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0、第十五章 莫听穿林打叶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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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林深处，宫灯夜明，华丽又不失风雅的所在，正是疏楼西风最负盛名的宫灯帏。
与佛剑剑子决裂之前，龙宿便已命令儒门天下全线蛰伏，自他遁入闍城，此处自然随之空置。如今归来，一花一石，依旧如昨。说起来并没有过去多少时日，龙宿看着，却仍难免发出一丝物是人非的感慨。
夜风中飘来了一缕莲香。
龙宿回转身，意料之中的身影映入眼帘。
“素还真，待汝甚久了。”
不紧不慢的语气，犹带三分压抑的忐忑。
“劳龙首久待，素还真幸不辱命。”
素还真欠了欠身，上前小心地将怀中幼儿放到龙宿身侧的黄花梨小木床上，然后很有客人意识地后退两步，退出了亭子，与龙宿保持了不远不近的距离。
一只通体雪白的雪貂窜入婴儿床，轻车熟路地卷卷尾巴团在了孩童身边，熟睡的孩童无意识蹬了蹬腿，本能般靠近了小雪球。
龙宿戳了戳儿子的脸颊，好像又肉了些。也难怪，琉璃仙境有屈世途当家，伙食当是不差。
多日未见，小人儿好像又长大了些呢。
“有劳素贤人了。”
骄傲自矜的儒门龙首，破天荒向素还真欠了欠身。这一声素贤人，当是为人父的拳拳之心。
“龙首谬赞，素某愧不敢当。”
素还真微微侧身，表示不敢收礼。顿了顿，他表示，药方是药师慕少艾所配，炮制药材所用的玄天鼎是剑子前辈提供，还多亏了佛剑大师的净瓶菩提水，加强了药浴的功效，小公子的寒毒才能拔除得如此顺利。
“哦？”
龙宿挑了挑眉，同为人精，他哪里不明白素还真话语中的玄机。
提到慕少艾，可见素还真与药师有些交情，多少知道昌意乃药师义子。至于另外那两个……龙宿倒不怕素还真会泄露昌意的身世，这点闲事也要掺和，未免太失分寸，不过是表露一下对龙宿的善意，为后续留几分情面。
当然了，解铃还须系铃人，这所谓的“后续”，自然需要佛剑或者剑子亲至，与他素还真却是无甚关联了，是以素还真只是提起，却并未深入。
“素贤人实在好口才，汝要的东西在此。”
与聪明人合作就是这点轻松，龙宿语带三分笑意，顺手买一送一，附送北辰胤所有势力分支，以其高手名单一份。
“确实是非常受用的宝物。”
“愿能助上。”
龙宿话说的谦虚，语气却一点也不谦虚。毕竟，素还真连宝物一词都用上了，可见这份名单有多么详实，北辰胤家底被透露的多么干净。
“宫灯帏久未响起白玉琴的琴音了。”
交易既成，事情办完，龙宿一声感慨，亦是逐客之意。
“心意既到，不妨再奏一曲。”
素贤人闻弦歌而知雅意，轻吟一句“蛟龙本非池中物，一待风云再现踪。”，缓步离开了宫灯帏。
“一待风云吗？”
龙宿一曲罢，看了眼身旁熟睡的孩童。
“紫龙沉潜尚可再起，然而锦绣公子，何日再现尘寰？更有甚者……”
夜风吹过竹林，簌簌而响仿若天籁。沉睡的孩童无意识地呢喃了两声，不曾看到父亲似怀念似惆怅的神色，更不会知道，那吞没在夜风中的，究竟是怎样一个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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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首回到了疏楼西风，一干人等自然也跟着回来了。
