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火倾城》娅邪

3、再见

　　“父亲！父亲！母亲！”我拉着海灵的手冲进父母的寝宫，却被眼前的画面惊呆了。

　　父母双双躺在地上，手脚和嘴唇都是漆黑的颜色。

　　剧毒。

　　我颤抖着往后退着，只觉得四肢冰凉，身体好象堕入一个不见深底的洞。宫外的哭声喊声和一切喧闹毁灭都在那刻变得鸦雀无声。我想呐喊，我想哭，但是喉咙发出的声音自己都听不到。

　　姐姐喃喃的话语在我脑海里不断地回荡着，有间谍…有间谍…有人背叛了我们…

　　我忽然很想抓住什么东西，好让自己不如一根浮木在汹涌澎湃的河水里面不知所向。海灵的手被我握得发痛，她不禁低喊一声，我回头看到她满脸泪水的脸孔，不觉纳闷。

　　怎么？我怎么忽然就变成孤儿了？

　　今天早上不是才向父母请安过么？不是刚刚才道过晚安说明天再见么？不是说好明年夏天随父亲去抓通灵犬么？母亲不是说会亲自为我做嫁衣么？怎么我忽然在一夕之间就变成无父无母的孤儿？

　　那种痛楚是什么？我为什么那么悲伤？
　　我张开嘴巴想喊出什么，但是在还未能反应之前，海灵忽然向我扑来。
　　只听刷！的一声，她的手臂被划出一口伤痕。我们双双倒地，我定睛一看，一只丑陋无比的独角天狼正笑着向我们伸出爪子。窗外火焰不断，敌人已经到了宫中了。
　　海灵顾在我的面前，一手捂着不断流血的手臂，她挣扎的站了起来，挡在我的面前。
　　而我，连害怕的时间都没有，在独角天狼向我们冲来的那一刻我把海灵推到一边，我不能让她死！就让我代替好了，父母双亡，姐姐也在生死之线上徘徊，他们死守万化城，我苟且偷生如何面对九泉下的父母？

　　可是，那一爪却久久没有下来。

　　睁开眼睛，一把散发着灿烂光芒的傲寒冰剑从背后穿过了那只狼的胸口。

　　剑蓦然收回，血象喷泉一般的四溅。

　　独角天狼倒下，姐姐苍白的脸出现在我的面前。

　　我活了十二年才知道，为什么凌霜将军四个字如此让敌人恐惧。

　　姐姐面对我，一直是温柔和蔼，犹如春天的微风，轻柔抚过整片草原。然而现在，她的表情严峻并且冰冷，一双眼睛明亮的像天上的北极星，散发出寒冷的光芒。
　　虽然伤势不轻，但是依然站得笔挺毅然，翠绿的战服穿在身上更是透彻地配合那容貌如冰但是怒火如炎的女子。

　　“站起来，蕾依”姐姐第一次用严肃和命令的语气对我说话：“冲出城”

　　“不…我要留下…！”我喊道

　　“不行！出去！”姐姐坚决的口气不容反驳，她直视着我的眼睛，仿佛能够透视灵魂：“出城！”

　　我正要说话，天花板发出了震耳的响声，忽然轰隆一声！整个屋顶便往下塌了一大部分。一群翻羽灵狐从上空怒啸而下。在慌忙之间，我只感觉海灵猛拉着我的手，立即就从窗子冲出了父母的寝宫。

　　“姐姐—！”我回头望着越来越远的宫殿大声喊着。

　　满月照耀着天空，夜晚反映着万化城血色的火红，那么的恐怖和残忍，一大片的飞行怪在上空形成了一层层乌黑色的云。而我那面对千军万马仍然傲然挺立的姐姐，竟然回头对我微笑了一下。

