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帕特罗克洛斯先死去》凤皇

1、第一章

　　“你不能那样战斗，亚历山大。你那只胳膊没法用剑，还有高烧发作让你头晕，你没法带部队上战场。”赫菲斯缇安从不回避告诉亚历山大事实，但他现在不想这么做。

　　亚历山大躺回巴高斯堆在帐篷一角的枕头上。他还垫了几层毛皮，但仍然感觉一点也不舒服。赫菲斯缇安当然没错。在上一次进攻中他疏于防备，肩膀受了重伤，致使手臂无法用剑。伤口受了感染，他发起烧来，使得事情更趋复杂。现在他已经没法久立。他的士兵们虽然知道他受了伤，却没被告知伤势究竟有多严重。队伍正预备对敌人发起总攻，需要亚历山大率领他们作战。

　　“你想我们怎么做，亚历山大？后退撤军？”赫菲斯缇安在爱人身旁席地而坐，猜测亚历山大是否会作明智之举，将胜利拱手让人。“我不希望你在这种状况下投身战场。你甚至举不起剑来自我防卫！”他担心若发动进攻，亚历山大可能会死。

　　亚历山大摇头。“撤退不可行，赫菲斯缇安。我们走了这么远！如果能赢下这场仗这些土地就都是我们的了。我将拓展我的帝国，而且控制了后方区域，出兵印度也会变得容易得多。”

　　亚历山大双手颤抖，震动更加剧了肩伤的疼痛。医生让创面部分暴露着，以使细菌能出来，不再进一步毒害亚历山大。尽管医生确定亚历山大能如期康复，他同时警告他还不能投入战斗。亚历山大首要的是休息。

　　“也许我们需要更多时间？我们可以推迟进攻，留在这里直到你康复。”赫菲斯缇安担忧地望着亚历山大眼中激烈的狂热，以及身体对抗感染而形成的皮肤上的一层薄汗。那些应该都告诉了亚历山大要休息，别再策划另一波进攻！

　　“我们不能那么做，”亚历山大有气无力地回答。他的将军们已经激起了士兵的士气，让他们做好次日作战的准备。“我必须领军。我得冲锋在前。”亚历山大试图站起来，却悲惨地失败了。厌恶自己的窘境，他无奈接受了赫菲斯缇安的帮忙才能重新躺回枕头上。然而他不打算放弃。“队伍准备好了出击，，战士们期待着明天的战斗。”

　　赫菲斯缇安留意到亚历山大声音的嘶哑，他伸手取了一满杯掺水酒。当亚历山大接过饮料，他扶着爱人。“慢慢喝。”亚历山大握住杯子，但他抖得更厉害了，赫菲斯缇安不得不用自己的手覆住爱人的，帮他一滴不漏地喝完。“也许卡拉特罗斯能领导队伍？”卡拉特罗斯曾做过指挥，这貌似是个不错的选择。“或者克雷托斯？”

　　亚历山大却顽固地摇头。“士兵们需要见我。卡拉特罗斯或克雷托斯在场都还不够。”一喝干杯中酒，亚历山大就闭上眼睛试图休息。他恨自己的身体要花这么久才能痊愈。他的精神已在谋划下一场战役，而蠢笨的□□却令人无从着手执行未来的计划。他们必须在进入印度冒险之前占领这些土地。他们不能冒腹背受敌的危险。

　　“亚历山大，如果明天带兵的话你会死的。”赫菲斯缇安对爱人诚实到近乎残酷。“你没法在即将到来的战斗中保卫自己。”尽管亚历山大不再需要帮助，赫菲斯缇安仍然轻柔地抱着他，享受这一刻——这亲密接触。

　　亚历山大还在考虑他的选择。他不能撤退，这是实情。他必须带领他的人去战斗，这是另一桩事实，但问题就是他还太虚弱做不到这些！他的难题有解决之道么？如果有，那是什么？为什么他一个都想不出来？他阖上双眼——仅仅只是思考也令他更精疲力尽。

　　“亚历山大，你还醒着吗？”现在亚历山大闭了眼，赫菲斯缇安就无从判断爱人是醒是睡。他希望亚历山大睡着，那爱人就可以暂时停止思索他的难题。睡眠也能导致遗忘，帮助亚历山大痊愈。

　　“为我读书，赫菲斯缇安，”亚历山大轻声吩咐，打碎了赫菲斯缇安愿他瞌睡的希望。“给我讲讲特洛伊。”他睁开眼睛，举起那只完好的手，指着帐篷一角里他的箱子。“它在那儿。”

