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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第四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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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到荼蘼花事了,尘烟过,知多少?
荼蘼是盛夏的最后一种花,荼蘼花开,便不再有退路,不能再继续美丽。
佛说,一切有为法,尽是因缘合和,缘起时起,缘尽还无,不外如是。
暗夜,密林深处,潮湿的风带起点点星火,燃着微弱光亮的八支蜡烛分别摆放在八方。
女子身着黑领绿袍,头带荼蘼花饰,珠珰垂肩。端坐于蜡烛中央,对着正西方点燃了手中人形的黄表纸,闭眼,凝神,冥想。忽闻其大喝一声“去”,全身停滞不动,直到蜡烛燃尽,睁眼,手中的人形黄表纸已化为灰烬,而女子的手全然无事。
一只蝎子悄然逼近一旁观摩的男子。
男子抬脚,朝女子迈进了一步,不动声色地将企图偷袭的蝎子碾死于脚下。右手,金色的装饰物带起一声脆耳的铃声。
“辛苦了,师姐。”
女子转头,朱唇微启,在这怪诞诡奇的气氛中,那笑容好似缥缈虚无。
月落星沉。
空中残留着淅淅灰烬,一丝腐臭从中溢出,滴落在地的烛油中,依稀可见八只蜈蚣的骸骨。
烈日高照,县城客栈。
站在上官涟漪的房前,萧优痕看了看躲在转角处一脸哀求的人,深呼吸了一口,推门而入。
一只脚刚跨进门槛,炙热的剑气逼来,萧优痕堪堪躲过正面袭来的一剑。
“等一下,是我。”
听得萧优痕的声音,上官涟漪收剑,略表歉意道,“对不起,我以为是他。”
难道这些日子以来,她都是这么对待高秦的吗?刚才那出剑的速度,丝毫没有想过剑下留人。
萧优痕算是知道高秦拜托自己时,为何是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了。
“你真的不打算回去了吗?上次喜堂的事,也不是他的错。”
“如果你是他派来当说客的,一切免谈。”
“真这么绝情?好歹你也答应过要嫁给他,如果对他没有感情,你也不会答应的吧!你究竟在生什么气?”
“谁说我在生气?”上官涟漪坐下,闷闷不乐地支颌道。
“那你为什么要躲高秦?”
“我只是……”上官涟漪语塞,面露困扰之色。
“难道是因为哥哥?”萧优痕大胆地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我只是觉得就这样嫁给他,对他来说不公平。”
萧优痕瞥了眼窗口,偷听的人显然被这句话怔住了。
“那你有没有问过他,他介不介意呢?”
“即使他说不介意,我心里还是不能释怀。我怕自己承受不了他对我的好,会伤害了他。”
“你这样摇摆不定才会伤害他。还是好好将你的心情传递给他,这样大家才能避免受到伤害。”
萧优痕示意已经站在门口的人,退了出去。
上官涟漪看着来人,那张为了自己这几个月从没放弃过的脸上多了几分憔悴,不觉内疚。
高秦上前,一把将人拥入了怀中,“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对不起!”
“该道歉的人是我,竟然没有注意到你的困扰。”
“不要对我这么好,我真的承受不起。”
“这个世上只有你才值得我如此付出,你不需要承受,这是我自愿的。”
听着房内传出的柔情蜜语,萧优痕鸡皮疙瘩快要掉一地了,扯了扯嘴角,笑容却是苦涩的。
离开客栈,正值午时,因为夏季炎热的天气,街上行人稀少,一间赌坊中传来吵闹声。
“哎呀呀,竟然在赌桌上使诈,多么卑鄙的行为啊!”犹如泉水般玲珑的声音,带着尾音轻轻跳起,充满了挑衅。
萧优痕向里看去,只见一白衣少年从赌桌上拿起粉碎的骰子中的金属,满面笑容。
该说是世风日下吗?连未成年都自由进出这赌场了。
“小鬼,这里可不是你玩耍的地方。识相的,就乖乖把钱给老子留下,离开这里。”
“那,如果我不识相呢?”
