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脚步 ...
-
有着些许酸性的河水鬼鬼祟祟地行动着,不出声响地腐蚀着脆弱的塑料袋,塑料袋终于忍不住流下了浑浊的眼泪,滴在又硬又冰的混凝土上,化作一个个微不足道的小黑点,那娜疾速向前走着,那些小黑点连成了一条只能孤芳自赏的巨大的黑珍珠“项链”,而这条“项链”就是河水欺压塑料袋后留下的蛛丝马迹。
“呼!还好。谢天谢地,还有五分钟。”那娜走到化学实验室门外,小心翼翼地推开了门,看到了墙上奔跑不休的挂钟里的分针,才长舒了一口气,回过头气喘吁吁地对着李枭说,“快,把这些水倒进水槽里。”
“有脚步声,难道他已经来啦?”一阵脚步声传到了李枭的耳中。
那娜看了看空空如也的窗外,说:“化学老师没来。”
李枭的心里难受极了,因为他渐渐发现这似乎是在为那娜做牛做马,他从来都没有受到过这样的委屈,于是他决定不再忍气吞声,重现自己的潇洒不羁:“就不干,怎么样?”
一种不爽的感觉冲上了那娜的心头,那娜狠狠地磨了两下牙,但她很快就收起了怒容,转而莞尔一笑,毕恭毕敬地说:“小女子不才,对这件事情向来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的,再加上刚才行的百步,更是无能为力,这种事情一般都是由男生来做的,现在这里只有一男一女,除非……”
“不就倒进水槽嘛!有什么难的?”李枭果断地截断了那娜的话,向着放置玻璃仪器的柜子走去。
那娜捂住嘴巴笑了几声,满脸得意地说:“哦,忘了告诉你了,这么多水一两个水槽根本就吃不消,把柜子里的八个水槽都搬出来吧,装四个,留四个备用的。小心点哦!别打碎了哦!价格不菲哦!”
李枭的底线又一次被挑战了,终于,他的心底燃起了熊熊怒火,但他知道他面对的是一位女生,不好意思发火,于是就把一切不满与气愤咽了回去,忍着满腔怒火转过身去,轻描淡写地抛下了一句:“风水轮流转,别太得意。”
一阵轻轻的脚步声让空气微微颤动着,只是这次,没人注意。
“诶哟喂!会耍小脾气啦!别忘了今天上午你的那声惨叫哦!我记得你那个时候可是被治得服服帖帖的哦!哦,对了,这件事你一定不会忘的,到现在应该还记忆犹新吧。”那娜迈着优雅的步子走到了李枭身后,用挑衅的话语嘲讽着李枭。
李枭含着下唇气愤地点了点头,转过身,目露怒光地看着那娜那双不知所措的眼睛,竭尽全力压低了自己的声音:“我警告你,别太过分了。”
那娜扬起下巴,用手毫不留情地拽住了李枭的衣领,狠狠地瞪了李枭一眼:“请注意你的措辞。”话音刚落,那娜狠狠地甩开了李枭的衣领,“你以为五分钟有多久?”
李枭撒气式地正了正衣领,瞪着那娜说:“纸老虎,勉强帮你一次。”李枭说完立刻就转过了身,头也不回地向着放置玻璃仪器的柜子走去。
“哇哦!还真是新官上任三把火,还没过二十四小时农民阶级已经开始起义了。”一个体态臃肿,皮肤却很光滑的女生出现在了那娜的旁边,推了推外接晶黑色镜框的眼镜,灯倾尽所有把光照到眼镜片上,但那些光很快就被弹到了正在忙碌的李枭的身上。
这个女生叫熊沐娃,她的兴趣爱好是撒娇。别看她长得胖,她的智商可不低,每次考试她都名列前茅,因此班里的人无论大小都会把她尊称为“姐姐”,而且大多数人都会亲切地称呼她“熊猫姐姐”(“沐娃”连读为“猫”)。她还有一个绰号叫“嗑肥”。人送外号都是有理有据的,“嗑肥”这个外号也不例外。俗话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她那圆鼓鼓的肚子绝非一天两天就能造就的,每天的课间时间都是她与零食共享欢乐的时间,嗑零食是最令她忘乎所以的事情,而且没有什么能削减她对零食的厚爱,就这样持之以恒、不懈努力,她的腰围终于实现了毁灭性的突破。嗑肥,她当之无愧。
那娜环手抱胸,双目射出的怒光自始至终都未离开过李枭的身体,她轻“哼”了一声,故意把声音的响度调得很大:“熊猫姐姐,我可算不上什么新官了,可是对于某些人呢,三把火还远远不够。”
李枭一边奋力地把三个水槽抱起一边听着,心中喷涌而出的不自在化作黏稠的石油,刚要平息的怒火又肆无忌惮地燃烧起来,火势蔓延,已经烧到喉咙了,但李枭还是咽了一口唾液,把怒火压了回去。
熊沐娃在不经意间看到了墙上分针早已过了六字的挂钟,再扫视一下三三两两进到化学实验室的同学们,一阵庆幸爬上了她的眉梢,她小声嘟囔道:“还好老师没来,也没来几个人,还可以继续看好戏。”说完,便扭过头看着那娜,说,“班长大人,第一次当‘少管所所长’的感觉如何?”
