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1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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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又纠缠着翻来覆去地把今天和13号那天的事情问了一遍又一遍，然后又开始事无巨细地盘问我的社会经历。
一个从福利院出来的、早早辍学后靠赌博维生的无业流民，还能有什么好盘问的？我盗取曾泽光的身份也出于这方面的经验——一般穿越到新的世界线都会有户口这方面的问题，一个忽而冒出来的、没有身份证的人总是会使人生疑。所以那些无声无息地死去又没有多少社会关系的人一般都是我的目标，黑进数据库，报失一下身份证，一切问题迎刃而解。
老套路了，假如是说谎，在重复陈述一个谎言的时候就会逐步完善自己的谎言，越说越仔细，越来越侃侃而谈。但有趣的是，同样是说谎，还有可能越编越错乱，前后矛盾，自乱阵脚。
反而说真话的表现是记忆多少有些模糊不清。
虽然我说的话有不少值得推敲之处，但我个人非常自我感觉良好的觉得并没有什么过失之处。
原因一：5月13日当天我曾经与王瑶以及刀疤女近距离接触，5月16日又被人发现与穆风有冲突，警察要是觉得这没问题估计智商就平均不过80了。就算警察方面并不怀疑我是同伙，也会认为我会是破案的突破口，监视什么的绝对少不了。
原因二：有些警察跟着还算有好处，毕竟我现在是需要人民公仆保护的好公民嘛。万一刀疤女或者逃脱的王瑶又发疯扑上来什么的，我保证这次在唐文儒出手之前就会被埋伏在附近的人民公仆制服。
如有万一，我制服不了脱缰的唐文儒，还有些保险么。
所以当他们问及与我合租的人的信息的时候，我非常配合地说出了唐文儒：“跟我合租的好像是S大的大学生，从宿舍搬出来合租的，叫唐文儒的，认识不久啊，我对他了解不深，今天晚上刚好幸运有事出门了，你问他手机号？我就记得开头几个数字啊？就说开头几个数字行不行？如果警察先生你能查到的话，能不能给他拨个电话叫他帮个忙打的过来接一下我？毕竟警察先生你们都把我留到这么晚了，也没公交车，当然你们肯用警车送我回去就最好了，毕竟也不知道雨停了没有……”
于是晚上11点多的时候，忍无可忍的范警官终于把我这个“流里流气贪小便宜只有一点热心肠可取”的无辜群众送了出警察局的大门。
我在范警官面前，一屁股坐在警察局门口的阶梯上，信誓旦旦地坚持要等到有人来接才敢回去，毕竟穆风还没抓到呢，一个人走夜路，这该多危险啊。
实际上我压根不想坐在他们门口发呆，但我实在走不动了。发烧烧到脑仁直疼，手脚冰凉不断哆嗦，眼球烫得几乎睁不开来，在身旁行色匆匆的警察和警车显得特别虚幻，就像隔着一堵毛玻璃去看一般，模糊不清。
只得坐在那等着唐文儒跟女疯子谈完事了、想起我了再来接我。
……说起来，唐文儒这小子好不但跟刀疤女有交情，似乎与陈庚也认识。
俗话说，白天不要讲人，晚上不要讲鬼。
我觉得我在这个晚上亲眼看到了比鬼更加可怕的人。
一辆闷骚到极点的奔驰无声地滑进停车坪，驾驶座的车门打开，先下车的是一位在5月份的天里还穿着西装外套，高高系着领带，浑身禁欲色彩的男青年。这位男青年姿势优雅地打开了后座车门，领出了一位将衬衫袖子高高卷起的男士。
我迷迷糊糊地哼了一声：哟，老佛爷被迎出来了。
卷起袖子那位，真人看起来比电视上要顺眼多了。他的五官并不是最为英俊的那种，杏眼，下巴微方，肤色偏白偏偏五官又长得刚阳，这种不伦不类的搭配让他看上去比不上给他开车门的那位年轻小伙子，更是比不上唐文儒青春逼人的魅力。但他整个人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韵味，就像是那些诗句般，初时念读只觉晦涩不明，但细细品味后只觉别种滋味在心头。
这是一种经过人生沉淀后的韵味，是在经历过大起大落后已然开悟的韵味。在神色疲累或紧张的警察之中，他那种淡然的神色更让他整个人分外不凡。
这位就是陈庚。
我不自在地动了一下，才发现自己下意识地摸上了自己的右臂。
我丝毫不怀疑曹E的右手是陈庚做的好事——我疑心甚重，直至现在连唐文儒这种把我当大爷伺候的还在我的怀疑名单中，想来穆风、王瑶之流根本不可能对我做成这种程度的伤害——比直接杀掉我更为严重的伤害。
