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 Collection of Short Stories》猛***薇

2、《连环美人计》

　　范蠡要去找一个女孩子，一个一看就让人从此心动，再放不下的女孩子。范蠡见过许多民间女子、贵族小姐，他并不觉得人间真的有这样的女子，足以叫一个充满野心和欲望的君主放下一切武装，变成一个温情而沉浸于生活的男人。

　　是越国的王后带着一丝不易觉察的老谋深算和刻毒，慢声慢气的对范蠡说：”不必急，大可慢慢寻，就如同寻你自己的心上人一般，等你看到那个女子，想要娶她，一辈子跟她生活在一起的时候，你就找到了。“

　　范蠡并不觉得这话真的指明了方向，他仍感到茫然，可是越国真的需要这么个女子，即便不能成功，也值得一试。

　　心上人、心上人......早春的泥土泛着芳香，范蠡走在垄头，嘀咕着这个魔咒一样难解的谜题，一抬头，恰在溪水边，范蠡看见了他的答案。范蠡知道，这是个古怪的机缘，找到这样一个女子，或者他这一生只会心动那么一次，却又是要看着她离去，貌似有缘，其实最不相干。但范蠡并没有太多伤感，他的心、他的事业容不下这些，这样一个女子必须被找到、被训练、被送去夫差身边。

　　这个早春的清晨，是美好的，老天答应了他和越王的愿望，王后也会满意这样一个美人。

　　范蠡对着如露珠般的女子微微的笑，他是不冷也不热的，然而这样一个风华正茂的威严的君子，对着夷光轻轻的低下头，如此雍容而充满说服力，夷光以为，她出生时那束神秘的光所昭示的未来，应验了。

　　越国的王后在看过了那个女孩子之后，对勾践和范蠡说，你们中的一个，需要去爱她，并让她深深的爱上你。这女子的心必须皈依在越国，夫差将为她倾尽一国，或许只有少女的初恋，能稍稍羁绊住对母国的忠诚吧。

　　王后充满恶意的希望自己的丈夫爱上这个女孩子，再看着这女子离去，去到那个让他受尽屈辱的男人的宫廷里。然而很奇怪，勾践的心似乎像个收紧了的鱼袋子，在太阳下暴晒了之后，更是再放不进什么。

　　范蠡认真的教导着夷光，他不断对夷光述说着吴越的纷争、他们君臣的报复、越国百姓的未来......十四岁的夷光，懵懂的夷光，忽然觉得自己的生命被点燃了，她觉得自己的生命从此充满了荣光，充满了尊严，她明白，她并不能投入这个爱人的怀中，但他们缔结了神圣的关系，这种结合，比夫妻还紧密，他们两个，将以他们的爱为祭品，祭给越王的理想、范蠡的理想、还有越人的福祉，他们两人的爱和越国紧紧结合在一起。

　　他们将秘密的揣着无时不涌动的热爱去执行这项使命，他们分在吴越，然而天下的命运就在他们两个手里。是的，他们彼此爱着，踩着一颗露珠最初最纯净的爱，这个世界将会变个模样。

　　这个时代的夫差，已经完成了他体验欲望和实现野心的过程，他忽然觉得，得到一个世上稀有的佳人，与她结成最紧密的关系，让她眼中凝固的波光再次氲氤在自己眼前，似乎要有意思的多，吴国的夫差似乎眼中只有越国的西施。

　　时光太漫长了，夫差的情义也太浓稠了。很多年里，在缤纷的馆娃宫里，对着执着的只要讨好他的吴王，西施姑娘知道自己不能笑，她只要笑了，露珠最后一点水分或许就全部消散了吧。夷光并不是会爱上夫差，永远不会，女人总是分得清她爱谁和不爱谁，要是没有范蠡，或许她会安心把夫差当丈夫，可是，范蠡在越国。西施害怕消散的，是敌意。

　　一旦太熟稔了，一旦做了亲人了，女人就再也无法决断了。可是西施离开越国的时候，她答应了，她答应要把心留给那个男人。

　　范蠡从没负过西施，范蠡从没对西施承诺过任何未来，他只是说，他那颗心，谁也不给，他要西施，把她的心给他。奈何桥上，他们会在某个日子各自经过，想必都是坦荡的，因为彼此都履行了承诺，范蠡的心是颗筑成伟业的心，从来也不会轻许于情义；而西施的心，她坚定的系在范蠡身上，她并没有如越国王后担心的，成为断线的风筝。

　　勾践有些妒忌，这个能臣不仅有建功立业、运筹帷幄的胆识，也还能如此长久的把握人心。其实伟大的越王全然不必，论把握人心，范蠡并不如他，甘心滚淌在范蠡手心的，不过是一颗小小的露珠。

　　当越国的大业铸就，夷光也如同她出生时那道突然出现的光线一样，消失无踪了，连越王承诺她的华美的落幕都没有，只是无声息的消失了，美人总是神秘的吧。君是君，臣是臣，王后得意于她的连环美人计，越国的后宫里多了许多吴国的美人。

　　而范蠡，他能文能武，能兴一国、能灭一国，尽然还善聚敛钱财，这世界上大概没有他做不到的。众人都说吴国因美人西施而亡，范蠡每次听了都轻轻侧头微笑，胸中溢着一些满足，那种江山手中翻覆的满足。他这一生，做什么做不得，其实美人计也不过是全盘计策的一枚棋子，纵然没有西施，吴国也是一定要灭的。

　　甲午立春后二日于陆家嘴寓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