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郎》叶*意

3、私奔

　　（四）

　　原本，这一场邂逅就该这样落幕。

　　可是，殷思思没想到，仅仅半个月后，类似的场景竟会重演。

　　这一次，她清晰地看清楚了躺在自己的床上的那个男子的容貌，很英俊的脸庞，隐隐透着刚毅。只是，他身上的伤，似乎比上一次更严重，脸色苍白毫无血色。

　　她不清楚，自己见到他的那一瞬，到底是喜多一些，还是忧多一些。

　　这样直白地看着一个陌生男子的脸，她的脸有些烧，只好别开脸去。

　　她再次小心翼翼地为他寻来了金创药，他却不曾醒来。她只好壮了胆子，凑过去，想要帮他包扎，可是她的指间刚触及他的肌肤，就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腕，他看清楚是她，嘴角浮现出微笑来：“小姐，我们又见面了。”

　　被抓了个现成，殷思思的整个脸憋得通红。在男子的眼中，这却是一道亮丽的风景。

　　这一次，男子的伤似乎格外严重，他并没有很快离开，相反，在殷思思的屋内，一留就留了整整一个月。只不过，两人之间，一直守着礼法。白天有人的时候，男子会躲到房梁上去。黑夜里无人的时候，男子也是在房梁上睡了一夜又一夜。

　　殷思思怕被人发现男子的踪迹，丫鬟送来的饭菜，总是尽量自己少吃一些，将大部分饭菜留给了男子。当屋子里只有两个人的时候，男子会给思思讲故事，一个个动人的鲜活的发生在江湖上的故事，让殷思思向往不已。

　　“那大汉的胳膊比大腿还粗，抡起大刀来，虽然威风，但是总让人提心吊胆，害怕一刀抡过去，他的胳膊便变成了腿，腿却变成了胳膊……”

　　殷思思躲在被窝里咯咯地笑。

　　“那谢家堡不知道得罪了什么人，竟然一夜之间被灭了满门。不过好像听说，那谢家的那个病秧子谢三公子还活着，可是却没有人知道他在哪里……”

　　殷思思也不免唏嘘感慨一番，在心底祝愿那谢三公子好好活着。

　　“那秦淮河边最是香艳，那万花楼更是江湖的一个传奇，竟然出了一个做了六七年的花魁，寻常的烟花之地，最多也得三年换一届花魁了，只是偏偏她做了这么多年的花魁，江湖上还没有人有异议，真是奇怪了……”

　　殷思思在脑海里想象那个做了七年花魁的女子的模样，那是怎样的沉鱼落雁呢……

　　……

　　每一夜，那梁上和梁下的两人似乎都有说不完的话，一个滔滔不绝地说着，一个静静地聆听着。岁月静好。殷思思几乎都在幻想着，如果这样的日子永不到头有多好。

　　可是毕竟，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世上也没有可容许暂停的岁月。

　　就在这时，殷知府亲命人来告知思思，杨殷两家已经将大婚的时间定下，就在这一年的中秋佳节，要来个双喜临门。她在那一刻脸色煞白，倚着门框，僵硬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那一夜，房梁上下的两人没有说过一句话。

　　第二日，殷思思醒来的时候，习惯性地抬头，却发现房梁上空空如也。那个陌生的男子，竟然就在几个时辰之前悄然离去。她的心仿佛也在那一瞬被剜去了一块，疼痛得厉害。她踉跄一步，忽然想起什么，慌忙跑到书桌前，到处乱翻起来，可是书桌上，什么都没有。他这次离去，竟然没有留下任何只言片语。

　　巨大的委屈铺天盖地地卷来，她再也忍不住伏在桌上低低地哭了起来。

　　在她泪水都流尽了，她终于抬起头来，想要找帕子擦干泪水，却发现面前，竟然凭空出现了一方帕子，一只手。那只手，有着习武之人特有的风霜。

　　“我原本想一走了之，可还是舍不得你。”他的声音那样温柔。

　　在模糊的视线里，思思看到那个男子温柔地注视着她，她听到他温柔的声音在耳边炸开：“思思，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五）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从前看到司马相如与卓文君的故事，殷思思就觉得很是羡慕，郎才女貌，月下一曲凤求凰，私定终身。虽然后来司马相如背叛过卓文君，可是结局却是圆满的。

　　殷思思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真的能走出那个狭隘的知府府邸，踏入那个她只有在梦中可以见到的江湖。可是，她身边的英俊男子，帮她实现了这个梦。

　　他拉着她跪倒在月老庙前，在她耳边低低地问：“以天为聘，以地为媒，月老在上，红线搭桥，思思，你可愿意嫁给我，成为我此生唯一的妻？”

　　月光如练，他在她耳边许下誓言：“思思，此生就算一无所有，我也绝不负你。”

　　他待她是极好的，带她走过繁华的街道，给她买最好吃的糖葫芦，给她捏泥人，给她买各种各样的小玩意，带着她做所有那些从前一个千金小姐做不了的事情。

　　他拉着她走过一条又一条的街道，思思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心中偷偷想着，也许这就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了……

　　他说要带她去岭南，那里是他的家乡。那里一年四季如夏，那里的荔枝，曾让唐明皇不惜一切代价只为博贵妃一笑。

　　那些日子，思思就连做梦都会笑醒。觉得自己十六年来，只有那时候才最幸福。

　　她甚至在心里默默地祝福着她那远在扬州的好友，想要告诉她，自己现在很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