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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秋日枯叶落山头,晚霞如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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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江南打算去塞北一堵雪国风光,途中在落霞镇暂作歇脚,听评弹先生讲诉落霞秋家的霁月繁华和颓唐衰败。
戏逢高潮,帘幕外突然走进一个玉面书生,在评馆内顾盼三分,于我面上流连两分,径直朝我步来。
江南剥着瓜子揶揄我说:“信不信是找你的?”
我理了理衣襟笑道:“不用猜,就是找我的。”
说话间,书生已经在我面前拱手作揖:“在下孤月,家住落霞镇北边的水榭旁,此番腆着脸皮来央求姑娘施善救人。”
我说:“你家人生病了?”
孤月忧心道:“乃是舍妹秋霞,沉疴已久,千金难治。”
我反问:“你怎么确定我能救她?”
他仔仔细细凝望着我说:“姑娘,您和舍妹的样貌气息有五分相似。”说到这里,江南突然抬头古怪地望了他一眼。
我起身拉直皱裙,问他:“怎么?不妥?”
他笑了笑说:“没有,祝你一路顺遂。”
“多谢。”我点头假客气,跟着孤月出了评馆。
秋府的景致比落霞镇金翠更甚,满园枫叶凋零,绿蔓爬墙。我看到秋霞的时候,她正坐在院中试琴,抬首间正将我俩瞧见,微蹙秋眉,起身迎向孤月:“阿月。”
孤月刚才幽凉的眼眸顿升柔情蜜意,唤了一声:“秋娘。”
原来兄妹是个幌子,他们本是情人。而眼下需蜜里调油一番,才故意将我冷落。
我深谙爱情为大,拂下一片肩膀上一片枫叶,问了在旁侍候的丫鬟客房院落,迳自离去。
我原以为情人之间的蜜里调油调不了多久,顶多一天一夜之后,孤月必定会来寻我商榷秋霞的病症。但一天,两天,三天,他还是没来。
饶是我耐心再好,五脏庙也虚空得受不了,这边主动请缨求见两人。小丫鬟却红着脸表示孤月和秋霞不太方便见我。彼时我没能及时明白她红着脸的缘由,直待我隐身到孤月房中,不着痕迹地,默默地,默默地……窥视后,才明白得彻底,但为时已晚,该看的不该看的都被我看到了,我决定回房烧一炷香。
孤月却在这时邀请我共赴晚宴,我只能把烧香的事压回床底下,镇定自若地赴宴。
说是晚宴,实则为秋霞探病。我谨慎地号过她的脉象,不过是魂魄虚弱,精神力不足罢了,修养几日便能转好。孤月却忧愁着告诉我:“半夏姑娘,每个大夫都这么说过,但一日复一日,秋娘的病不仅没有好转,而走下坡。我与秋娘又不便出镇求医,就只能一拖再拖,如今她两颊深陷,面容憔悴,我心不忍。”
孤月一面诉苦,一面灌酒,一面还要与我把盏,殷勤夹菜。我面前的小碗里已经摞成一座小山丘,巍巍颤颤的就要倾塌。
我护着这座山丘,穷极胃袋中剩余的留白来解决它时,眼角瞥见秋霞眼中的妒火烧到了脑门顶。我一时忍不住,呛了一口咳出来,面前的小山丘终于粉身碎骨,扑了秋霞一身……
我脸不红心不跳地站起来,在几人鸡飞狗跳忙不迭收拾的窘境中,翩然离开。
***
回到客房,辗转反侧,竟难入眠。
我为秋霞在晚宴时显露的眼神惴惴不安。思来想去后,孤月的那张桃花脸浮沉于脑海之中,这才想起他的右手臂上有一颗桃花痣。孤月这厮前世乃是桃花精,桃花不断,女人不绝。
想必秋霞也懂得这个道理,经过某些曲折,这才误会我对孤月有非分之想。
考虑到这一步,我必定要做一番解释。披了一件外衣来到秋霞的院落中,却见到不得了的一幕。
她正吸着陌生女子的精魂,递给孤月。
“秋娘。”我唤她。
秋霞仿佛算到我必会打扰她的好事,无波无澜回答:“半夏,我与你无冤无仇,你明日就走吧。”
我摇头:“秋娘,你这是何必。牺牲自己的精力魂魄不够,还要妨害别家的女子。这只桃花精值得吗?”
秋霞苦笑:“这也分值得不值得?”她抚摸孤月苍白的面容,点点追忆:“百年前是他愿意庇护我逃离饕餮的追捕,命丧往生海,我已无能为力救他,而如今逢他转世大劫,就是毁我修行,也要助他避过。”
我慢慢靠近道:“秋娘,秋家孤月早该落拓雕亡,你这是害他,不是助他。”
“闭嘴!”她似乎被我激怒,红了一双眼,火舌在其中奋力跳跃,“半夏,你和我一般无二,为何要帮那个道士?”
我笑:“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半夏,你自甘堕落。”她说完便猛地意识到什么,深深地弯下腰,眼角痛得流泪:“我也一样,自甘堕落。”
我走到她身旁,探了孤月的心魂说:“秋娘,孤月只能招女子,招不了男子,你想将整个落霞镇的女子都引来吗?然后该如何是好?”
“也许,可以出镇。”她自欺欺人。
我说:“秋娘,如果能出镇,你们不会遇上我。”
“我竟已走投无路……”秋霞眼中仅存的光辉一点一点殆尽,我心向佛,终是肉造,深吸一口气说:“秋娘,我助他重回桃树修行,而你可愿祭出自己的精魂给他?”
她突楞瞬间,蒙尘的眼似洗尽铅华般素净,笑着对我说:“半夏,我信你。信你懂情,信你明白为爱身死,多么心甘情愿虽惜无悔。愿他来生来世能魂牵梦绕,年年牵挂一份挚情,里面有半点我的心,也好。”
我在她毁去原身之际,念道:痴情女子,伤己伤人。
***
再见江南时,他枕在一颗槐树旁,满脸青渣。
我推了他半日,他才迷糊着眼醒来,看到我马到成功后,恭贺说:“恭喜。”
我说:“那就帮我把这枝桃花精送回它该去的地方。”
他端详了我手中的半截桃花枝,笑道:“我知道有个好地方,他可以安稳睡上一觉。”
“多谢。”
“客气。”他摸着青渣观察我半日,“我说,你第一次成功捉到一只妖,怎么也该表现得欢乐一点,一脸愁苦的样子不适合你。”
我想了想他的话也对,于是开始手舞足蹈:“哦哦哦,哦嘞哦嘞哦嘞!”
他在风中石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