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城市》炼之蜻蜓

1、单身公寓

　　跟男友分手后，从他的公寓搬出来。我对朋友说，房子大小无所谓，只要交通方便，便宜些的，越快越好。
　　朋友看了看我，说我倒是知道一处，虽是跟人合住，倒挺宽敞。只要你愿意租。
　　后来我明白了朋友那时不自然的神情。
　　那间公寓在7楼。曾死过两个人，都是跳楼自杀。
　　我联络了房东，当天便搬进去。

　　******
　　房子确实很大，三个人合住。房东，和另一个房客，在酒吧工作的女孩。
　　房东是个男人，二十多岁，中等个很纤瘦，脸上有着文静安详的神情。但是和他住在一起没有危险，他的身体只爱男人。
　　小晴多在晚上工作，画妖艳的妆。大学没课时会和小晴一起去逛街，白天的她恢复一张纯净天真的脸。她认识的人很多，交往的却很少，严格说起来只有我，房东许和，和她的男友。
　　算起来小倾销我一岁两个月，是个乖巧的小女生，我不知道她为什么做这种浓妆艳抹的工作。有时候生活不是我们去选择。就向我一年年在大学里挥霍生命，即使放假也有家不回。

　　（2）
　　习惯在周末去超市，买整箱的牛奶。
　　但是在学校附近的超市遇见阿帏，心情跌倒谷底。
　　他说，未，我在这里等了你一天。我知道你习惯去固定的店，上个周末我一直在我家附近的超市等，没等到你，所以我想你会来这里。我已经帮你买好了牛奶，是你常喝的牌子。我帮你搬回去，你一个人总是搬到一半手就会酸。
　　我默默看着他，好像听不懂他说了些什么。
　　他还像从前我们在一起时那样无微不至的温柔,可是为什么。我们已经分手。
　　阿帏没有等我同意或是反对就拉着我走出超市。我木讷的走,不知道他对另一个女人是不是也同样温柔。
　　他低声说,未,其实我一直是真心爱你。
　　我点点头,什么也没说。
　　我似乎能懂得他的用心,交往时他全心全意希望我快乐,给我所有有关怀。可是我不是个容易快乐的人,也一直没有办法以同样的心对待他。帏的真心付出得到的回报少之又少。他累了,他需要一个能喘口气的地方,而那个女人适时出现。如此而已。只是我无法原谅背叛。
　　我在小区前停下来,不想让他送到公寓楼下。
　　我说谢谢,到这里就可以了。接过他手中的奶箱,然后把钱放进他手里。他像是被扎痛了手,那张钱变得滚烫,他似乎不知道该还给我还是拿着,直到许和出现。
　　许和回家路过,看见我,说,未,你买了牛奶我帮你搬。许和搬了奶箱和我一起回公寓,转弯时,我看到阿帏被刀割痛的眼睛。

　　******
　　回到家许和问我他是不是有点多事,我问,你指什么
　　刚刚那个男孩子。有些人需要去好好珍惜。
　　我知道阿帏是个应该被珍惜的人，只是不该是我。

　　（3）
　　许和常常深夜一个人坐在客厅，不开灯。
　　我半夜起床喝水，看到他呆呆望着阳台，我叫他，许和？
　　他转头看看我，忧郁的微笑。他说，未，你听说过这间房子死过两个人吧？
　　听说过。
　　许多人都说不吉利，你为什么还肯住进来？
　　因为我不信那些。
　　许和轻轻笑，说，以前我妈妈也不信，所以她住进这里。可是她成为第二个人，就从那个阳台。我从房间里出来，看见她，她转头冲我笑，然后跳了下去。
　　许和的眼神游离，我觉得他像是随时会消失，走到他身边。
　　不知道谁会成为第三个人。许和低喃的自语，我将手放在他肩上。