　　***

　　海灵从来没有那么大的力量，我怎么挣扎她都紧紧抓住我，或者用法力不断约束我的行动。四处不同的光芒不断的闪烁着，我知道那是万化城所有居民们在作最后的反抗。

　　我曾经躲藏老师们的地方被烧成了废墟；母亲经常去的书塔被火光反映着；每天看到我从外面玩耍回来会递给我苹果的水果店胖胖的老板睁着眼睛不瞑目的被倒挂在自己的店里，旁边有很多人狼射手正在笑着割下他的尾巴；刚刚新婚不久的酒店老板娘抱着她的丈夫躺在路边，有无数的箭插在他们俩的身上；在课上拿第一名的狐狸雨馨，是个常常和我作对的小姑娘，她看不惯我经常逃课玩耍，但是她为了挡住追我和海灵的追兵而被索魂金翅抛到天上，倒地的血肉模糊…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万化城的。

　　三分钟，每次我逃避老师都只要三分钟。
　　我从学堂平地变成狐狸一溜，串过高高的望星踏，在书店的门口左拐，往“千客酒楼”一跳，翻过一些屋顶，就可以轻易的翻过城墙，跑到城外。

　　但在这段路上我曾经希望天上飞来一把大刀把我砍死，再也不要醒来，就这样死在家乡城里的路中，再也不用看到任何人在我面前死去。

　　可是没有发生这么好的事情。

　　后来我们碰到了追风，他二话不说把我抱在怀里，一手拉着海灵顶着在我们身边不断落下的箭雨硬是开了一条血路。

　　但是在门口，我们被敌军拦下。

　　“哟…你看看这小姑娘身上的衣服…啧啧”带头的山猫不怀好意的说道：“肯定是宫里的人”

　　“哪一个是凌霜将军的妹妹？”一只我从来没看过的丑陋狼怪裂着嘴问到

　　“都不是吗？”它嘿嘿的笑着，口水不断的从它的大嘴巴中流下：“我再问一次…谁是凌霜的妹妹？”它身后的几匹狼都跟着发出奇怪的笑声，眼睛里闪烁着变态的光芒。

　　“你们找将军的妹妹做什么！？”海灵鼓起勇气向他们吼道，虽然她不断的发抖打颤。

　　她的问题引起哄笑，那匹狼把脸凑到她的面前笑嘻嘻的说：“当然是…杀了她剥皮做衣服！”

　　话未完毕，它手上的刀直逼海灵面前！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力量使劲往它身上一撞，它立刻被我撞倒，我拉了海灵转身就跑。后面忽然听到拉弓的声音，我知道我们完了，我再快也比不上箭的速度。

　　千钧一发，追风变成了老虎，扑向了那些多好几倍的敌人。

　　我惊呆了，眼睁睁的看着猛风将军以傲的次子，那个万化城里所有少女眼中的王子，那个经常驮着我到处玩耍，那个认真地对我说长大了会娶我做妻子，那个有点怕水但是会陪我去游泳，那个经常在智者的课上一打瞌睡就再也叫不醒的追风，被无数从四方射来的法力在几秒钟的时间，在我眼前便成一具尸体。

　　有什么东西在心中剥裂着，发出了震地的声音。我尖叫着，想要冲向前去。死了也好，死了一了百了。但是海灵死拉着我的手不放，她整个人把我向相反的方向拖。我哭着，喊着追风的名字，但是海灵不放手。

　　后面的军队杀死了追风之后便向我们追了上来，我再次回头的时候，在模糊的视线里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那一共是十五个人，我都认识。它们有些是我的老师，有些是宫里的训兽师，有些是我和姐姐的贴身护卫，追风逐风的姐姐，还有父亲的右手智者影天，海灵的父母，还有老得不得了的配药师张贤。