　　赫菲斯缇安知道亚历山大提及的是哪本书。亚历山大为之神魂颠倒的只有一个故事，赫菲斯缇安从箱子里取出《伊利亚特》，他的表情变得温暖又柔和。他小心翼翼地在亚历山大身边伸展肢体，打开书本开始阅读。

　　赫菲斯缇安温和而性感的嗓音在帐中回荡，使亚历山大更为放松，他开始梦到那些逝去的昔日英雄。

　　众神与人类之祖微笑回答：“若汝，朱诺，当我等列席于众神会议时始终支持我；尼普顿，无论如何，很快便会转而拥护你我的想法。若既而汝说明真相并加以解释，去到众神中将他们分列，告知艾里斯与弓箭之神阿波罗，我需要他们——艾里斯，她会去到阿开亚阵营，告诉尼普顿罢战归家，而阿波罗，他将派赫克托重回战场，并给他新的力量；如此他便会忘却眼前的苦楚，将阿开亚人再度赶入乱局，直到他们在珀硫斯之子阿基里斯的战船间倒下。尔后阿基里斯便会派其伙伴帕特罗克洛斯参战，而赫克托将于伊利亚人阵前将他杀死，在他屠杀许多勇士，包括我自己高贵的儿子萨耳珀冬之后。阿基里斯将杀死赫克托为帕特罗克洛斯复仇，由那时起，我将使阿开亚人持续反攻特洛伊人，直至他们实现米内沃的提议，拿下伊利亚。

　　亚历山大已因得赫菲斯缇安熟悉的安抚的声音开始打瞌睡，忽然睁开眼，盯着爱人。他找到了问题的答案！“赫菲斯缇安，别读了，听我说！”他的疲劳一扫而空，感到精力充沛。他必须立即与爱人分享他的主意！

　　亚历山大的突然警醒令赫菲斯缇安烦恼，而他眼中兴奋的光芒更让他担心发烧加剧了。他把《伊利亚特》放到一边，一手搭上亚历山大额头来测试爱人的体温。

　　赫菲斯缇安知道受这样的伤让亚历山大多么挫败。亚历山大不习惯被动，他更偏爱尽可能地在上。“你那颗脑袋里在盘算什么？我曾见过这种表情。”若亚历山大不曾受伤，他会在帐中兴奋地踱步，然而他爱人现在唯一能做的就只是向他投以欢欣雀跃的一瞥。

　　“*你*会代替我领军出战，赫菲斯缇安。你比我强健一点，不过我的战甲会合你身的！”亚历山大兴奋地点头。“人们只需要看到一个貌似我的人。”没错，这会有用的！他确信！

　　赫菲斯缇安盯着亚历山大，就好像爱人心智错乱了。“亚历山大，发烧还在升温吗……”

　　亚历山大切断赫菲斯缇安的话头。“这跟我发烧这桩事毫无关系，赫菲斯缇安。你会代替我。你会像我一样穿着，像我一样行动，像我一样战斗。你最了解我，赫菲斯缇安。你是唯一能做到的人！”

　　赫菲斯缇安仍不信服。“没错，你的战甲也许适合我，但他们决不会相信我就是你。”他绝不能如实映射亚历山大的行事方式。

　　“你得尽力，当然，为了被看作我要真正的努力，但我确信你能做到！”亚历山大的手指滑进赫菲斯缇安发间，扯着缕缕头发。“赫菲斯缇安，你是我的帕特罗克洛斯，不是吗？”

　　赫菲斯缇安不喜欢他们谈话的趋向。“但帕特罗克洛斯死在特洛伊，亚历山大。他因代替阿基里斯而死。他穿着阿基里斯的战甲，带领墨弥冬人参战而被残杀，亚历山大。”亚历山大荒谬的计划不可能奏效。同伴们会知道那是试图模仿亚历山大的赫菲斯缇安。那不会有用！那不可能有用！

　　“可你和帕特罗克洛斯之间有巨大的不同！”亚历山大的眼睛拒绝放弃它们热情的神色，用它们的确定灼伤了爱人。“我会为你准备！我们会讨论敌军在战场上可能采取的所有行动，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会准备好！你会知道该做什么！你不仅仅会生还，赫菲斯缇安，不止那样，你会取得胜利！”他诅咒不能与爱人达成共识的事实。为什么赫菲斯缇安看不到他的计划会成功？“牛头（布塞弗勒斯）会载着你！你曾经骑过他！他从没甩你下来，一定会接纳你这个骑手跟你上战场！”