“你们两个别在我后面唧唧喳喳的,我很烦!”李枭终于压不住肆虐燃烧的怒火,猛地转过身,一眼射出一道怒光去震慑一个人。
众人目睹此情此景,霎时间被李枭的余威震慑得瞠目结舌。
那阵脚步声再次响起,只是这一次更轻了,像是在悠闲地踱着步子时发出的声音。
那娜四十五度仰起头,紧紧地盯着李枭的眼睛,李枭也迅速把分散在两个人身上的怒光聚在了那娜的两只眼上,似乎有一团剧烈燃烧的怒火在他们的眼睛之间穿梭,击破了冬日的寒冷,贪婪地吮吸周围的空气,让人缺氧,令人窒息。
“两位都消消气,老师已经在上楼梯了。”刚冲进实验室就目睹了这一切的唐渲楠,连忙冲上去拨开了针锋相对的两个人,他的话犹如一场甘霖,即使浇灭了这场势将燎原的大火,给这间氧气稀薄的实验室带来了一线生机。
一个黑影在窗外闪过,也带走了一阵脚步声,没有人注意到它,它有些得意,向着另一个方向不动声响地窜去。
时间为什么也叫时光?因为它总是以光速头也不回地奔跑着,它从不会等待任何一个人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也正如这样,这个有些出人意料的夜晚在匆匆流逝,只是呼一口气的时间,晚自习下课时间就到了,这也意味着化学老师强抢晚自习并擅自篡改成化学实验课的时间用尽了,众人扭了扭脖子,舒展舒展了筋骨,放下了一切重担,在心里默默地收拾一天的行囊,打算毫不犹豫地冲进宿舍,与自己想念了一天的床紧紧相拥在一起,在床的怀里养精蓄锐,期待着变幻莫测的梦境。
半个小时悄然流逝,李枭终于一言不发地走出了实验室,双手插着裤袋渐渐远离了那些五光十色的化学药品,只是他不曾注意到,两个半小时过去了,地上的水制小黑点依旧没有风干消失,那些“黑珍珠”仍然镶嵌在单调的瓷砖上,点缀着这条平淡无奇的教室外走廊。
李枭走着走着,一阵脚步声从他身后毫无征兆地传来,刚开始时,李枭还不觉得怎么样,但当他走过三个篮球场的路程之后,脚步声的大小几乎没有什么变化,他停了下来,好奇地回过头,但他原本的身后却是一片空荡荡的,只有几片残余的黄叶缠绕着冷风翩翩起舞,诉说着淡淡的孤寂凄凉。
李枭深吸了一口气,继续向前走着,一阵脚步声随之而至,撼动着李枭的鼓膜,冲击着李枭的神经,李枭下意识地回过头,但依旧是一无所获。
李枭小心翼翼地迈开步伐,等到脚步声如约而至时,他猛地一回头,希望能捕捉到跟踪他的人的剪影,但这次还是与前两次如出一辙,人抓不到,脚步声也凭空消失了。
“谁?”李枭最终还是没有控制住心中的恐惧,喊了出来。
没有回应,只有风声在附和着。
李枭不知所措地看着眼前的空虚,恐惧不遗余力地涌上了他的心头,他只好拼命地安慰自己这是幻听,或者这根本就是自己的脚步声,再这么莫名其妙地恐惧下去会影响到自己的情绪,还可能导致精神上的问题,这样疑神疑鬼无疑是作茧自缚,耗费精力还耗费生命。
李枭拍了拍双手,暗自为自己壮了壮胆,不屑地把嘴角往上微微翘起,终于找回了自己的个性,也终于像往常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自己了。
李枭又深吸了一口气,把心里的淤泥清理得干干净净,彻底地赶走了恐惧,他对此感到喜出望外,听着风中高亢而美妙动听的天籁,看着在冬夜里只穿着单薄的树皮的树依旧兢兢业业地展现自己优美的舞姿,他的心情更是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