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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二) ...


  •   防空洞里的时间过得异常缓慢,但某种不知名的疾病却发生得特别快。仅仅一个星期,病人增加到了四十五人,除了最初逃难时的外伤患者之外,其余病人大多显现出相似的症状:心率紊乱,灼热恶心,呼吸困难,有的甚至失去知觉。虞翻一个人已经忙不过来了,吕蒙最近一直跟着他学习急救,进步神速,帮了不少忙,虽然目前为止还能控制住病情,暂时无人死亡,但病患数量却是有增无减。
      “这样下去药品就快消耗光了,人心也会不安。”孙权揉着太阳穴苦恼地说。
      “我有个不好的想法,”吕蒙在他旁边坐下道,“这个病并没有传染性,但发病时间却很集中,而且不断有人出现症状,感觉就像是持续性的中毒。而且,他们当中绝大多数都没有过类似的病史,有些人发病后很快心脏麻痹,但有些人过一阵子又好了……我在想,会不会这里混进了不该进来的人。”
      “虞翻那里可以检验食物和水吗?”孙权沉默了片刻后问。
      吕蒙摇头道:“只有些必要的急救用品。”
      地下的所有设施都已经压缩到生存所需的最低限度,各项监控也只显示物理指数,若是在地面上,只要找个实验室便可以轻易查出来,但以现在的条件,并没有余力来应付这样的事情。孙权不愿想象在封闭空间里真有一个危险分子,但他还是问:“如果你是下毒的人,你会怎么做?”
      吕蒙想了想,答道:“首先,这要看我的动机是什么。是想害死其他人呢,还是跟大家一起死?如果是前者,我会选择厨房,因为可以有针对性地投毒,不然的话就是空气净化室和水泵。不过照现在患者的情况看,他们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共同特征,我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比较大。”
      “时间呢?”
      “应该是白天,后半夜这些地方的门都是上锁的。除了负责人和长官你有钥匙之外没人能打开。”
      “嗯,”孙权点头,然后说:“明天分别派人盯着这三个地方,看看有没有什么异常。”

      曹丕反复按着笔记本上嵌着的小灯,却擦不出一点火花,看来这家伙是彻底没电了。他叹了口气收起笔,百无聊赖地重新躺下,想起那个不喜欢光的孙权,略微自嘲地哼出几句即兴的小调:

      “难道面包和水,
      还不能堵住你的嘴?
      诗歌只是一种负累,
      倒不如早早安睡。

      哦我愿饮美酒沉醉!
      可亲爱的你告诉我,
      在这清醒的永夜中,
      情人如何梦中相会?”

      本来父亲已经严格禁止他出门了,说现在形势紧张,虽然只是局部热战,连空袭都有准确的预报,但两国随时可能全面开战,还不如辞退工作好好留在家里打理生意……大哥的死让所有人都认清了现实,这糟糕的世道不知什么时候才会结束,更不知会不会胜利,拿命去支持政府得不偿失,况且基于祖上积累下来的关系,要发一笔战争材也不是不可能。
      但曹丕还是偷偷跑了出来。他自认是个极端怕死的人,可既然总是要死,若是生前没有好好看清楚这个世界,没有体验过真正的幸福和痛苦,那就太浪费了。后来,事实证明这完全是他文人气的幻想,当那颗燃烧的子弹打穿他的腿时,他差点以为自己就要死了,那时脑子里没有任何崇高的理想或壮烈的情怀,只有恐惧和遗憾:
      我不应该,我不能死在这里,这不公平!
      这也许就是大哥当时的心情,多么可悲,他勇敢地选择了跟命运赌博,可意志不是筹码。
      直到另一个现实救了曹丕。半晕迷中似乎有人在给他处理伤口,看不清脸,可是那人身上有种奇特的气息,现在仔细想来,那个词就叫做:烟火气。
      那个人做着该做的事,没有一点犹豫,没有一点悲伤,火与血不能伤到他,死亡的宁静也不会降临到他身上。
      就是在这种奇特的庇护之下,曹丕活了下来。他伸手去抓床头的水壶,胸口忽然一紧,不由得呼吸一窒,他张大嘴巴深吸几口气,心想地下的空气果然不大好。也不知上头的轰炸什么时候停止,孙权说过要是仅仅是示威性的行动的话,两周后等地面干净了就可以出去,如果不是那么就还得再等。
      只可惜到目前为止都没看清那人的样子,自己带来的灯的电力都用来写字了,也好,等出去了之后,站在阳光下可以看的更清楚。