桐文剑儒虽勉强在侠刀手下保住了条命，手臂也在慕少艾的回春妙手下接了回来，但终究是伤了根本，龙宿不忍他继续江湖走跳，就留他在疏楼西风当个大管家。至于本该属于他的事务，之前就是仙凤在暂代，此刻交接更是顺理成章了。
值得一提的倒是默言歆。提了仙凤，按理默言歆也该升个官，但是桐文剑儒死活不让。这事说来玄妙，之前在桃山，不怕生的昌意小朋友见谁都一脸笑嘻嘻，唯独默言歆一靠近就哇哇干嚎，小默同学只当自己没有小孩缘，暗自伤心，鬼门关走过一躺的剑儒却是忍不住起了一卦，发现默言歆乃是死劫临身，命在顷刻……然而没过几天，小昌意又任由小默同学亲亲抱抱举高高了。
死过一次的人尤其惜命，剑儒松了口气，却是说什么也不许默言歆出门走跳。好在小默同学也没什么远大的志向，安心当个疏楼西风看门人就很满意了。
额……现阶段的话，好像还要兼职当当保父。
毕竟，龙首再怎么偷懒，有些文书往来还是必须亲自处理的，而如今的昌意能走能爬，身姿矫健，气力见长，破坏力简直以几何倍数增长，一个不留神就会闯祸，放在身边实在无法工作，就只好暂时寄放一边了。
正所谓有事弟子/手下服其劳，仙凤忙着通知儒门各部龙首归来的消息，剑儒资格老，又要收拾疏楼西风，这看顾孩童的重任，自然就落到了“最闲”的默言歆身上。
唔，谁叫他最沉默寡言最好欺负呢？
默言歆：………
我现在辞职还来得及吗？
其实默言歆的工作也不是很多，也就是伺候软萌可爱身手矫健.傲娇淘气上蹿下跳.儒门少主.大魔王.昌意吃饭洗澡换尿布活动消食最后哄睡觉而已。
恩，等大魔王终于睡着了，也不过是从傍晚折腾到了深夜而已。
“呼……”
默言歆抹了抹额头薄汗，轻轻吐了口气。
想到这魔王大部分时间还是龙首在带，前段时间又是琉璃仙境那位在负责治疗，疏楼西风守门人不禁对这两位升起无限敬佩。
不愧是儒门顶峰！不愧是苦境救星！与前辈相比，他需要修炼的还有很多哪！
然而默言歆不知道的是，大魔王在爹亲面前忙着撒娇卖萌根本不舍得折腾，而素还真拯救苍生在行带孩子完全苦手，全靠屈世途……
所以说，小默同学真是太甜了。
夜色浓稠，渐渐下起雨来。默言歆担心雨水的潮气入侵孩童脆弱的身躯，连忙上前关好了窗，回转身却发现——
“呜……哇！哇！”
“啊，昌意，汝怎么醒了！”
默言歆顿时头大如斗，连忙上前抱起昌意，轻拍着孩童的后背，口中轻语呢喃，姿势标准到位，堪比经验丰富的老妈子。
“哇呀……妈妈，妈妈……啊呀……”
“恩……昌意？”
安抚片刻，不见好转，默言歆低头一看，却见孩童眼皮耸动，偏偏双眸紧闭，面色却是青白，心内一惊，连忙将昌意裹好，奔向宫灯帏。
雨势渐大，默言歆急急奔走，终于，一点光亮映入眼帘。
“龙首，少主他……啊，剑子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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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雨了。
龙宿喜欢江南的雨，纤细、温柔，旖旎多情。正适合他这般的文人墨客挥洒才情，抒发一些强说愁、或者语还休的愁绪。
龙宿还喜欢下着雨的夜，喜欢独自一人坐在宫灯帏，聆听雨滴打在竹林的声音。淅淅沥沥的雨声中天地反而寂静了下来，心绪也随之沉寂。前尘隔海，那些生死离别的往事，浸润了雨水后也失却了往日的锋锐峥嵘，正可拿出来细细品味。有喜悦，有悲伤，有浓墨重彩之后的酒阑灯炧，更有死生契阔之后的踽踽独行。在甜酸苦辣人生百味的最后，留下的是淡，是水，是寂寞。