　　******
　　那个男人到家里来的那天小晴不在家，她和男友出门。
　　他穿黑色风衣，深烟灰的高领毛衫，有着刚毅的线条。许和给他煮咖啡，他微笑着说，阿匡从不喝速溶咖啡。
　　我的心猛的被刺了一下。阿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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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和是个温文却忧郁的人。我第一次见到他这样细腻的神情。
　　他去厨房给我们做饭时，我陪阿匡坐在沙发上。
　　他的嘴角扬起一丝笑，问你好像跟我坐在一起不太自在？
　　我说没有，只是你的名字跟我过去认识的人一样。
　　他突然靠近我，手指划过我的脸颊，说，是你爱的人？
　　我能感觉到他的呼吸吐在耳边，他问你要不要跟着我，我回让你彻底忘记他。
　　我转头看他时眼里压抑着厌恶。我问你不是喜欢男人吗？
　　他笑笑，没什么关系，我两边都可以。
　　我突然起身，避开他的手，说很抱歉，那个名字是我最讨厌的人。
　　我转身走进厨房，许和看见我，笑容温暖。
　　我默默帮他忙，没办法开口。勉强对他笑笑，说，他长得很帅。
　　许和对我笑，我突然发现自己很喜欢看他的笑脸。
　　真的，他们站在一起，一个刚毅英俊，一个淡淡忧郁却有着温文的笑，如同画般。

　　（4）
　　大学以前，我的家一直由我，妈妈和另两个不相干的人组成。
　　因此，我的感情一直有缺陷。

　　******
　　妈妈再婚那天，我被领到那两个人面前，妈妈说，小未，这是你的新爸爸。这是阿匡，从今天起就是你哥哥。
　　我看着那个男孩的眼睛，突然间感到害怕。

　　******
　　从大学回家，路过那间咖啡店。小晴和男友坐在落地窗边，我看到透明的泪滚珠般从小晴眼中坠落，那么美丽。
　　可是那个男人似乎完全不懂怜惜，放下她一个人走了。只有我站在原地，静静的看她，等小晴哭完，陪她回家。
　　之后小晴整天窝在房间里，她的脸埋在两膝间，低声的哭。
　　许和什么也不问，我什么也没说。每天热一杯牛奶，放在她床头。
　　女孩子是可以很坚强的，只要还有人在关心她。
　　小晴终于走出房间的时候,整个人脱胎换骨。旷工一个多星期，小晴丢了工作，她甩甩手，算了，再找新的，从头开始。
　　她的脸依然纯净，只是少了天真。
　　后来有一天她问我，那牛奶是不是放了什么东西，她买了相同牌子的都不如那时好喝。我笑笑，说里面放了魔法。
　　在那段时间我发现许和这个大男人竟喜欢吃巧克力糖，小晴的牛奶里，那是他每天放的巧克力。
　　从此我每周末买牛奶时会买双份巧克力太妃。一份给许和。
　　他接过巧克力时会对我微笑，如往的温暖。我只希望我也可以给他笑容。

　　（5）
　　我不认为自己决定了什么是不该。
　　所以我对许和说，我喜欢你。
　　他坐在沙发上略微惊讶抬头看我，眼神复杂，有着为难的情绪。
　　我对他笑笑，说别在意，我只是想告诉你，一切都没什么改变。
　　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明知道他的性取向却还是喜欢他，只是不想把话放在心里。如此而已。

　　******
　　一切都没有什么改变，我不要改变。
　　许和永远都没办法回应我的心情,那么保持现状就好。我很高兴许和没有因此躲着我。
　　那天晚上接到小晴的电话,我担心她有什么事,但是她说,未，你快来，许和醉在我们酒吧里了，我还没下班，没办法送他回去。
　　我打车来到小晴现在工作的酒吧，看到许和，没出息的灌自己。
　　我走到他身边，平淡的说，起来，跟我回家。
　　这年头，人都怎么了。先是小晴，现在又是许和。
　　我扶着许和站起来，他看到是我，没有闹。我感到对面有一道视线，寻过去，看到那张脸。
　　我躲了他这么多年，他还是出现了。

　　******
　　哥。
　　他站到我面前，眼里是我所熟悉的狂骜，他皱皱眉，说，我说过别叫我哥。
　　他看了一眼许和，嘴角轻蔑的一撇，你男人？
　　我看到他的眼睛，有令我心惊的光。

　　晚上许和在他的房间一直打电话到深夜。一遍又一遍，直到对方肯接听。
　　我坐在客厅，听到电话打通，起身回房。
　　第二天还是决定去学校。我对小晴说，看着许和别让他乱跑。有不认识的男人来敲门别开。
　　然后我出门。我知道，如果继续躲，姚匡，那个男人也许会杀了许和。他真的会杀了他。