      第二天早饭的点钟过后,吕蒙甘宁贺齐三人就分别监视着空气控制室、地下水泵和厨房三处,孙权也没有回去睡。然而一直到凌晨四点,都没发现有闲杂人等偷偷进入过。这本也在孙权意料之中,毕竟他们的目标太多了。
      从空袭警报开始已经过了十天,最好的情况是四天后就能出去,最坏的情况……
      “明天继续。”孙权对吕蒙说,“还有,你不用管控制室了,去看着虞翻。”为众人治病的医生,不正是最有可能作案的吗?你怎么没想到?
      吕蒙一愣,立刻明白了孙权的意思,他并没反驳这个猜想,只是补上一句:“其实,我今天看见那个叫曹丕的了,但他只是站在外面没有进去。”
      孙权道:“你问过他了吗?”
      “我没让他发现,也许之后还会来呢。”吕蒙眨了眨明亮的大眼睛道。
      “他交给我。”

      孙权今天难得的很早回到了房间里,还带来了干肉条和一瓶酒。曹丕很高兴,摸到酒瓶子就抓了过来,他问:“我们快要出去了?”
      “还有一段时间,不过快了。你腿伤怎么样?”
      “已经好了大半,多谢你照顾,真不好意思我都把你挤到地上去了,这世道能让南方人让座真是莫大的荣幸啊”,曹丕旋开瓶盖往床一边挪了挪,示意孙权坐上来。
      “如果不是在打仗,南方人也是很好客的。”孙权说。
      “这个嘛……你去过洛阳吗?”
      “没有,我父亲和哥哥去过。”而且他们都已经不在了。
      “哦,那等仗打完了你可以来我家玩,洛阳是很繁华的……如果恢复到战前的话。”
      “建业也曾经是。”孙权不自觉地拿过曹丕手里的酒喝了一口。
      曹丕黯然了一下,说:“我要是政府老大,我就不打了,只为一条河的控制权,为什么不能好好商量?”
      “那条河,”孙权叹了口气道,“源头也只是小溪而已,可慢慢地就会变成大江流进海里,谁也止不住。”
      就这样东一句西一句地聊着,他们一人一口喝着酒吃着肉,在黑暗中谁也看不清谁。最终孙权还是没能问出口来,问曹丕昨天晚上到底在干嘛。
      “你为什么会来南方?”孙权半靠在床头说。
      “嗯……收些素材写稿,如今反战立场的报纸就剩我们一家了,你看过没……”曹丕不等对方回答,又咕哝着说:“我有一次做了个梦,梦到我真的是政府老大,领着无数军队,真的我弟还看到我梦游了呢……可我站在江边什么也没干就走了……幸好我没打过去,但又有点遗憾,还是很想去南方看看,所以我就自己来了。”
      “为什么想来南方?”
      “因为梦里面……”曹丕这句话没说完,就歪着脑袋睡着了。
      孙权等了一会,发现他再没动静,伸手探了探鼻息,那人呼吸很热,还带着些些醉酒的兴奋。
      他小心地摸到曹丕的背包,在最里面的小格里拈出一本护照,他早该查查了,现在两国之间签证限制得很严格,如果真像他所说的那样,应该有特别的许可。然而眼前昏暗一片完全看不清护照上的字,他想起那盏烦人的灯,于是又轻轻地摸出那个笔记本状的东西,找到开关按了几下,却发现全无反应。
      算了,也许昨晚他只是梦游呢。他应该不是坏人,应该不是。
      这夜孙权在空气控制室外监视,他其实并没有报很大希望,撇开异常传染病的可能性不说,即便真的有人投毒,方法也绝不止这一种。他本想若是今夜也没什么发现,就该调人手去虞翻那里帮忙,只要能再坚持一阵子,等回到地面上就可以送去医院了。
      十二点已过,孙权看着门上的玻璃窗里透出的淡淡蓝光,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不知吕蒙甘宁那边情况怎样。正在此时,一个模糊的影子悄悄浮现在墙面上,看不清是谁,可是步伐一瘸一拐的,很有点熟悉……
      是曹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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