　　赫菲斯缇安真希望他没给爱人读《伊利亚特》里帕特罗克洛斯的部分。那亚历山大就不会想出这个疯狂的计划。“人们会注意到那是我而非你。我没有你的吸引力，亚历山大。相信我，他们会注意到！”

　　“不，他们不会！”亚历山大突然一动，痛得嘶嘶作声。他的伤再次提醒他为什么必须派赫菲斯缇安代他出战。“你需要做的就是驱驰在前线，像我一样做！他们会认为你是我，会跟着你作战。你要做的就只是活着！”

　　“我要做的只是活着……”赫菲斯缇安完全明白他会是个完美的靶子。敌人知道亚历山大负了伤，他们想擒贼先擒王，当然会猛攻他。“亚历山大，我不是你。我不具备你的战斗技能和战略洞察力。如果他们做出我们没讨论到的举动会怎样？如果我在他们的攻击下崩溃会怎样？我会带着我们的队伍一起完蛋！”

　　“对自己有点信心，赫菲斯缇安！你在我身边战斗多年，是你的战斗技能让你活到今天。至少这一次，你不需要在我背后担心。”亚历山大深信他的方案会成功，只要他能说服爱人照做。也许为了达到目的他不得不用一点点下流手段。“你总是说你是我的帕特罗克洛斯，赫菲斯缇安。如果你是这个意思……如果你爱过我，那你就会为我——为了整个队伍——为了我们这样做！”他不够光明磊落，但他需要赫菲斯缇安理解并为他做到这些。

　　赫菲斯缇安叹气。“难道我不能说服你用别的方法？”他怀疑自己的领军能力是有根据的。亚历山大倾向于让他远离战场，而他获得的命令也总是众所周知的那些。所有至关重要的决议都由高级将领中的某位作出。

　　“谁？卡拉特罗斯？他没法扮作我。安提贡纳斯或是别的将军也都不能。即使他们能穿我的战甲，牛头也不会允许他们驾驭他。更重要的是，他们不知道怎样像我一样行动。而你知道。”亚历山大满怀希望地望赫菲斯缇安。他捻起一撮赫菲斯缇安的赤褐色长发，说：“头盔会遮掩你的头发。我们得让它戴上，不过这不成问题。”他又点了点头；他已经能描绘赫菲斯缇安穿戴他的盔甲的样子。

　　“亚历山大，这没用！”赫菲斯缇安更绝望了。亚历山大为什么不听他的？

　　“这会……你只需要小心一点不要盯着同一个人太久。蓝眼睛会暴露你。如果他们看见蓝眼睛就会知道你是赫菲斯缇安而不是亚历山大。”

　　赫菲斯缇安现在意识到他无法改变亚历山大的心意，只能听天由命。尽管他还是不喜欢这计划。“你准备告诉将军们你的计划么？”

　　亚历山大缓缓摇头。肩膀散射的疼痛现在沿着他脖子窜动。“不，我不会。他们跟你作战可能会犹豫。我不能冒这个风险。”他的将军们——他所有的人——必须相信是国王在引领进攻。

　　赫菲斯缇安艰难地吞口水；他的紧张有增无减。“如果我失败了呢，亚历山大？如果我让你失望，输掉这场战斗？”他知道他的战斗技巧多么有限，战略意识多么缺乏。

　　“你不会的，赫菲斯缇安。你不会让我失望，我对你有信心。”亚历山大爱抚爱人的脸，用指尖描摹赫菲斯缇安的下唇线。“你比帕特罗克洛斯更棒，赫菲斯缇安。你能做到。你能获得胜利。”

　　“将军们会发现我不是你。”赫菲斯缇安拼命想方设法试着说服爱人。“难道他们不会留意到赫菲斯缇安不在亚历山大身边？”

　　“我不打算给他们太多时间思考，赫菲斯缇安。一切都会在瞬间发生。”亚历山大现在感到很满意，他完成了计划。“我想让你现在试穿我的战甲。”如果不合身，他就不得不放弃计划。

　　赫菲斯缇安不情愿地从命。他起身穿上亚历山大的战甲。还算合身，尽管对他来说有一点点小，但亚历山大估计没人会注意到。他的将军们不会有任何担心的时间。“戴上我的头盔。”

　　赫菲斯缇安这次动摇了。“亚历山大，我真的得这么做？”穿着亚历山大的战甲，感觉几乎是种冒渎。

　　战甲合身，亚历山大愈发激动，说道：“没错，赫菲斯缇安！”亚历山大努力坐起来，贪婪地看着眼前景象。是的，现在他的头盔遮蔽了赫菲斯缇安的头发，爱人能假扮成他。“这能成。他们会以为你是我。”如今他的好奇心得到了满足，亚历山大允许爱人脱掉盔甲回到他身边。

