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霜高风定独凭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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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向那人点了点头作为回应，便又专心致志地在书架上搜寻起来。
图书馆里有专供人阅读和书写使用的桌椅，楚玄霜的笔和稿纸就摆在桌上占住了一个位子，她抱着书回到座位上时，立刻便发现方才在书架后向她打招呼的少女也正拉开了斜对面的椅子准备坐下来。仿佛察觉到了她的目光，那少女抬起头向她友善地笑了笑。这是个跟她年纪差不多的女孩子，比她高了大半个头，一头短发，穿着褐色的夹克衫与长裤，衬衫是白色的，竟是十足的男人打扮，恰好与长发披肩、一身裙装的她形成了鲜明对比。
这是楚玄霜与戚笙的第一次相遇，那时她们尚不知彼此的姓名身份，这些琐细却不得不知的事情，总是要过一段时间才会知道的。
她们俩都是图书馆的常客，所以管理员也都认得她们。在图书馆里她们总是十分默契地坐在彼此的斜对面，每天都是如此，然而这时她们却还是素不相识的，只是各做各的事各看各的书。说话的机会也不多。楚玄霜有时忙着写东西，一直低着头顾不上看一眼对面，等她抬头时，对面通常已经空无一人。
就这样过了一个星期，这一个星期之中她们一直都处在这种素昧平生又心照不宣的默契之下。直到一个下着大雪的星期五的下午——彼时王城已经是深冬时节了。
星期五下午图书馆闭馆时间比平时早，三点半就要闭馆了。那天楚玄霜起身时便觉得头重脚轻，整个人都是晕乎乎的，并不怎么使得上劲，甚至还有些想吐，但上午有郑宽的课不得不去，她自己也觉得没什么大碍，便打起精神上课去了。下了课之后她照例来到了图书馆，去书架上拿了想看的书，便坐在位子上一边整理笔记一边读着。只是越读越觉得浑身乏力，眼前的文字几乎连成了一片，一阵阵强烈的眩晕让她几乎握不住笔，她不得不趴下来小憩了一会，随后又起身继续手上的工作。
她自己也不知道，这时的自己面色苍白如纸，虚汗将衣衫都浸湿了一半，直到她看着快到了闭馆时间，便收拾好书和纸笔准备站起来离开时，她眼前突然一黑，整个人失去重心，倒在了桌子旁边的地上，在失去意识之前，她还感到额头一阵剧痛，当然是撞到了桌角。
等她朦朦胧胧醒过来时，她才发现自己躺在医院急诊病房的床上，满嘴的血腥味，舌头疼得钻心，额头也隐隐作痛，似乎还缠了一圈纱布。窗外的天已经黑了，却还簌簌地下着雪。
“你怎么样，没事吧？”
耳畔忽然响起了一个声音，意识仍处在般朦胧阶段的楚玄霜不知是什么人，下意识地想伸手去摸斜挎书包里的弯刀——然而哪里有什么刀子？她连书包也没摸到。
她忽然睁开眼，眼前是一片医院特有的白色，自己躺在病床上，旁边坐着那个在图书馆里坐在自己斜对面的一身男装的女孩子。
“是你……”她想问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被咬伤的舌头却疼得她倒抽凉气，几乎连话也说不完整。
“你在图书馆里昏倒了，还咬伤了自己的舌头，我把你送到这里才发现你在发高烧。”那个女孩子说，“医生说只是风寒而已，没什么大事。”
然后她对楚玄霜说：“我叫戚笙，是工程系一年级的。”
“是么……多谢了。”楚玄霜轻声说，她还想坐起来，但头还是晕得厉害，连头颈也动不了一下，“对了，我的东西呢？”
戚笙指着床边的另一把椅子说：“在那里，你的书包和书我都拿来了。你叫楚玄霜是吧？我在你的书上看到的。”
“对……我是桂西人，历史系的。”楚玄霜答道，“可能是刚到北方水土不服才会这样，实在麻烦你了。”
她有些费力地转动头部，想看到放在椅子上的自己的书本纸笔和挂在椅背上的书包，那把镶金嵌玉华丽无比的外域弯刀从她黑色的书包里露出一半，刀鞘上的宝石折射着细碎的光。
“没事，我也不能见死不救啊。”戚笙笑了笑，”对了，你包里那把刀是怎么一回事？就算是传家宝，也不用每天都带着吧。”
“它？它当然不是什么传家宝——那是一户要聘我做儿媳妇，不，是把我买走的人家送来的所谓聘礼，我不愿就这么让父母卖了，就在办喜事的前一天逃了出来，带上了它……”楚玄霜说，“我本来是桂西漓水城一户乡绅家的三小姐，爹娘都是横行一方，但他们对我很不好，连别人要娶我去当小老婆都能答应……他们分明是想把我卖了。我让他们以为我投水自杀了，自己一路跑到了这里……我想他们要是追来了，我就用这把刀杀了他们，杀不了也没关系，我就杀了我自己。
“忘了说了——我本来不叫玄霜，我原来的名字，叫做楚采薇。”
大约想不到眼前这个与自己差不多年纪的女孩子身上竟还有这样的过往，戚笙也沉默了一下。她静静看着楚玄霜，十分认真地问：“你是说，你一个人从桂西漓水城跑到了这里？”
“是啊……先从漓水城去珠港，再从珠港搭火车到了王城。从家里逃出来的时候还下着大雨，电闪雷鸣的。”楚玄霜清了清有些发哑的嗓子，“其实我还有点感谢那户要娶我去当小老婆的人家，他们在聘礼上下了血本，我的盘缠都是从他们给的彩礼钱里拿的。”
“真是了不起，桂西离王城那么远，你居然一个人走了这么长的路。”戚笙也忍不住感叹道，“你没醒的时候我看了看你的书和笔记——你是在写论文么？这么大胆的论点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要是它不是这么条理清晰有理有据的，我还以为你写的是小说呢。”
“你指的是……我整理的关于首任大总统的那些资料？”楚玄霜躺在床上笑起来，“是啊，我自己都觉得挺疯狂……可那都是他和她信赖的手下通信的时候亲自写在信里的，还有他的日记，如果不是我亲眼看到，我也不敢相信啊。一个革命者会爱上他的敌人，谁能相信呢？”
“如果你写完了发表出来，不知道得多轰动。”戚笙说，“你先休息吧，等你病好了我们再慢慢说。”
楚玄霜还想说什么，但一阵带着些眩晕的睡意袭来，她闭上眼睛，渐渐又睡了过去。那竟是她从漓水城到帝京大学这一路上睡得最安稳的一觉。
天亮时她醒过来，这回终于是清醒了些。她以为戚笙已经离开了，然而她却又分明看到，戚笙趴在自己的病床边，枕着手臂正在熟睡。她伸手轻轻推了推，戚笙也没有醒。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霜高风定独凭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