们的救命稻草啊。”
当天晚上唐琰就去了一趟楚玄霜在学校附近的公寓。上去敲了敲门之后，出来开门的是一身男装的戚笙。
“找玄霜是么？你等会儿。”戚笙对他说，然后又转身进了屋里，估计是去叫楚玄霜出来。
片刻之后楚玄霜就从屋里走了出来，穿了条浅紫色的中袖连衣裙，头发用木簪松松地挽在头上。见站在门外的是唐琰，便说：“有什么事？进来坐下说吧。”
这间公寓卧室之外是有一个小客厅的，虽说面积不大，但好歹还有客人坐得下来的地方。唐琰和楚玄霜在那张有些旧了的沙发上坐下来，等楚玄霜坐定之后，唐琰便开门见山地说：“我们研究院国庆日那天要演话剧，演女主角的临时不演了，你能帮忙顶上么？”
“话剧？”楚玄霜十分好奇，“什么话剧？”
“这话剧有三幕，讲的是前任陆军上将也就是林志清的生平——现在的问题就是，演他那位青梅竹马的女生临时不干了，我们一时也找不到人，才来找你问问的。”唐琰说，“我是想……让你演她的角色，就是演女主角，可以么？”
“那男主角呢，谁来演？”楚玄霜问。
“是我，我来演男主角。”唐琰看着楚玄霜，不紧不慢地说，“你……可以考虑一下么？就当是看在我的份上吧。你要是觉得这个人情我欠你的，以后我肯定会还，我唐琰说到做到。”
楚玄霜思索了一阵，她很久都没有说话。这样的沉默不禁让唐琰有些忐忑了——他想也许她会拒绝的。然而她再次开口的时候，却是十分果断地对他说：“那好，我去演这个角色，明天我就去和你们一块排练吧。”
唐琰离开之后，戚笙才有些诧异地问楚玄霜：“他来找你是为什么呀？”
“也没什么，就是国庆日的戏剧表演而已——他想让我帮忙演个角色，就是开国上将林志清那个青梅竹马的姑娘。”楚玄霜边说边拔下头上的木簪，一头漆黑长发流水一样铺开在了肩膀上，“反正我也没什么事，就答应了。”
“你是说演话剧？”戚笙有点不敢相信地看着楚玄霜，“可你以前连戏都没唱过呢，这样真的可以么？”
“我也不知道，其实我心里也没谱。”楚玄霜说着，往沙发靠背上一靠，“不过呢，试试看倒也没什么。”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道旁依约见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