龙宿享受这种寂寞。
只是今夜，有访客打破了这份寂寞。
雨水打在油纸伞上的噼啪声传入耳内，龙宿转身，薄唇微启，吐出了一个名字——
“剑子。”
那个名字的主人，隔着雨帘，隔着夜幕，一身皓皓之白仿若有光。但见他浅浅笑道：
“龙宿，好久不见。”
真的是好久不见了啊，久到……
差点就回不到从前。
“再见汝，恍若隔世。”
龙宿有些恍惚地想着，如这般雨夜前来蹭茶/蹭饭，剑子不知道做过几百几千回了，有哪次会如今日这般，驻足不前？
果然是……回不到从前了吗？
“雨势渐大，你要继续现在的情况谈话吗？ ”
虽然此番相见早在两人意料之中，然而再怎么做心理准备，临了还是……没准备好。
到底该怎么说、怎么做，才能挽救这段友情，剑子心中亦是忐忑。忐忑到驻足亭外，止步不前。
他甚至不知道，若是龙宿拒绝，这场戏，他该怎么唱下去……
所幸，他听到龙宿说——
“剑子，踏入这亭中，会造成什么后果，汝明白。”
剑子松了口气。
“吾心依然，但看龙宿当下之心。”
他明白啊，他当然明白。不论怎样的后果，不会再比当时那一剑更坏了。
“哈，又是那句华丽的名言，汝不入地狱，使吾入地狱，剑子，请入亭中吧。 ”
果然，龙宿也是有心求和，只是放不下面子，缺一个台阶罢了。
龙宿十分怀念佛剑分说。
挽回友情就挽回友情，龙宿也承认这次是他做的不对，但是要不是剑子跟佛剑那么重视傲笑红尘，稍微下个绊子就一副要绝交的模样，他何必气的坏事做绝直接混黑？
他都已经认错了，换了佛剑就直接进来了，结果这该死的剑子还要三请四催摆架子，知不知道吾龙宿是个小心眼，小心端架子端过头了吾翻脸不认账哦！
找他帮忙就找他帮忙，还美其名曰关心，关心你个大头鬼啊，连个保障都不肯给，出门走跳被你卖了都不知道！要是佛剑在，肯定是拍胸脯保证，以后谁再找你龙宿麻烦，佛牒请他喝茶！而且佛剑从来是身先士卒冲杀在前，哪像这个坏朋友，到处拉人下水，不提防点怎么行！
哼哼，口才好是吧？那就把你的口才拿去对付佛剑和傲笑吧！
剑子十分怀念佛剑分说。
啊，这尾傲娇龙啊，当初背地里搞傲笑红尘被戳穿，居然就一怒混黑去了。儒门道一战真打的他心碎神伤，而且要不是他冲在前面，佛牒开了哪还有龙宿命在！结果呢，这货还背地里使阴招！魔龙祭天那档事别说跟你没关系！他都被逼的自插小金剑了，你是不是应该诚恳、真挚、发自内心、痛悔万分地道歉？啊？
结果道歉归道歉，找你帮个忙是要老命了啊。夜重生哎！拿了宁闇血辩的夜重生哎！你不担心吗？你不着急吗？劳资连“让我与佛剑伤心的不归路”这种话都放出来了，你他喵居然还要保障，居然还要傲笑红尘签名？！签什么名啊，红尘斩罪啦！
要是佛剑在，肯定是分说不分说不由分说，开佛牒揍你一顿，然后再不由分说拉你去砍人啦，哪像我还在这摆事实讲道理！当我老实人好欺负啊！
所以说，在龙宿和剑子的友情里，佛剑分说扮演了非常重要的角色。
“龙宿，你也不会使我失望吧！ ”
无奈应下这苛刻的条件，剑子表示，龙宿，你可别让我白忙活一场。
“汝了解吾是以礼还礼，以牙还牙的人 。”
傲娇龙这点信誉还是有的。身心俱疲的剑子正欲告辞离去，竹林深处却有一人影急急奔来。但见他神色焦急，怀中襁褓里不住传来婴孩嗷嗷嚎哭的声音，居然是默言歆。剑子一迟疑，下一秒，离去的脚步被默言歆一句话钉在原地——
“龙首，少主他……啊，剑子先生！”
“恩~？昌意？”
龙宿也顾不得剑子在场了，连忙起身抱过昌意。
“哇呀……妈妈、爸爸……呜哇……药，药……发……”
