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第三十一章 定魂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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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韶容处时，他正在——
补衣服。
四殿下弹琴写字的手，笨拙地捏着绣花针，歪歪扭扭地在衣裳上打补丁。
魏云音忍不住笑了，推门而入。韶容抬头看一眼，继续补衣服。一面补一面道，“你来了。”
她不答，拿起衣服看了看，不是韶容的衣服，是自己在院子里干活的时候穿的。忍不住怒道，“不是让胡二拿去补吗？”
被她的声音一惊，韶容戳中了自个儿的手指头，血珠渗出来。他眉头都没皱一下，放嘴里含着，笑笑道，“我从胡二那儿抢来的，还打了一架。”
魏云音匪夷所思地瞧着韶容，想不出来这一尘不染的人物，怎么和人打架。
“你不信？”他好看的眉毛扬了起来。
魏云音还没回答。
韶容又道，“我也不信。”
只见他笑着把针线放到一边，暂时不缝了，站起身揉揉魏云音的头发，深深地看着她，“我一直在想，你什么时候才来找我，或许一时半会儿不会来找我了，想帮你做些什么，也像是同你在一块儿了。”
魏云音眼眶一红，喉中哽咽。
她别过头去，不知说什么好，听到韶容的声音从身后继续传来。
“母妃父皇都对不住小姨，我不能再对不住你。”
深秋的风见凉，韶容的屋子虽是院中最好的，但匆匆修起来的营房，能好到哪儿去，不过是多两件摆设罢了。
一个火盆儿，并一床棉被。
魏云音再回头来，眼睛红得像兔子，“你这趟来，是自己请命，还是皇上的任命？”
韶容笑而不答。
她心头就明白了。旋即起身，如释重负般地呼出一口气，“那我也不矫情了，表哥。”
她分别多年，少时的玩伴，已经是名扬天下的芝兰玉树般的人物，魏云音站在他身前，仔仔细细将他俊秀的脸记在心上，低低喃语，“容哥。”
韶容坐着听魏云音转述完苏峰的所见，她又补充道，“血祭这种法子，我从前在书上也见过，不过都是邪门巫术，我自小没见过，也不相信有这事。”短暂停顿了下，“但我们退出山谷时，我总算看清其中一人的脸孔，确实不似常人。毫无血色，尤其是眼睛，像日头毒的时候，晒太阳的猫眼。”
沉默片刻后，韶容问她，“你看到的人，是否浑身裹得严实，只露出脸？”
他好像亲眼所见，见魏云音点了点头，竟然舒了口气，“我大概知道是什么东西了，破解之法也简单。只是，如苏峰所言，当晚自刎的士兵只有上百人，而整个军营大概有五千人。难道常人同怪物也住在一起吗？若像书中所写，他们根本不可能住在一块儿。”
魏云音急问，“书上写过？”
韶容神情严肃，“我还不能下定论，你派几个人给我，我要再进山一趟。”
她想都没想就坚决拒绝，“不行，我和干戚去，你留在城里。我们已经被发现过两次，私兵一定会加强警卫，说不定根本就等着我们去自投罗网。”
“那我去同你们去，又有什么分别？”韶容问她，他这个表妹，小时候就是孩子们的头头，有时候连大人也不放在眼里。眼下定是又怀疑他的自保能力了。
“总之你不许去。”魏云音一锤定音，起身猛喝一口茶，露出个灿烂的笑容，“我和干戚去，明天跟你汇报。”
魏云音没能走出门，就被韶容拽回去，他拉上门，她的后背抵在门上，抬眼只能看到她这风华绝代的表哥，心内暗道，小表哥也有这么大的力气。
“我好不容易找到你，打仗我帮不上忙，这点小事还是无妨。你不要小瞧我了。”
被说破心事的魏云音扭过头去，嘟嘟囔囔，“谁小瞧你。”
“你！”
“……”她死不承认地耍起赖来，“我带着副将进去过一次，比你熟悉环境。”
“那你们带我去。”
“不行。”
“行不行？”
话音未落，韶容摸到魏云音腋下，挠起痒来。魏云音立时像炸了毛的猫一般尖叫一声，扭着身子到处躲，偏偏韶容对她的痒痒肉熟悉无比，这大概是魏云音唯一的弱点了，自从韶容发现了她的弱点，要欺压他就变成件艰巨的事。
过半会儿，魏云音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满面通红，额头上有层薄汗，韶容两只手撑在她脸旁，噙着一丝笑，怎么看怎么狡猾。
“行不行？”
“不……”
韶容举起手。
魏云音吓得立时大叫，“行！行行行！！”
韶容刮了一下她的鼻子，“这才乖。”
乖你个头……
她欲哭无泪地在心头暗道，尴尬局促地推开韶容，无力地翘腿坐在凳上，忿忿地道，“怕了你了，小时候的把戏，这把年纪了还不忘。”魏云音想起一事，紧张地抓着韶容叮嘱，“别把这事告诉别人……尤其是干戚。”
韶容了然，“当然不会，这是我的特权。”
“……”
临出发时，魏云音像个婆子般拉着韶容一通叮嘱，让他一定要寸步不离地跟着自己，要不跟着干戚也成。
韶容身穿武士袍，腰上跨刀，堆云样的黑发一丝不苟地束在脑后，手上护腕胸前铠甲，一样不落。