少年放下手中的金属,轻轻吹了吹指尖沾到的粉末,同时,数十个赌场的护卫没有预料地倒地。
在场的人哗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萧优痕却是清楚无误地看见了一道细小的影子从那少年的袖中窜出。
少年若无其事地缓步走出赌场,无人敢上前阻拦。
经过自己身边的时候,萧优痕闻到了对方身上淡淡的墨香,其中还参杂了另一味,好似花香,又好似药草的味道。
正当思量间,突然有人拍自己的肩,萧优痕回头,是一脸喜笑颜开的高秦,旁边站着上官涟漪。看样子,两人已言归于好了。
“你在看什么?”高秦问道。
“没什么。”
萧优痕摇了摇头,看见了跟在两人身后曾因被萧玄搭救而帮过他们的周伯,现在被高秦留在无言山庄当了管家。
“发生什么事了吗?”见周伯面露慌张之色,萧优痕问道。
“刚才周伯告诉我,说是有圣旨到。”
“圣旨?为什么会有圣旨到无言山庄?”
“无言山庄与朝廷素来无瓜葛,这次突然降旨,我也百思不得其解。总之先回去再说。”
三人上了马车,策马飞舆。
飘荡的车帘外,萧优痕无意中看见了刚才那个赌场里的少年。飞扬的尘土让少年好看的细眉拧在了一起,抬头,两人的目光擦肩而过。
“现在的人真是不懂礼貌!”特有的尾音上扬,少年拂了拂衣摆,迈着雍容雅步,走进了林里。
树荫下一阵凉爽,少年惬意地伸了个懒腰,听得前方传来轰轰的流水声,兴高采烈地奔了过去。
一个小型瀑布展现在面前,清澈的水流瞬间赶走了酷夏的炎热。
脱下上衣,径直步入了瀑布中,几屡黑色渐渐在水中蔓延,摘下发髻,一头妖异的银发垂到腰际,泛着淡淡的蓝。
揽过两颊的发丝,少年看了看那不同寻常的发色,任水流冲击着自己的身体。
“不管什么时候看,你的这头银发永远都是那么漂亮。”向日走出林子,对着瀑布下的人笑道。
发丝缠绕在指尖,少年瞥了眼来人,“又开始无聊了吗?”
“看到了这么有趣的事,我怎么会无聊?”向日找了块岸边的岩石,弯着一只膝盖,坐了上去。
听得来人的话,少年的眼神立刻露出了杀意。
向日看了眼近在咫尺,朝着自己吐着红信的毒蛇,摆了摆手,道,“开玩笑,开玩笑的。”
少年收敛了杀意,走出瀑布,向日扬手将对方脱在岸边的上衣递了过去。
“真是羡慕你,十五年了,你还是这么一张十八岁的脸,一点儿都没变。”
少年接过衣服,扬了扬嘴角,“捕快和卧底的游戏结束了,又无所事事了吗?”
“我这不正是要赶回去玩游戏吗?你呢,还没找到那个人吗?”见对方没有回答,向日继续道,“真的不需要我帮你吗?”
“如果你想看我演出的戏,还太早了点。”
带着淡淡蓝色的银发飘扬在空中,星辰般闪耀的水珠挂在发梢。
孤高,傲视,轻物。
“老太婆死了,似乎来了个有趣的继承人。怎么样?你不回去看看吗?”
“这就是你的新游戏吗?”少年冷笑了一声,道,“人不能选择出生,即使你再怎么掩饰,还是逃不了你的身份。”
向日挑眉,“你调查我?”
“彼此彼此。”
卸下嬉皮笑脸,向日换上了严肃的语气,问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从你杀了我最钟爱的弟子开始。”
“原来你还记恨那件事啊,我当时可是真不知道剑风是你的徒弟。”
“就算知道,你还是会杀他,不是吗?他可是让扈獗承认你实力的踏脚石,而六月又是非除不可的对象。所以我才说你,永远逃不了你的身份。”
“你知道得还真是清楚,清楚都让我要犹豫是否该留下你。”
“我可以理解为,你这是想让我替我的徒弟报仇吗?”
危险的气息蔓延在两人之间,栖息在林间的蛇蠢蠢欲动,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逼近。
向日耸了耸肩,恢复了笑脸。少年离开了岸边,消失在林中。
人的出生,不能选择吗?
向日抬起手,一根不同于白色的银发从指缝中漏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