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死亡》江流

58、53

　　在5月15日，我因为腹部受伤卧床休养时,我第一时间找唐文儒要了IPAD,将在5月13日没能投资出去的300万资金分散转入数十个不同名账户,并逐次提现。有一部分的资金被我用作雇佣私家侦探和买通眼线，比如当时监视唐文儒的简先生。这些眼线在我拘留期间便发挥了非常大的作用。
　　根据他们的记录可以推测，在我被当场带走后不久，公安机关便从现场学生的口中，探得王瑶及廖婷婷提及的几个关键人名，那位刑事犯罪侦查大队的莫队长，马上便产生了拘留可疑人员盘问的想法。
　　但陈庚与我这种冒用社会人士身份的人不同，莫队长无法单凭几位学生的证言先行拘留陈庚。当莫队通过穆风最后的通话记录提请检察院逮捕时，已经是28日的事情了。
　　5月31日，医院后台系统中记录道，患有中风的叶老被诊断有并发症急性心肌梗塞，并有休克症状，抢救成功后一直使用呼吸机辅助通气。两日后，天泰的总办文员发现叶家亲属神情焦躁，随后，叶家长子叶庭靖约请叶老的律师面谈。
　　相信可以猜测，这位大公子找律师讨论的，便是叶老遗嘱的问题了。
　　2012年，在陈庚与董事会成员多番谈判时，他曾尝试使用叶老的遗嘱部分内容，来说服那些反对陈庚取代叶庭靖担任总经理的董事，这导致叶老的遗嘱内容在天泰内部算得上是半公开的秘密。在叶老的遗嘱中明确提及，在叶老逝世后他名下的股份将全部转移予叶庭靖，如此一来，即使叶老不幸逝世，持有主要股票的叶庭靖仍有机会主导董事会，将权力从次子叶庭筠及陈庚手上夺回。
　　6月2日，陈庚的律师为陈庚办理取保候审，陈庚得以摆脱拘留。相信陈庚也第一时间料中了叶家的如意算盘。然而，在陈庚返回天泰办理公务后，陈庚也没有直接或间接敲打蠢蠢欲动的叶庭靖。
　　6月3日，叶夫人在医院里申请替叶老办理转院手续，据称是打算为病情不容乐观的叶老另外聘请专家医师。但值得推敲的是，黑掉叶家私人医生以及几位助理的手机和电脑后，发现他们无一有根据此计划改变日程的打算。也就是说，叶夫人并没有真正将心思放在叶老的病情上，所谓的外籍专家医师极有可能只是一张空头支票。
　　而没有采取任何措施的陈庚，也像是对叶庭靖的所作所为毫不在意。
　　这是一个非常危险的信号。
　　假如陈庚已经决定要通过杀死我来完成时间回溯，那么对他来说，叶庭靖的小动作当然无须理会。
　　但与此同时，与叶庭靖、叶夫人立场迥异，一直处于陈庚阵营的叶庭筠，态度也非常微妙。
　　一个刚涉足社会不久的23岁青年，到底因为什么，才会在叶老的遗嘱中遭受明显的差别对待？而眼见母亲与兄长为了利益决定变相谋害父亲，即使因为时间回溯可以忽略股份的问题，叶庭筠又为什么能对亲生父亲的安危袖手旁观？
　　是反复轮回导致的麻木，还是更为深入的原因？
　　这会是他对陈庚言听计从的原因吗？

　　“陈庚明明已经彻底掌控了叶家，却对叶夫人及大叶子想让叶老事故死的行径无动于衷，”我快速地浏览着数据和线人记录，“据你的经验，这可以视为陈庚决定要拿我开刀的信号吗？”
　　唐文儒听了我的话后，却无太大反应：“陈庚想要叶老死是正常的。”
　　我挑眉：“这话怎么说？”
　　唐文儒在我身边坐下，动作自然地拉住我的手，放在手心里把玩：“我所知道的也只是间接的消息。在我刚尝试打入陈庚集团内部时……”
　　唐文儒小心翼翼地打量我的神色，我捏了捏他修长的手指，示意他只管继续。
　　他继续说道：“某一次循环里，我发现叶庭筠出勤的次数少了，便随口问了一句，其他人就告诉我，叶老离世了，而在那段时间里，陈庚和叶庭筠之间的气氛特别的微妙。据闻从陈庚刚进入天泰开始，叶老就一直明里暗里打压陈庚，而陈庚内部的人都知道，在以往的轮回中，叶老一般都能苟延残存好几年，所以大部分人都认为叶老提早死去，是陈庚的报复导致的。”
　　我觉得不太对。
　　会为了发泄而进行报复的陈庚，和我所认定的那个完全不受感情影响的陈庚，相差甚远。
　　难道在无数次轮回之前，陈庚也不过是个有血有肉的普通人？
　　可能性不大。
　　我追问道：“为什么你会认为，他杀死叶老是出于私怨？以陈庚的城府，区区几番打压，还不到要为了出口气而和盟友疏远的程度吧。”陈庚曾经将活生生的人当作实验素材多番肢解，并且完全不会为之动容，这种心理素质的人，会为了泄愤杀人吗？假如说，陈庚是为了试探叶老的身体状况，究竟能对天泰的运营能造成多大的影响才下手的，我多少还能理解，但因为个人情绪而杀害叶老，并且导致和小叶子之间同盟关系的裂痕……
　　唐文儒皱起眉头：“只是我个人的感觉吧。陈庚在某些时候跟别人谈起叶老时，眼神有些不对。”
　　我对唐文儒说：“但是后来小叶子和陈庚又和好如初了。”否则现在不会仍像个刚从大学毕业的私人助理那样，对陈庚分外殷勤。
　　唐文儒点头。
　　我思考了片刻，便让唐文儒去检查枪械。