小昌意现在遭受着难以形容的恐怖或者苦楚，孩童寻求庇护的本能，几乎是把能喊的人都喊了个遍。
“昌意，醒醒，昌意……恩？”
龙宿估计昌意是被什么噩梦魇住了，却是怎么也唤不醒，正焦急，孩童的哭闹却忽然止歇，面颊红润，重新陷入了沉睡。
“剑子？”
龙宿几乎是下意识就看向了一旁的白衣老道。
“纯净无罪的灵魂，正是鬼怪妖邪致命的诱.惑哪。”
剑子笑意吟吟走上前来，指尖拈了一枚铜钱，塞进昌意的襁褓中。
龙宿挑眉。
“压祟？”
剑子眨了眨眼，还卖萌似的歪了歪头。
“耶，好友，不必太感动，就当是吾给小侄子的见面礼了。”
“一枚铜钱当见面礼，不愧是寒酸小气的剑子仙迹。”
龙宿话是这么说，也只是习惯性抬杠而已。压祟可不是民间百姓使用的压岁铜钱，而是道门特制的驱邪铜钱，其珍贵程度视制作法门及开光道士而定。剑子这一枚，龙宿只在两人都很小的时候见过一次，是剑子的师傅特地给剑子制作的，其中还嵌入了一滴心头血。道门的那个老头子比剑子还一穷二白，仙去之后留给剑子的东西实在没几样，这枚铜钱算是其中之一。这小小的礼物，剑子送的是轻描淡写，其中情意，岂止是重若泰山。
“汝先带昌意回转。”
龙宿吩咐默言歆先把孩子带回去，回转身，就看到剑子似笑非笑，揶揄地向他眨巴眼。饶是龙宿老脸皮厚，一时也不免有些面颊发烫。
“想问什么，开口吧。”
昌意之事，龙宿无意隐瞒，只是时空交换这等事太过玄妙，他本打算等昌意回归再说，岂料默言歆……
算了，无伤大雅。
“第一个问题，昌意是谁？”
“耶，佛剑没跟你说吗？锦绣公子姓疏楼名昌意，他的爹娘是谁，不是如日昭昭吗？”
“可佛剑说的锦绣公子，是个谦逊有礼的俊俏后生。佛剑说，未来之境一战多亏昌意助阵，醒来却不见踪影，他也很是挂心呢。”
所以眼下这个小婴儿是怎么一回事？
“这嘛……”
龙宿点燃了烟斗，悠然靠在了亭子的靠背上，“吾找到昌意时，他就已是这般模样。”
“恩？是因为空间剧变，身躯倒退生长吗？”
“不是。”
龙宿缓缓吐了口烟圈，眼波悠远。
“是不归……”
这名字多少年没有听到了，剑子浑身一震，连忙看向龙宿，见他神色尚属正常，这才放下心来。
龙宿好似没有注意到剑子的异样，自顾自说道：
“是不归趁着时空震动，找了个空隙把幼儿期的昌意与成年的昌意交换了一下。”
“这……”
剑子觉得逆生长的脑洞已经够大了，然而果然还是比不过笑不归的思维广阔。而且这等通天的手段，实在是闻所未闻，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雨仍在下。
剑子身形如松，静默不动，任凭龙宿默默抽完了一管烟。
天地寂静，唯有雨水与竹叶的碰撞声萦绕耳畔，夜幕深沉，宫灯帏一盏灯火，是浅黄的温暖。
龙宿缓缓吐出最后一口烟圈。
“匪夷所思是吗？若非不归笔记中记载，吾也编不出这等奇妙的说辞呀。”
一管烟的时间，足够龙宿平复心情，回归那个华丽无双的儒门紫龙了。
当然，也足够剑子感叹一遍笑不归果然非凡人，以及如此费劲只为了弥补龙宿缺席昌意童年的遗憾，实在是用心良苦，龙宿实在好命了。
然后他就看到滑不留手的好友摇了摇宫扇，用一种十分悲伤、十分不舍的语气说：“所以，好友啊，这短暂的天伦之乐，汝真的忍心打搅吗？”
剑子：…………
卧槽我干嘛多嘴提那么多问题啊这不是挖个坑把自己埋了吗龙宿你是故意的吧你绝对是故意的吧居然拿儿子来打感情牌你果然是臭不要脸了啊！
欺负老实人遭雷劈啊！
作者有话说
第160章 第十五章 莫听穿林打叶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