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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些往事 ...

  •   (一)

      故事,要从二十年前开始讲起。

      京城,合芳斋。

      合芳斋在宝平胡同里,门脸儿不大,招牌也不大,但名气却很大,京城里上到达官贵人,下到贩夫走卒,没人不知道这合芳斋里的招牌糕饼,那可是皇宫大内御膳房都比不上的。

      合芳斋小小的门脸儿后面,是个典型的四合院,四平八稳,阔落大方。

      就在第二进院儿的正中间,正毫无根据的直直插着一柄长剑,剑锋三尺七寸,是一柄样式奇古的乌鞘长剑,白金吞口,颀狭锐利。

      没有人能解释它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出现在世代以卖糕点为生的平常人家的院落之中,正如,没有人能够形容这一位白衣少年在看到这柄剑后,明亮如星的眼睛中闪动着什么样的光芒。

      时值腊月,晴朗的天空突然飘起了纷纷白雪。

      洋洋洒洒的雪花就这么顶着京城年根底下旧旧的阳光打着旋儿落下来,落在这白衣少年的肩上,脸上,竟然不化,就好像这少年早就已经和这天,这地,这飞雪融为了一体。

      凛冬刀子一样的寒风在少年的面前吹着,吹动了他微黄的长发,露出了长发遮掩下的,那双琥珀色的眸子。

      那双眸清透,明亮,光芒闪烁,就如同漆夜中的流星般耀眼。

      少年如同受到了某种召唤一般,慢慢地向那柄剑走去。

      终于,他伸出手,将那柄剑握在了手里。就在指尖触碰剑柄的那一瞬间,骤然爆发的一股清冽剑气刷的一下扫清了少年周围丈三距离的残雪,而这少年的周身,也顿时闪耀出一阵银白色的夺目光亮。

      这一年,西门吹雪七岁,初视剑。

      剑名,青锋。

      也许此时年幼的西门吹雪并不知道,在这样一个冬日,在这样一个院落,在这样旧旧冷冷的阳光下,自己握起的,并不是一柄剑,而是整个江湖,自己选择的,是一条注定寂寞,有来无回的习剑之路。

      他不再是一个普通的糕饼店老板的儿子,而是即将问鼎江湖,名动天下的绝世剑客。

      只因他叫西门吹雪!

      (二)

      江湖。

      人人都听过,人人都知道的两个字,然而却没人能说得清楚江湖究竟在哪。

      也有人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纷争。

      这话说的没错,江湖的魅力,岂非就在于这无休无止的纷争,无遮无拦的快意恩仇,有胜有败,有情有恨,有恩有仇,有生有死。

      恩仇必报,这是江湖人的规矩,只是,有些仇却报的好像很奇怪。

      【你到底为什么要杀我?我跟你远日无怨,近日无仇,你为何一定要对我赶尽杀绝?】一个青衣女子吼道,握着柳叶双刀的手不住的颤抖,是因为愤怒,是因为疲惫,更是因为恐惧。

      她的背后,是一望无际尘沙漫黄的荒漠,她已经在这蛮荒空旷的地方奔逃了三天三夜,粒米未进,若是再这样跑下去,不用别人杀她,她自己就要困死在这戈壁荒滩;而她的面前,是一名持剑的白衣少年,若是奋起一战,或许还有活下去的可能。

      可是,在这战斗开始之前,她一定要知道这少年马不停蹄十九天,一路从淮南追到这里来杀她的理由。

      就算要死,她也必须要死的明明白白。

      那少年饶有兴致的看着她,琥珀色的双眸光芒冷峻,他双唇微动,口中只吐出两个字:【谢坚。】

      谢坚是点沧剑派这一代极富盛名的高手,为人更是仁义无双,仗义疏财,知交遍天下,而这名青衣女子,正是谢坚的妻子,淮南大侠女柳青青。

      【你认识我夫婿?】柳青青疑惑的问道,回答她的,是寒如冰雪的眼神。

      他是来杀人的,不是来说话的。更何况,柳青青与人通奸,合谋杀夫的事天下皆知,根本不需再提。

      【就为了一个你不认识的人,你不远万里的来杀我?】柳青青吼道,【你到底是谁?】

      【西门吹雪。】少年淡淡地答道,随即手腕一动,掌中的乌鞘长剑不知何时就已锵然出鞘,精钢锋锐便已在柳青青的颈上划出了一道美丽的红线。

      西门吹雪淡漠的看着柳青青仰面僵直着倒下去,随后举起手中的青锋长剑,轻轻地吹了吹,剑锋上残留的血珠便一连串的滴落,迅速被一片黄沙包裹,吮吸。

      剑,是要用血来洗的。

      收剑回鞘,剑气稍歇,西门吹雪转身离开,再也没有去看那句余温未散的尸体。

      这一年,西门吹雪十七岁,初次以人试剑。

      (三)