　　与王瑶、廖婷婷谈过后，我感觉陈庚是一个具有决策力的人。无论是蒙骗他人充当人体实验素材，还是对自己的同盟痛下杀手，该断则断，毫不迟疑。甚至有些许接近对唐文儒的评价——“他并非没有罪恶感、或者忽视了罪恶感，而是接受了他的罪恶感，就像是将不需要的东西收下后好好地分类放入置物箱，他将罪恶感隔绝在一个不会影响到他行事的地方，因此，他总是能做到那些一般人做不到的事情。”
　　然而，陈庚也很注重办事原则。已经熟知穆风等人所有资料的陈庚，明明可以通过各种方式除去他们，其中最为简便的，便是制造几起爆炸事件，将浑然不觉的穆风等人召集后炸死，然后杀害“曹恒”，将一切抹去。但是，陈庚选择了由我来替他下手，逐一处理了穆风、王瑶及廖婷婷。这种感觉就像是，他是在无法控制时光回溯的前提下办事，并且力求做到最好，毫无破绽。
　　这算是完美主义者么？
　　那作为完美主义者的陈庚，可能容许叶庭靖在他眼皮底下作乱吗，假如不能容忍，如今又出于什么原因对此不闻不问呢。
　　我盖上电脑，从床上慢悠悠地爬下来，走到埋头于拆卸枪械的唐文儒身后。
　　六月份的天气颇为闷热，唐文儒却仍然闷骚地穿着件旧T恤坐在工作台前，任由汗水浸湿了衣服，紧巴巴地贴在身上，勾勒出年轻人结实的线条。我心猿意马地盯着那片背肌，回忆着我昨晚手掌下的触感。
　　唐文儒放下手上的工具，扭过头看着我：“有什么事情吗？”
　　我气定神闲得说：“你一定要穿这么紧的衣服吗？都凸点了。”
　　唐文儒涨红了脸，将双手盆在胸前遮掩着：“没有其他事情的话，我就继续听从师傅吩咐好好干活了。”
　　“我有其他事情问你，”我坐在他身边，单刀直入地说，“陈庚和叶庭筠有性关系吗？”
　　唐文儒一副吃了脏东西的表情：“他们是表兄弟关系……”
　　我说：“你还喊我师傅呢。我是觉得小叶子对陈庚太亲近了，一个二十多岁大男人，勉强算是个富二代，就算他父母和兄长对他有多不公平，毕竟陈庚的父母只是普通教书匠，毫无根基，只是在这几年间暂时掌权，小叶子没必要沦落到为一时得势的表亲当贴身助理吧。”
　　唐文儒慢慢地说：“就因为他对陈庚很贴服，所以你觉得他们有一腿？”
　　我说：“难道这只是兄弟情深？大叶子还活着呢。”
　　唐文儒不想跟我瞎扯下去了：“他们不是那种关系，这是我可以肯定的，虽然叶庭筠对陈庚非常敬仰，但陈庚看叶庭筠的眼神、还有肢体语言都不是那么一回事。”
　　但感情这东西虽然不是等价交换，但小叶子伺候陈庚比伺候叶老还殷勤，陈庚对他好歹也会比旁人心软一些吧。
　　穆风死了，王瑶被廖婷婷杀死，廖婷婷自杀，廖婷婷宣称大部分被陈庚利用的人已经在之前被除掉，在轮回中失去记忆继续生活着。假如真的如同廖婷婷所说，唐文儒不会先于我而死，那么，陈庚接下来要清理的，极有可能是一直跟在他身边、并且知道最多龌蹉的叶庭筠。
　　也有可能是他不舍得杀叶庭筠，先一步对我下手。
　　那叶庭筠又是怎么看待情况发展的呢。
　　眼看着昔日站在同一阵线的“同伴”被演技甚好的陈庚逐一清除，他是觉得横竖大家都会复活，所以不需要太在意呢，还是觉得自己对陈庚而言，是个特别的存在呢？

　　我对唐文儒说：“从小叶子的行程安排来看，他在后天会去探望叶老，顺便与大叶子将叶老接回家中，我打算在那时候去医院看看……假如可能的话，我想试试劫持小叶子要挟陈庚。”
　　唐文儒皱起眉头：“陈庚不像是能为了他人放弃自己目标的类型。而且你哪里来的叶庭筠行程表？”
　　“当时我让廖婷婷在5月23日前从天泰公司拷出帐套给我，趁着陈庚的注意力放在廖婷婷身上，我就匿名收买了一个小文秘替我简单汇报他们的出勤状况，那女孩子还以为我是他们叶助理的变态追求者，但收了钱后八卦还是挺准确的，”我伸出手指推了一下他的眉头，“然后我发现他们下班后都住在陈庚的公寓里，所以才觉得他们有一腿，哪有表兄弟上班下班都粘呼在一起的。”
　　唐文儒抓住我的手，将脸贴在我掌心里：“……你有好多事情都没有告诉我。”
　　我笑了笑，捧着他的脸在唇角轻轻亲了一下：“我也有很多事情想问你，但不急，我们将来还有的是时间。”
　　唐文儒闭上眼，沉默地加深了这个亲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