　　赫菲斯缇安放心地脱去亚历山大的盔甲。他不觉得应当穿它。

　　“来吧，坐在我这里。我们要谈谈接下来的战斗。”赫菲斯缇安不擅长战略，但亚历山大自信他能让爱人学会应对敌人的举动，使赫菲斯缇安做好准备。没错，他确信赫菲斯缇安能为他打赢这场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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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主人是失心疯了。”

　　赫菲斯缇安在牛头耳边咕哝。他摩挲巨大战马的鼻子，牡马靠近他，渴望着爱抚 。“我有时候真怀疑亚历山大是不是读了太多遍《伊利亚特》。他真以为自己是阿基里斯么？”他们的“我是你的帕特罗克洛斯”和“我是你的阿基里斯”以游戏始，后来却变得认真。

　　赫菲斯缇安一手沿着牡马脖子划动，随即毅然决然地跃上马儿宽阔的脊背。有那么一刻牛头在他身下紧绷，但并没有甩他下来。牡马在地上刨着蹄子，而后前进。亚历山大的侍从没有一个敢接近马儿的，因此牛头一直随心所欲到处闲逛。现在他有了个骑手，战马渴望奔驰。

　　赫菲斯缇安听之任之，明白他们明日必须齐心协力。亚历山大和牛头在部队面前表现得总如一体，他明天也必须给出同样的印象。/难以置信我竟然同意了他的计划。/然而他还能有什么选择？

　　赫菲斯缇安将十指埋进牛头的鬃毛，脚膧向马儿侧腹加压。夜晚早就降临在营地；暮色四合，没人看到他驾着牛头离开。

　　没人，除了巴高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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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巴高斯？”亚历山大刚从一场酣梦中醒来。他眨了几下眼，试着撇清头脑。“水……”

　　巴高斯立即呈上水给他，亚历山大贪婪地一饮而尽。“赫菲斯缇安在哪？”亚历山大早就发现了巴高斯的“才能”。这年轻人也许沉默安静，不引人注意，但巴高斯却了解营地里发生的一切。唯一令亚历山大迷惑的就是巴高斯怎么能谙于此道。

　　“我看到他骑着牛头出发了。”巴高斯帮亚历山大在枕头间调整成更舒服的姿势，随后检查了伤势。伤口没有新病变，看来伤患正在愈合。但有了这一发现，巴高斯却还是拿出医生留下的药膏。他轻柔地涂抹在患处区域。

　　亚历山大还不至于装作一无所知。“你偷听了我们讨论我的计划。”巴高斯一直在附近，窃听及收集情报。

　　巴高斯点了点头。“是的。”

　　“你觉得会奏效吗？”

　　“是的。”巴高斯盘着腿坐在亚历山大身边，窥测他的王的眼光。“赫菲斯缇安能扮作您。”

　　“但是？”亚历山大估摸着巴高斯对这事的看法。他早就发现巴高斯能给讨论带来有趣的细节，即使论题决不会发生在他身上。

　　“您不能让他对部队演说。他的露面必须一闪而过。”

　　“我同意。”

　　“您要怎么做到这点，亚尔斯坎大？”

　　亚历山大仅仅咧嘴一笑。“让我来担心吧，巴高斯。”但他随即褪去笑容，严肃地看向巴高斯。“你不能告诉任何人，巴高斯。这个计划只有我们严守秘密才能成功。”

　　“我不会告诉任何人，亚尔斯坎大。”巴高斯露出一个诱人的笑容。 “明天需要我的服务吗？”

　　亚历山大恢复笑意。“是的，你得帮赫菲斯缇安穿戴。而且，确保一根头发也不从头盔下露出来。”亚历山大顿了一下，思索一番，又补充道，“如果他再披上我的披风，也许会更可信。”亚历山大已经策划好了一切，并准备给巴高斯他的指示。“传出消息，说我感觉好了许多，明天就需要我的队伍。也让我们的战士们知道——当然要巧妙地——我还不够康复到能作演讲，不过我会带他们作战的。”当清晨降临时，巴高斯会这样开始散播出谣言，整支军队都会知道他有所好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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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赫菲斯缇安替牛头擦干，保证牡马夜间有足够的水和食物。“我早上来看你，朋友。”赫菲斯缇安了解亚历山大，猜想爱人会一早就发动攻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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