　　他们从不同的方向赶来，巷子里，屋顶上，还有些人和我和海灵擦身而过。

　　像是演习了千万次一般，在眨眼的功夫里面，他们在我和追兵之间，站成了一堵墙。

　　我和海灵穿过了南门。

　　那霎那，我们身后。火光闪电，惊天动地。

　　整个万化城猛然爆出一道逆流而上如瀑布般的五色缤纷的光芒，把绝望的夜晚照的如白昼那么明亮。

　　所有曾经的幸福，所有的热闹喧哗，所有的以为会直到永远的快乐，都随着那束光消失的云消雾散。

　　我和海灵在南门外，依然被那道力量震出去了好远。

　　***

　　我醒来的时候雨正打在我的身上，很痛。我睁开眼睛半天才恢复了视线，一起身便全身酸痛。我望了四周好久才想起所发生的一切。蓦然，我立即回头找海灵。

　　她奄奄一息的趟在我身边，身上上上下下全都是伤痕，几只断箭插在它的背后，触目惊心的血迹在雨水的冲洗下渐渐地变淡。

　　“海灵！海灵！”我冲上前去却不敢碰她：“海灵！你醒醒！！” 我不死心的呐喊，我不相信最亲密最爱的几个人在一夜之间就这么连续死在我面前。

　　其实这个晚上我一直不断的恨海灵，因为她一直拉着我从万化城跑出去。我认为她是胆小鬼就算了，但是我不想那么软弱的跑掉，我要和我家人和朋友一起死守在城里。
　　过于的悲伤让我盲目。一路上海灵不断地为我挡着飞驶而来的箭，在我们被众人全力一击的法力震出来而落下山坡，也是她把我抱在怀里一路上滚下山坡。
　　我看着那些箭凌乱的插入她的身体，加上山坡一路上的尖石和树枝，血肉相连赤裸裸地出现在我眼前，天知道她受了多少疼痛。我握着她的手，泪如泉涌。

　　在我的眼泪和哭喊之中她缓缓地睁开了眼睛：“…还好…你还活着…”她虚弱的举起手碰着我的脸说道。

　　“你别说话…”我颤抖地说道，就怕她这样不见了。

　　海灵漾出一抹虚弱的笑容：“追兵…会来…快跑…”

　　“不…”我激烈摇头：“我要守着你，你不会有事的。”

　　“不行…”她眼光闪出坚决：“……你要…走”

　　“我不走我不走我不走我不走！”我泣不成声地抽泣着

　　“活…下去”海灵虚弱地握紧了我的手：“总有一天…总有一天…会微笑着怀想今天的辛酸…这是你…说的”

　　“海灵…”

　　“快走…死的话，怎么……对得起那些…舍命保护你…的人？”海灵的手逐渐得变冷，我的心也跟着发冷，冷得打颤。

　　“海灵…？”

　　“快走…”

　　一道闪电在天边闪过，我被它的光芒刺的睁不开眼睛。当我再次望向海灵的时候，她已经闭上了眼睛。

　　雨一直下，天地之间，忽然就剩下了我一个人。

　　“蕾依长大了要和姐姐一起守护万化城哦…”父亲摸着我的头说

　　“我小女儿要穿妈妈做的新衣嫁出去，我会给你做最好的嫁衣！”母亲把我抱在怀里说

　　“蕾依！今天又逃课了对不对？！”猛风将军拉住我的尾巴，凶怒地说

　　“啊啊啊啊，二小姐又跑了！快追啊！！”老师们在身后喊着

　　“呵呵呵，怎么又跑出去了啊”很多人的笑声，边说边让路。

　　“长大了我会娶你做新娘！不可以嫁给我哥！”小时候的追风鼓起红红的两腮说道

　　“你怎么那么没出息？要做只蝴蝶？你已经是狐狸了怎么变成蝴蝶？啊？那种低级生物…” 海灵皱眉问着我说

　　“小蝴蝶，我很快就会回来，你要等我……”姐姐温柔地笑着说道

　　你要等我……

　　你要等我……

　　你要等我……

　　不在了，他们都不在了。一夜之中，沧海横流。

　　眼泪后来变成血，在我奔跑的草原上消失的无边无际。就如那些在我身边的人们。它们华丽而豪迈的出场，支离破碎的起舞，奋力的演出了一场悲壮并且早就预知的交响曲。而我，背负着命运和回忆孤单的留下来。

　　我十二岁的那一年。失去了全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