      水声。

      流动的水。

      水中有人,而人的手中,有剑。

      西门吹雪正在沐浴,却还倔强的不肯放下他的剑。对于年少的西门吹雪来说,剑就是他,他就是剑,剑人合一,理当片刻不离。

      同时,他又是个精于享受的人,因为此刻,他的身旁正有四个花枝招展的漂亮姑娘,个个都是京城第一大妓院逍遥阁的名妓,而且个个都是美艳绝伦,个个都是多少有钱公子哥抛掷千金难见一面的花魁头牌。

      这,也许是她们第一次同时伺候一个人。

      她们默契而无声的为西门吹雪梳理头发,修剪指甲,按摩肩背,温柔的,就好像清风拂面一般。

      面对这样几个终日辗转风尘,懂得用各种方法伺候男人的女子,西门吹雪只选择了一种。

      他连碰都没有碰过她们,在他的脸上,仍旧冷峻着没有任何表情。

      因为在他的心中眼中,只有一把剑。

      这一年,西门吹雪十八岁,已无情。

      (四)

      【你真要搬走?】合芳斋的老板问道。

      虽说不是首富巨贾,但合芳斋凭借不错的名声和口碑,生意一向是不错,一家人也都安安稳稳本本分分的守着这个老北京四合院儿,然而就在大老板想要把生意交给宝贝独子掌管的时候,这个独子竟然说他要走。

      【是,搬走。】西门吹雪道,就算对着爹,他的声音也一样不怎么温柔。

      【为什么?】

      【我七岁学剑,七年有成,至今日已经招来了太多江湖气,实在不宜再留在这里。我若再住下去,怕是会给合芳斋带来灾祸。】西门吹雪淡淡的说道,语气中带着让人无法拒绝的坚定。

      【那,好吧。】老板只能妥协,无奈的点了点头,掀起微旧的蓝布棉门帘走了出去。

      他很清楚儿子的个性,如果西门吹雪想走,那普天之下没人能够留得住他。

      这一年,西门吹雪二十岁。

      这一年,西门吹雪有了另外的一个名字,万梅庄主。

      在以后的几年中,西门吹雪都是独自居住在这漠北山丘上的万梅山庄之中,梅树环绕,四野无人。

      他若无事,从不出庄,而能够让他出庄的事,至今只有一种。

      杀人。

      为不认识的人报仇,去杀掉另外一个不认识的人。

      他朋友不多,却平生最恨出卖朋友,背信弃义的人。

      他杀人不多,一年最多出庄四次,一年最多杀四个人,都是该杀的人。

      青锋饮血,却并非嗜血。

      在每次杀人之后,剑尖上绽放了鲜血的光华,可他的心却寸寸冰封。那样的寂寥,那样的凄楚,又有谁能够了解,谁能够体会?

      没有人天生就是喜欢杀人的,西门吹雪当然也不是。他策马数日,跨越千里,去杀一个素不相识的人也绝不是多管闲事。

      他管的,不是闲事。

      他所杀的,都是该杀之人,这些人不死,就必定会有更多无辜的人因他们而受到伤害。

      所谓以杀止杀。

      西门吹雪只不过在用最原始,最纯粹,最立竿见影的方法维持着自己内心的公义。这样的公义,与天下的公义并不相悖,所以才没有人认为西门吹雪是个杀人的狂魔,在江湖人眼中,西门吹雪才永远是罪恶的克星,正义的化身。

      这一年,西门吹雪二十三岁,仗剑江湖,已名满天下。

      (五)

      【你是谁?】万梅山庄外的山丘上,一片淡粉的桃花之中,西门吹雪持剑,冷冷的问道。

      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和他差不多年纪的年轻人,身披大红披风,整个人显得挺拔灵动,英武俊俏,尤其是唇上的两撇眉毛一样的胡子让人一见就绝对忘不了。

      【陆小凤,四条眉毛的陆小凤!】那年轻人答道,毫无意外的看到西门吹雪棺材板一样的脸上明明白白的写着四个大字【没听说过】。

      陆小凤叹息了一口,道:【当然,我现在还只不过是个无名小卒,不过要不了多久,我就会名满天下!】

      西门吹雪饶有兴致的看了看陆小凤,从他的表情可以看出,他并没有认为陆小凤是个狂妄自大之辈或者干脆就是脑子坏掉了,因为十七岁时,西门吹雪也曾说过同样的话,如今,他做到了。

      不过让西门吹雪没有想到的是,这个陆小凤成名的速度,要远比他西门吹雪快得多,而让他更加没有想到的是,这个不知死活上门找茬幸而大难不死的陆小凤,竟然成为了他的朋友,惟一的朋友。

      这一年,西门吹雪和陆小凤都是二十五岁。

      这一年,陆小凤开始因多管闲事而声名鹊起。

      (六)

      花满楼。

      鲜花满楼。

      江南,百花盛开的江南。

      花家,百花盛开的府第。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江南花家绝对是一个赏花的绝佳去处,就算是京城皇帝的后花园,也未必能有这里这么多的奇花异草,这么样的烂漫春/色。

      可若一个人双眼已盲,终生注定生活在黑暗之中,那又如何?居住在这样犹如人间仙境一般的宅院府邸,周围鲜花围绕却看不见,这会不会是一件很讽刺的事情?