隐约竟如同一尊战神。
魏云音略失神片刻，□□戚拽着胳膊就滚上了马。
韶容一拎缰绳，座下红鬃马撒蹄紧追其后，等到了山脚下，留下几人看马，挑出武艺高强的兵士。
忽见一人端着张冷冰冰的娃娃脸，站在士兵队列里等着被挑出来。魏云音正在点兵的手指顿了顿，转而要略过此人。
不料手腕子被抓住，堪堪点在他的鼻子上，苏峰冷脸道，“苏峰。”
“有！”倏然自答。
魏云音同干戚齐齐无语，甚是勉强地把他计算在内，本来这一趟就没让他来，他还是催马径自跟来了，可见强扭的瓜不甜，就算不带他上山，他也可以自行上山。
翻过山顶，从另一侧下行时，魏云音对苏峰背着的个青布包感了兴趣，拿手指戳了戳，问他，“你带的什么，干粮？”
苏峰摇摇头。
“那是什么？”
松果从树上落下，在苏峰的额头上打出一个红坑，他眉间坦然，回答道，“不知道。”
“不知道你带着干嘛……”
“跑路用，监军给的。”
说罢苏峰从布包里摸出来个竹筒给魏云音，见她一脸好奇，解释道，“你把眼睛对着一端，调整两个竹筒的距离，可以把远处的事物，送到你眼前来。”
“啊！”魏云音惨叫了一声，慌忙丢开竹筒。
苏峰奇怪地歪着头，捡起竹筒一看，已经遥遥领先的干戚拉长的一张脸被送到眼前。苏峰若无其事地收起望远镜，安慰地拍了拍将军的肩膀，“等下山再用吧，下次让干大哥别挡着。回头我告诉监军，让他试试能不能让这玩意儿转个弯，老大的脸确实不太好看。”
山谷间弥漫着湿雾，原先只觉是天气使然，而今听苏峰说过那鬼气森森的祭礼，众人多觉得是因血祭积攒的怨气。
以至于听到一点风吹草动都有人后跳一步，端起兵器，警惕非常。
魏云音笑弯了桃花眼，对于自己刚才那声莫名其妙的呼喝丝毫没有悔改之意，笑嘻嘻地道，“别怕，大白天的，鬼都不敢出来。”
干戚猛一拍她的脑袋，“别闹了，没个正经样子。”
但凡对敌，干戚总是严肃得让人不敢说话。
魏云音撇了撇嘴，见韶容含着一丝笑，恬着脸往表哥身边蹭去，一面讨好道，“待会儿我保护你。”
干戚拧了拧眉，不知道他俩什么时候这么好的，峻声道，“苏峰你带自己的兵，剩下的跟着韶……跟着容白，你，”伸出一根指头，指了指魏云音，“你过来。”
“我不！”
干戚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干脆走过去，将人拎过来。站在她身后严防此人再次混入其他部队……
隔着干戚瞧一眼韶容，碍着同烈帝的约定，除去本就与韶容相识的魏云音、干戚二人，军营中再无他人知晓韶容的身份。
军中旁的士兵都只道他本名容白，京城本地人，世家子弟，武功平平，相貌平平（……？），胸无大志。因其父耻于向祖辈交代，方将人塞进军营，做一名芝麻大小的军师。
带上山的兵士共七人，两人是苏峰出生入死的弟兄，另五人都派给韶容。
一片阒寂的山谷笼罩在湿润的雾中，魏云音身后跟着干戚，走了没两步，她腕子一紧，回头一看，是干戚抓住了她的手。
魏云音奇道，“你怕啊？”
干戚沉默不语，只是催着她快下去。掠过一大片空地，渐渐有喘息声，一声沉过一声，在营房里响起来。
直像是从地底传出来。
刀柄就在腰间，触手冰凉，透入骨髓。
魏云音趴在窗户上，拿手指头戳了个洞，尚未凑上去看，就先嗅到一股子腐臭。这味道一直封存在她的记忆里，正是遥远的那个仲夏，她娘的遗体在院里停得太久，冒出来的味儿。
喉头紧了紧，魏云音把眼放上去，干戚也在一旁戳了个洞凑上去看。
帐中四壁都贴着朱砂画就的符纸，两排士兵脚对脚地躺着，从头到脚都裹着黑色的丝布。就像那日出山时，魏云音看到的那人一般，露出一张青白的脸，脸上眼眶深陷，脸颊上的肉似乎被吸干在骨头上，两腮成了坑。
床榻之间，摆着一只紫金铜炉，竟是官家方能享用的上好器物，里头不知搁的是什么香。
香味浓烈。
熏得魏云音眼周不适，又将眼从窗纸上挪开，歇会儿方才又贴上去。
干戚退开些像只狼狗般仔细嗅了嗅，神色不明地压低声音道，“这是定魂香，传说能留住死人魂魄，遮盖死人味儿，不让鬼差叉去。”
魏云音但觉好笑，她素来不信这些个怪谈。但干戚说得煞有介事，定魂香浓烈的气味和尸臭混杂在一起，令人浑欲作呕。
就在此时——
营地另一面的韶容已然没憋住，搜肠刮肚地吐了起来。
有气无力地倚着一堵墙，吐得手脚抽筋时，方才缓过劲来，白着脸道了句，“实是抱歉，你们几位，不用管我，先去看看能不能绑个人，若能绑个活的回城中让鄙人细细钻研一番，定会于此战大有裨益。”
正说到此处，韶容一抬脸，就看到了只活的敌军。
摇摇晃晃地从关切地蹲在他跟前的小兵身后站了起来。
阳光下那张白里透着青的瘦长脸，诡异地木着，一言不发。
韶容举起手来，笑着看他道，“兄台高姓大名？”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定魂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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