　　（６）
　　从小时候，姚匡就像一只不被驯服的野兽，拼命反抗，挣脱，即使换来一身伤痕。越长大，他的力量也越强。但是那时侯我反而过得安然，因为他眼中没有我，我对他而言，只是一个空气般的存在。他的暴戾与我无关。
　　在那个家里我学会了沉寂，可以连续几天，不说一句话。
　　但是那时侯，我不知道为什么，我明明没想那么做，可是我鬼使神差的在夜里打开了煤气。然后回床上睡觉。
　　我在清晨醒来，看到我紧关的房门。
　　我并没有关门。
　　打开门时，扑面来的是刺鼻沉闷的气味。

　　******
　　那一次煤气泄露，因为窗户没有关严，经过抢救没有人死亡。
　　只有我，因为关闭的房门而幸免。

　　******
　　我看到病床上的姚匡，望着我邪妄的笑。
　　是他。
　　我的心突然下沉。姚匡看到了。他看到我在半夜打开了煤气，而他所做的只是关上了我的房门。
　　我渐渐感到害怕，看到初次见面时那种恐惧。

　　******
　　他说，小未，我没想到平时不发一言的你竟做这么大胆的事，我倒真看错你了。
　　那是他第一次叫我的名字。
　　但是从那一天起，姚匡的眼只看我一个人。

　　（７）
　　姚匡轻嘲的笑着，说小未，你怎么看上那种没出息的东西。
　　跟他没关系，我说，姚匡你放过我。
　　为什么？
　　你是我哥哥。
　　那有什么关系，他笑着，笑得很狂。我从没当你是妹妹。何况，除了你，我什么人也没放在眼里，谁会有意见我让他闭嘴。回我身边，你在外面呆越久，越像那些无聊的呆子。
　　我突然很烦躁，直视他的眼睛，一字一顿的问，姚匡你到底怎么才肯放过我。
　　他愣了愣，大约从未想过我会正面与他对决，我是他唯一承认的人，唯一爱的人。
　　他轻笑了一下，低声说，也许，那时侯我真该煤气中毒死了，和那两个人一起。那样你就可以自由。
　　我的心隐隐的痛。

　　******
　　小晴端着牛奶坐到我身边，兴趣盎然。未，我看到喽，跟你一起的那个男人是谁？你男朋友？
　　我浅浅的笑。小晴已经渐渐不再避讳这类的话题，我说，他是我哥哥。
　　姚匡是我哥哥。其实这么多年心底一直把姚匡当哥哥。因为有他在，因为他的反抗，我才能够安然，能够沉默。一直是姚匡在救我，只是他不知道。
　　但是离开过去之后，我却抛弃了他。

　　******
　　许和开门回家，看到我们，平和的微笑。笑容里有疲惫。
　　我知道他和那个男人不顺利。这是我早能看到的结果。只是他还没有离开他，若即若离，反反复复。只是个迟早问题。
　　我并没有感到高兴，我只是害怕许和失去笑容。

　　（8）
　　那时应该过了12点。小晴通常在这个时间回来。
　　她跌跌撞撞的进门时，我正醒来在客厅倒水，看到她一身血迹。
　　未，未，她惊魂未定，两只手上沾满血，抓住我。我被她吓到，以为她出了事，但似乎她没有受伤。她说，未，你哥哥，我见到你哥哥，店里打起来，他流了好多血，好多好多…………
　　我的脑袋一下子炸开，姚匡，哥哥，哥哥…………

　　******
　　我在凌晨换了衣服出门，脑袋仍然一片空白。
　　小晴工作的店已经被警察封锁，后来听到的流言很多，但是从此姚匡没有再出现。
　　我的生活如往。姚匡的出现只是长多的枝桠，折去了，并不有碍生长。只是半夜睡醒时，在黑暗的房间，突然想哭。

　　******
　　许和终于和阿匡分手。或者说阿匡抛弃了许和。
　　那个让我厌恶的男人，那个和姚匡有相同名字的男人。
　　可是许和那疲惫的神情突然放松，常常坐在客厅沙发上，一个人安安静静。
　　我走过去递给他巧克力糖，他低低的问，未，你喜欢我？
　　我说，是。
　　他突然微笑，笑容温文忧郁。
　　阿匡他选了那个女人，他最终还是选了她。许和低喃。

　　******
　　我仍旧在半夜起床喝水，走进客厅时，看到许和站在阳台上。
　　他回头对我笑，然后跳了下去。
　　我终于没有失去他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