切掉我的右手，可以分给多少人食用？这可比起直接杀死我，能获得的更多，也可怕得更多。
作为一个并无特殊能力的普通人，凭借自己手上的资源，将自持为与众不同的世界线穿越者的我困在欧米伽-0753。
组织一堆疯子将我杀死一次又一次，将我的生命玩弄于鼓掌之中，视我如同一键还原的按钮重复使用，来满足他操纵世界的野望的陈庚。
他下车后，对上我的审视，微微一笑。
我抓紧了我的右手。
有什么好笑的呢，你会来到这里，不就是警察发现穆风他的手机在不久前还拨打了你的号码吗，还是在再次发生命案之后——唐文儒带着穆风的手机开车出去，估计早已在手机没电前，拨打过陈庚的号码造成误导，说不好现在那台手机已经藏在穆风的越野车里交给了跟他洽谈的刀疤女，况且他们还有商业冲突。
成为重大嫌疑人的是他不是我，但此时此刻我真心没感觉到奸计得逞的快意。
一想到曾经多次败在他手上，我心中居然泛起了一种陌生的惶恐。
“陈先生，您来了，真是辛苦了，谢谢你协助我们的调查。”
范警官从我身后的警察局大门快步走出，以一种说不出真伪的笑容迎上陈庚。然后，陈庚就那样向我走来，步伐平稳，走上台阶，坦然又漫不经心地，在我身前与范警官握手：“你好警官，这是我的私人助理兼律师，叶庭筠先生。”
然后他就在范警官的带领下，朝着警察局的门口走来，眼看就要经过我身侧。
距离非常的近。
——陈庚现在还不会杀我，我现阶段对他来说还有利用价值。
假如唐文儒说的是真的，要真正摆脱那些拥有我血肉的人，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杀掉他们，这样即使我再次被一键还原，他们也不会带着之前循环的记忆和经验回到2014年5月5日，而是回归到那个与我漠不相识的普通市民，过着与他们日常无异的每一天。
虽然说这种方法便宜了他们，但对我来说，最安全的办法就是这样。
——而现在，他离我这么近，机会太难得了。
我手无寸铁，但范警官腿上别着的枪套就在眼前。
虽然说众目睽睽之下，我杀了他没有什么好下场，况且我大伤未愈，夺枪杀害他的成功率实在不高，一击不成反而会赔了自己进去。
但这距离真的是太近了。
我心跳过快了。
这距离近得我僵硬地坐在台阶上抬头看着他，几近失去了正常思考的能力。
“……对不起，我来晚了，你还好吗。”
在陈庚和他的律师经过的前一瞬间，唐文儒出现了。
唐文儒换了一套运动服，但衣服上也是被雨水打湿的痕迹。他无声无息地从路口出现，迈着长腿走到我身前，伸出修长有力的手臂扶住我的肩膀，挡在陈庚和我的中间，也挡住了陈庚的视线。
唐文儒用一双桃花眼纯真地看着我，完全不像一个杀人后刚刚从毁尸灭迹的地点回来的老练杀手。
唐文儒柔声道：“你手好冰，发烧了吗？还好我开车过来了。我扶你过去好不好？”
我觉得他的语气怎么听怎么不对劲，怎么像哄女人一样的，但觉得大敌当前还纠结这点小事真是莫名其妙，只得就着他的手臂站起来，整个挨到他身上。
男人就是硬邦邦的，除了骨头就是肌肉，完全没有女性的温香软玉。
但他将又病又残的我从对陈庚的仇恨和恐惧中拯救出来，这可不是哪个软妹能做到的。
真是神奇的体验。
我从来都是孤身一人到处旅行，世界线穿越除了我自己的□□和记忆，什么都带不走，无论是那些偶尔发现的神奇物质，还是那些对我依依不舍的红粉知己，通通在我旅行的途中被抛于身后。
旅行开始后，我从来都没有其他人可以依靠，就算在新的世界线里刚稳定下来谋求发展的时候，遇见的也尽是前来交易的人，而不是盟友。
依靠一个年纪比我小的大男孩，简直是我以前想都没有想过的事情。
平生第一次有人给我带来这种感觉，还是个年纪小了我大半轮的小伙子，这种新奇的感觉居然让我觉得心尖上酸酸软软的，就像有一只手在心脏上揉弄，心跳莫名。
我一定是烧糊涂了。
我心底暗暗别扭了一会就松懈下来，伸出手圈住他的脖子，半靠到他的怀里哼哼道：“走不动了，借我靠一下。”
于是我借着唐文儒的支撑，慢慢穿过吵杂的人群，离开警车红蓝色灯光照射的范围，也走出了陈庚的视线范围。
唐文儒开了一辆半新不旧的金杯过来，我二话不说就在车后座上躺了下来，安然地闭上眼睛。唐文儒也应该是知道这一天对我来说太过漫长了，沉默着就发动了车辆。
反正在唐文儒得到他想要的东西之前，我可以全身心地依靠他。什么刀疤女，什么毁尸灭迹，什么交易，自然有人去操心，我管他作甚。
如是，我安然地陷入了黑甜乡中。
这漫长的一天终于要结束了。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