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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第四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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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炜手中一张纸,正被她泄愤似的撕开。
我疾步过去,捉住她的手问:“慕炜,你做什么?”
我匆匆一瞥只看见似乎是从书页中撕下的铜版纸,杂志封面大小,但尚未看出内容,便被慕炜抽出手,一转眼全部撕烂。
满地纸屑散落,她却一言不发,甚而开始疯狂地踩着脚下的碎屑。片刻后,她突然停下,左顾右盼似乎在找什么。
我震惊地看着她越过我几步跑到茶几前,那里有酒店为宾客提供的打火机。
她一把抓住打火机,抽出木盒里的纸巾,露出一个空洞奇异的笑容。
我大惊失色,意识到她要做什么连忙伸手制止她,从她手中夺过打火机远远抛到角落里。
“还给我——”
她大叫,用力挣开我。
我竟不知她何时力大如此,一时不察便被她甩开。
“慕炜,你静一静!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这是我爸爸的酒店,若是闹到警报器响谁的面上都不好看!”
她的动作顿了顿,我趁机跑过去一把抢过打火机。
可是她似乎并未清醒,立马反应过来要和我争抢。
我长这么大没有和她争执过什么,此刻我全无平日姿态,只能狼狈躲着她。
“你和致谦发生什么事,你告诉我啊!你要打火机做什么,撕都撕了,地上是毛毯,如果引发火灾你要如何处置——”
我竭力劝说她,可是她似乎完全听不进我的话,越发疯狂起来,嘴里含糊地嚷着:“别管我!烧了,都烧了!”
争抢之间,她的手忽而一拐,硬生生甩在我的脸上。
“啪——”清脆的一声响,我感觉耳中“嗡”的一下,脑子一瞬间空白,如雪后苍茫的原野。
时光在此刻停滞,只有冷气电力充足不断在空气中撞击对流。
慕炜仿佛被按上停止键,浑身僵硬如雕塑,瞪大眼睛一眨不眨看着我。
我攒紧手中的打火机,深吸一口气平复心头的焦灼,凝视她,柔声说:“慕炜,坐下来,喝口水。”我试着握住她的手,她垂着眼,手在发颤,却没有反抗。
见她安静下来,我在全静音客房冰箱中取出一瓶水,打开盖子递给她。
她忽然抬头,双眼里聚满泪,眼神却如失了焦距一般,空洞又荒芜。此刻,我自然不知她脑海里想起什么,我只看见她突然全身颤抖,抱住头失声痛哭起来。
“不……不是我……不是我做的……我没有错——”
她如惊惶的雏鸟一般,蜷缩在沙发内,是我从无见过的模样。
甚而她今日在这间休息室所做的一切,她每个神情,每个动作,她说的每一句话,都仿佛不是原本的她。我无法猜测致谦到底和她说了什么,竟刺激得她顷刻间性情大变。
可她现时如此惶惑,她的眼泪仿佛流到我心底,一点一点灼烧着我,让我从心尖开始,滋生尖锐的疼。
在这样一个盛年好景,我忽而预感到一种莫大的悲哀……
只是恍惚的片刻,慕炜突然大力推开我。手中的瓶子没有抓稳,被她猝不及防间一推,冰水全部洒到我身上。盛夏衣物清凉单薄,皮肤被冰水刺激,瞬间激起我一身鸡皮疙瘩。
我浑身湿冷,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从我眼前跌跌撞撞跑出去……
静谧的休息室,潮湿的裙子紧紧缠住我,冷气源源不断吹到我身上,我感到心底莫名的荒凉。
想到慕炜如今的状态,唯恐她出事,我立即拿起手机拨通司机电话。
“如果看到慕炜出酒店,即刻送她回大宅。对,不管她说什么,不要管,送她回家。我会通知酒店安保配合你——”
挂断后我又联系卓先生的秘书,飞快道:“通知安保调取监控,找到慕炜,记住,不要惊扰到他人。”
“我明白,念念小姐。你现在还好么?”秘书温柔的声音从电话中传来,我单手抱住自己,只觉浑身发冷。
我瑟瑟说:“请尽快为我准备一套衣物,谢谢。”
休息室内附带浴室,我快速冲了个热水澡。
热气弥漫的室内,擦掉镜子上的湿雾,镜中映出的我,左脸上微微红肿。
等我出来时,室内沙发上已坐着年轻的酒店女服务生。
她一见我便站起,仿佛没有看见我红肿的脸颊一般,唇边含着职业微笑,温柔有礼地将纸袋递给我:“卓小姐,这是为你准备的衣物。如果还有什么需要,请随时告知我。”
我接过纸袋,发现除衣物外秘书还细心地为我准备了一套彩妆。
我冲她点头,直到她出了房门,才快速收拾好自己。
走出休息室,外间长廊依旧安静,直到接近宴客厅,那幢幢人影,奢华衣履,如浮光艳景一般铺展到我眼中。我晃了一下神,便看到经理悄悄走到我身侧,低声说:“司机已将李小姐接走。”
“她情绪如何,有没有过激行为?”