      不,这一点都不讽刺。

      因为这个人是花满楼。

      鲜花满楼的花满楼。

      七岁眼盲,至今,已是整整十五年。

      此刻的花满楼,正悠闲的坐在他自己的小花园中,呼吸着鲜花的香气,轻抚着,如同情人嘴唇一般柔软的花瓣。

      乌黑的长发被头顶的玉饰发箍整齐的束起,又柔顺的披落在肩头,一双眼也是乌黑清澈,虽是没有焦距,却隐隐透出了几分哀伤。

      他不骄不躁,却洋溢着平稳的热烈,他不怨不恨,却透出了包容一切的凄凉。

      这便是那幽静的花家七童,还有那首让人难忘的《八声甘州》:

      霜林外,微雪落轻裘,羁旅少年游
      傍长亭古道,寒山饮马,茶剑诗酒
      皇皇轩昂眉宇,钟灵合毓秀
      一带含青山,点漆清眸
      梨花淡香掩映,金丝铁骨扇,翻覆情仇
      素心听水声,迤逦韶华休
      笑红尘,撩拨绿绮,醉中舞,来去自风流
      饮斜阳,余晖落处,繁花满楼

      这一年,花满楼二十二岁,心中已是光华铺满,无怨无恨。

      (七)

      万梅山庄。

      【你可以喝慢些,没有人和你抢,万梅山庄之中的藏酒,足够你喝上半年。】西门吹雪讥诮的斜睨着面前已经倒光第八坛青梅酒的陆小凤,冷冷地说道。

      自从西门吹雪认识了陆小凤,万梅山庄的酒窖便明显见空,只因这只飘忽不定,神龙见首不见尾,见了美酒不要命的陆小凤隔三差五的总能找个不像借口的借口跑来骗酒喝。久而久之,西门吹雪也就认了,交了这么个朋友,纵是西门吹雪也会头大。

      【我说,】把最后一杯青梅酒倒进嘴里,满意的长长舒了一口气,陆小凤才撂下酒杯道,【你和他真的很不一样。】

      【谁?】

      【花满楼,】陆小凤道,【就是江南花家那个七少爷,你别看他平时温文尔雅斯斯文文的,酒量那可一点都不比我差!每次我到他们家骗酒...咳!不是,喝酒的时候,他就跟我一较高下,还从来没输过!】

      【哦?】西门吹雪挑了挑眉毛,表现出了难得的兴趣。

      【他性格特别好,】陆小凤望了望窗外的皎洁月光,轻声道,【从来不会难过,不会生气,不会怨恨,我甚至怀疑他到底是不是个正常人。】

      【嗯。】西门吹雪接了一声,表示他听到了。

      【只可惜......】陆小凤没有继续说下去。

      【可惜?】西门吹雪追问。

      陆小凤眼中闪过一阵凄怆和悲凉:【可惜,他是个瞎子。】

      【瞎子?】

      【没错,我认识他的时候,他就已经瞎了,那时候我十岁,他才七岁。】

      【奸人所害?】

      【不是,据说是得了一场大病,】陆小凤扬了扬脸,似是不想再去提这些不高兴的事,【我觉得你们俩实在是应该认识认识。】

      【为什么?】

      【因为我很好奇。】

      【嗯?】

      【我好奇想知道你们两个要是见了面,结果是他的暖把你化掉,还是你的冷把他冻死,哈哈哈......】陆小凤又恢复了平时的浪荡戏谑不着正调。

      然而此时,西门吹雪竟然是难得的在思索,而且是深深的思索。

      【花满楼......】西门吹雪道,【若是有缘,终会相见。】

      【奇怪。】

      【奇怪?】

      【奇怪你和他竟然说同样的话,看来你们还真是缘分不浅,哈哈哈哈哈......】陆小凤戏谑地笑着,却没想到这样一句说者无心,听者无意的玩笑话,竟然变成了真的。

      这一年,西门吹雪第一次听说了花满楼的名字。

      这一年,西门吹雪二十六岁,陆小凤二十六岁,花满楼二十三岁。

      也是这一年,彻底改变了他们三个人的生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一些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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