经理摇了摇头。
我心下稍安。
此时此刻我想向致谦问清楚,然而找遍全场,全无他的身影。甚至拨他电话,也因无人接听而无法联系到他。
我的沉默和焦虑似乎落入莹姨眼中,她拍拍我的手,轻言细语:“怎么?没见到荣二少?”
“我问过门童,他已经走了。可我刚才一直打电话给他,他不接。”鼻尖一酸,我突然感到委屈。
今晚本是开开心心参加宴席给人道贺,没想到慕炜行为失常,好不容易见到致谦他又不告而别。
我将脸埋在莹姨怀里,汹涌而来的疲惫和无奈仿佛将我淹没。
宴会散场,卓先生安排好一切驾车同我离开。
回到大宅,问过严叔慕炜的状况,得知她已睡下,我才回房睡觉。
香港的夏日漫长又湿热,屋里冷气充足,我依旧难以入眠。脑中如电影一般闪过日间场景,我头疼欲裂,干脆拥被坐起。
绣着蔷薇花样的天鹅绒窗帘缀满流苏,此刻帘幔半掩,月光穿过藤叶枝蔓落入纱窗,雪白地毯上是枝桠横斜的倒影。
孤夜难眠。
我几乎一坐至天明。
天际微露鱼肚白,我换衣洗漱。将遮瑕膏在眼睛下方抹了几重,才满意下楼。
家中工人起得早,已经开始在楼下忙碌。
我去厨房煮咖啡,一边等待一边坐在电视机前看早间新闻。
“昨夜10时25分,一台银色保时捷在大浪湾道撞上隔离带,车辆严重受损。据悉,车主系荣生控股主席荣罗兆禾女士长子荣致谦。事故发生时,车内除荣致谦外尚有另一名男子,乃荣罗兆禾女士子侄罗颂杰。目前,伤者已送往医院救治……”
我猛地站起。
电视里是监控捕捉的画面,穿行在夜色中的跑车突然蛇行起来,紧接着方向一拐,车辆骤然失控,呼啸着冲向隔离带。一阵重力撞击后,保时捷翻车,车窗玻璃碎裂一地。
我匆匆翻出手机拨打致谦电话,听筒里却传来冰冷的机械女音,提醒我手机已经关机。我又找到荣家的宅电,许久后方有人接听。那边似乎也是一团乱,我问致谦在哪家医院,接电话的佣人只回答不知。
我怒道:“管家呢,让管家接电话!”
佣人依旧说不知。
我狠狠地挂断电话,此刻电视画面切换,无数记者长枪短炮聚集在香港山顶,医院建筑群后是清晨的初阳碧海,大门却嘈杂无章,医院安保将记者隔离,辟开的一条道中几个穿着商务西服的男子艰难走出汹涌人群,匆匆行至大门,神情疲惫仿佛披着一夜霜露。
我在他们中发现了路周,便即刻打电话联系他。
电话很快接通,我连忙询问致谦的情况:“他现在怎么样,受伤严重吗,医生怎么说?”我双唇颤抖,回想电视里车翻窗碎的惨烈场景,眼里不由泛起泪雾。
“请放心,荣先生情况良好,并无危险。”路周在电话里安慰我。
我依旧担心,唯恐他隐瞒,只恨自己不能插上双翅飞到致谦身旁,亲眼看一看才好。
我急切地说:“情况良好是怎么好法?你别想瞒我,我要知道他身体的所有情况。算了,你别说了,他目前是在明德医院治疗?我马上过来!”
我迅速切断电话,直奔大门。
身后传来严叔的声音:“大小姐,这么早出门?”
我未回头,飞快地坐上车。
严叔敲了敲车窗。
我把车窗降下,嘱咐道:“严叔,我要去明德医院,请你帮我照看慕炜。”
脑子仿佛炸裂,一下一下如被巨石凿击一般地疼。我吩咐司机开车,疲惫地闭上眼……
昏昏沉沉地到达山顶,车窗外,记者依旧久散不去。
路周连同几位保镖在门外等候,看到我便疾步向我走来。
我戴上遮阳帽,在他们的掩护下挤过人群进入医院。
致谦住一间单独病房,我看到他的时候他正坐在床上,左手绑一圈绷带,正低眉处理文件。窗外光线透过叶隙映在他苍白得几乎透明的脸上,投下淡淡交错的光影。
在这样一个轻风艳阳的日子里,在医院病房,我终于看到他,仿佛旧时梦境,美好的让人落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